作者:杨涛瑞(加拿大)
海南行程的第七天,离开日月湾森林客栈驱车去博鳌,炎热的天气柔和了不少,沿途窗外海风吹动着椰林摇曳生姿。笔会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离别的情绪开始悄悄地在大巴士上蔓延。
车上满满的五十四个座位开始有了空缺,中国华侨出版社的崔卓力和美国圣地亚哥来的女作家王晓明及她帅气的儿子到了澄迈永庆寺就已经离开了。
卓力在接受我采访时谈到一个值得海外作家思考的观点,海外华人文学反映第一代移民生存生活的文学已经过去了,新移民文学的创作以及他们所反映的第二代第三代的丰富现实生活,应当深层次地反映中西方文化经过长期碰撞达到了一个怎样融合的程度,以及时代变迁中的人物、事件、人性。
王晓明的儿子高大英俊,生在美国,长在美国,完全是个美国本土的孩子了,这次是专门利用上法学院之前的空档来中国考察,一路上可以和大家用中文交流,还可以按照拼音写中文,非常难得。
头一天晚上在日月湾的街边酒吧和他以及山东大学海外华人文学评论王教授的侄女一起喝酒,他说海南跑了几天就数日月湾这地方最好,大海就在面前,晚上有温暖的海风还放焰火,酒吧里人多,热闹,有音乐,还有爵士舞,感觉像上海的安福路,特别是有很多美女,个子还很高。
大巴上的作家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巴士论坛了,发言者就格外踊跃。谈艺术谈写作谈人生讲笑话,每个作家诗人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令人难忘,但下面这个小故事却把我震惊到了,德国女作家金子的马场揭秘。
德国马场拥有世界上最纯种的温血花式骑术表演马----汉诺威,这些马是花重金买来然后繁育培训的。参加盛装舞步和障碍比赛的马更是千里挑一,它们个个体格健硕,肤色光亮,毛发顺长,腿长颈直,气宇轩昂。表演的比赛是可以用来下赌注的,输赢几万甚至高达百万。健硕的马匹和漂亮的骑手配合默契,驰骋跳跃,引来阵阵掌声。
百密一疏,马匹也会有跳不过去横杆之类的失误。我原以为这些失误微不足道,再多练练下次再来,奥运选手的失误也时常发生。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失误决定着赌局的方向,对马儿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一次失误。
金子的爱马姑且叫它木耳吧,在一次表演失误发生之后失踪了,那是和她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几年的木耳啊。她四处寻找焦急万分,若干天找寻等待无果后终于痛苦地去问了马场主丈夫。丈夫推脱不过,只好故作轻松道:去做了香肠。从此金子成了素食主义者。 巴士上寂静无声,我也沉默了很久,直到晚上六点集合去摘椰子。
摘椰子的“失望”
椰子树是海南当之无愧的第一“宝树”。椰子树树干挺直,树高可达20米;果实成熟时椰子颜色由青绿转黄褐色,摇动有水声,椰衣厚而疏松,椰壳坚硬,椰肉白色可以生吃,椰子汁可直接当饮料喝,椰花汁经发酵可制椰子酒。椰肉富含脂肪蛋白质,可制成椰奶粉、椰蛋白、无色椰油、椰粉。椰油可食用或制作高级肥皂;椰木质地坚硬,木纹美观,可做家具和建筑用材,可以说椰子全身都是宝。
摘椰子在我的印象里就是一个精壮男子爬到高高的有些弯曲的树顶,摘下一个就向下丢,下面的美丽姑娘撑起一块白布,椰子砸在布的中央再弹起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伴奏的歌声悠悠扬扬。我即将成为这个高高在上众人瞩目的男子,参会的美女作家就会是树下仰望我的小助理,何等美妙的景象啊。不过也有些担心,我们队伍里那些年纪大的作家们可怎么办啊,只能在旁边吆喝鼓劲吗?满怀憧憬到了六点,一行三十多人,大家摩拳擦掌,有的还专门换了能爬高的鞋子,带队人是海岛森林酒店的杨经理。杨小哥让我们跟着他,不用坐车,走走就到。杨小哥精壮黝黑,膀阔腰圆,自带亲切感。
我们住的博鳌海岛森林酒店处在密集的居民小区,椰子树当然有,但也只是零零星星地分散各处。我的知识里椰子林应该在远离民居的农场,不坐车走得到吗?这样狐疑着就到了三角梅做的一个漂亮的拱门前。拱门一人多高可以三个人并行,红色三角花瓣,树枝粗壮弯曲。杨小哥朗朗介绍道,三角梅是海南省省花,又是海口市市花。三角梅极具观赏性,花瓣颜色丰富,形状独特,红紫白黄各种颜色。三角梅在海南常年开花,枝条柔软,可以塑形,剪根枝泡泡水种下就可以活。这令我联想起温哥华的玫瑰花,也是四季开花,剪枝插活。众人开始照像,叽叽喳喳的。摘椰子的事暂时放下了。
随后又来到一个挂着绿色西瓜的树下,经过这几天的海南行,我们都知道它叫铁西瓜树。铁西瓜树秀丽挺拔,树叶繁茂苍翠,树干粗壮,能承受大铁西瓜的重压。铁西瓜外皮绿色光滑,忍不住想把它摘下来。
杨小哥问:“谁知道铁西瓜做什么用的?”
我最贪吃西瓜和红豆,故意叫道:“西瓜当然是切开来吃啊。”
杨小哥宽容地一笑,“铁西瓜不是吃的。铁西瓜又叫“炮弹果’,但不会真爆炸。铁西瓜非常坚硬,一般人徒手都很难将其掰开,铁西瓜结果期长达近6个月,树干通直,树冠浓郁,通常用于园林观赏。它的果皮成熟后十分坚硬,有人挖去内部果肉,清洗干净做成水瓢,还有各种手工制品。如果钻一个洞装进好酒,用塞子塞住,可保几年不会蒸发。还可以装水,用在远途的马车和船只上。”
以前只知道铁西瓜不能吃,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用途。看来杨小哥是利用这个机会给大家普及海南植物知识。
人群里有人叫道:“走吧,去摘椰子吧,不然天黑了。”
杨小哥不慌不忙,指着远处一片椰树:“到了,我们很快就到,你们看。”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在几颗椰子树下满满堆着已经摘下来的椰子,杨小哥说:“ 我们怎么可以让你们这些世界各地远道而来的贵宾爬树摘椰子呢,那可是体力活。我们已经为你们摘好了,喝椰汁就行,每人去抱一个,想喝多少抱多少。”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摘椰子”就是一路让我们跟着他走的由头,杨小哥要向我们讲解海南,宣传海南,让我们真正了解海南,用意何其深啊。
我们向椰子堆奔去,一个小哥已经在那里把椰子一个个削去顶端的椰子皮,里面的椰汁已经跃跃欲出,我高高地举起一个咕嘟咕嘟地大快朵颐,重重的,软软的,甜甜的。椰汁流洒到了领口上,大家哈哈大笑,三三两两,拉拉扯扯地在一颗相思树边拍照留念,我的没能高高在上摘椰子的失落感荡然而去。
赶海的“失足”
烧烤晚宴和海岛椰林诗会结束时已经快10点了,天空笼罩在暮色里,但我们的周围还是灯火通明。有的人喝了酒在夜色的笼罩下本来发红的脸堂在彩灯映衬下变成奇怪的酱紫色,大家义兴阑珊,意犹未尽。
海边酒吧的音乐还在轰鸣作响,刚才就和我们诗会的朗读声争高低,我们有位女诗人为了压过酒吧音乐,特别大声地嘶吼起来,把诗歌念的就像战斗的口号,令晚宴又高潮了一阵。
有人叫着去看海,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大部队已经离开了,于是只好紧赶慢赶顺着海边音乐酒吧的灯光追去。
翻过一道分隔水泥墙,看到德国柏林美女周Kelly 脫下鞋和袜子,脚趾钻进沙子里。我好生奇怪,又不是下海捞螃蟹脱成这样子干什么!这时远处的挪威诗人东方卫京大哥朝我招手:
“不要黏在美女身边了,赶快走吧。”
我称他为油腻大叔,他称我为向油腻奔跑的大叔,他对我喜欢向美女作家献殷勤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东方诗人衬衣、皮鞋穿得板正,我不能失足的念头就更加坚定了。赶海的队伍拖得很长,黑夜里前面的队伍走到哪里已经看不清,后面的尾巴掉在哪里也不知道,谁在前面带头,走去哪里,干什么去也不知道,大家都在急急地赶路,都知道前面一定有向导带队。
穿鞋走在沙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走越吃力,很想把鞋子和袜子脱了,又不敢停下,第一次到万宁第一次住椰林酒店,担心掉队了可能就找不回去了。
我们的左边是灰茫茫一片无尽头的大海,看不见海水却可以听到夜风把海水冲上来的声音。我们右边是城市,那个出发地酒吧的灯光已经越来越远,音乐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
我和东方都不敢停下来,我问他他问我都是糊涂蛋,德国中欧跨文化作家协会的许梅从我们身后赶上来,显然也是害怕孤独想和我们搭个伴。
许梅光着脚精神抖擞,她说:“你们男人为什么不光脚,光脚走在沙子上多舒服,还是很好的按摩健身。”
我又动了脱鞋脱袜子的念头,但想想走二十多分钟都没脱,前面应该快到了,还脱下来干嘛。有点像做股票的割肉,亏一百的时候不割,亏一千更不舍得割了。越不割越亏,所以现在脚下的路越走越难走,越走越后悔,越走越羡慕光脚的美女。人生就是这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寂静之中许梅建议大家唱个歌吧,东方大哥不仅诗写得好,歌也唱得也挺油腻,于是万泉河水的歌声响了起来:
万泉河水清又清
我编斗笠送红军
军爱民来民拥军
军民团结一家亲
一家亲
声音越唱越响,声部越来越杂,果然我们和先头的大部队胜利会师了,我们到了博鳌最著名最重要的地标----三江口。这时也终于看清了一直急匆匆带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的领路人,一个是我们的东道主企业家海南森林客栈创办人冯清雄先生,一个是“海外作家看海南”活动的总指挥张辉社长。
冯先生赤脚走沙奋力前行,就像他做企业,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他一定要带远方的客人到这个当地最具象征意义的地标来看一看。琼海大地三江口,一支是清澄碧蓝的万泉河,一支是九曲回肠的九曲江,一支是越谷穿林的龙滚河,三条江河之水融合成一股清流,奋力向东,冲开了博鳌港口,浩浩荡荡地投入大海的怀抱。
据说很久以前,龙潭村前有一个很大的潭,潭深水碧湖光椰影,引得三龙下山奔腾而来聚会潭中,戏水弄波,闹得鳞甲纷飞、云蒸雾腾。闹腾过后,三龙卧潭休憩,忽闻涛声轰鸣,一齐抬头窥探,发现隔岸有一个更大的潭,那就是茫茫无际的大海,于是三龙合力冲决海堤,猛然向大海游去。后来,“三龙出潭”便成为三河汇集大海的神奇传说。再传说博鳌为海中大鳌,鳌为龙的九子,被这里的湖光山色迷住,流连忘返,便在此独占鳌头,于是,便有博鳌这个名字,博鳌港也因之而得名。
冯先生指着隔水相望灯光通明的地方说:“对面就是亚洲博鳌论坛召开的地方东屿岛,东屿岛四面环海,是个美丽的地方。”冯先生越说越高兴,他的声音在海风中颤抖,我听得不太清楚,就从他的身后转到他的前面,他向我们推荐海南一个比较有名的的网红打卡点------山钦湾燕子洞,只需用半小时车程,他明天就想带我们去。
我一只脚踩在水里,一只脚踩在沙里,悄悄地蹲下身子脱了鞋脱了袜,感受到了三江水的清凉,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怎么能克制着不“失足”呢?东方大哥的眼睛躲在暗黑里又盯住我,我倔强地和他对视。
大家为了感谢冯先生的热心以及他带领团队许多天来对我们会议及活动的精心安排和接待,张辉社长带领我们又和他一起放声高歌。
黑夜和海风环绕在我们周围,大家不约而同打开手机灯光,在漆黑的夜空里像无数星星在闪烁。我们一起站在三江入海处,三江水从我们的脚下流过汇入大海,天苍苍,地茫茫,我们站在天空和大地中间,我们把天空和海水相连。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大海就是我故乡
海边出生 海里成长
大海呀大海
是我生活的地方
海风吹 海浪涌
随我漂流四方。
2024年4月11日于温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