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波(澳洲)
我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文青“,后来阴差阳错开始创业做生意,但又不愿意放弃“文青“的爱好和禀性,于是乎在商人与文青之间来回横跳。
话说我在悉尼朱雀画廊杨熹发画展开幕式上见到了画家沈嘉蔚。好久不见,嘉蔚告诉我,有一个关于他的记录片电影,正在Newtown的艺术影院Dendy 放映。
哦?这个我还没看过呢!
那你可得抓紧,因为再过几天就下线了,这其实已经延长了放映时间。嘉蔚说。
于是我赶在了电影的最后一场,看了这个历时十二年才拍完的关于嘉蔚和王兰的记录片《欢迎来到巴别塔》。
电影时长一个半小时,从嘉蔚迎风坐在渡船上回家开始,一点一滴、来回穿插着记录了嘉蔚和夫人王兰,两位迥然不同的艺术家的生平故事、家庭背景、创作经历,以及他们在北大荒“上山下乡”的特殊经历。
电影的风格非常朴素写实,也非常松驰,通过嘉蔚与王兰的日常生活,娓娓道来的讲述,以及好友的插叙,把嘉蔚从中国到澳洲的几个主要创作转折点,清晰地展现了出来,并且围绕突出了一个主题,就是嘉蔚决心创作他的鸿篇巨作----《巴别塔》的历程。
画家分很多种,好比戏剧分很多形式一样,嘉蔚的定位从来都很明确,他是一位历史学者型画家。也就是说,他用古典肖像油画手法,着重表现历史人物,呈现对历史、社会、文化特别是人类现代历史上最重大的政治运动---共产主义运动的思考。这么说好像有点抽象复杂,简单粗暴地说,就是有的画家的画进美术馆,有的进商业画廊,而嘉蔚的画,最终目的地则是----博物馆。
或者按我们文学的形式来表达,嘉蔚的《巴别塔》是一部四大本长篇小说,鸿篇巨著。虽然只是四幅大画----国际歌、古拉格、星期六、乌托邦,但是如果你想认真地看完,看明白,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不行。画家画完这部“长篇巨著“,也花费了好几年时的时间,并且为了这部巨作,还建起了一整座新房子----嘉蔚的bundeena “城堡“,我愿称之为“巴别塔城堡“。
《巴别塔》系列四幅巨画,是画家沈嘉蔚对人类共产主义运动的反思。我同意《欢迎来到巴别塔》记录片里,嘉蔚说的一句总结性的话,就是它本来是一个美好的乌托邦理想,却以古拉格劳改营的悲剧终结,用最好的名义,做了最坏的事情。
《巴别塔》每幅画高约七米,宽五六米,这么巨大的四幅画作,在哪儿画,又放在哪儿呢?这可是个大问题。
为了《巴别塔》的“肉身“有地方创作并安放,嘉蔚、王兰经历了非同寻常的故事。
这要从嘉蔚早年的大幅宣传油画《为伟大祖国站岗》说起。这幅画是嘉蔚在北大荒插队时,从中苏边境的瞭望哨得到的灵感,它展出之后得到巨大反响,按现在的话说“爆火“了。
后来嘉蔚随着第一批老留学生来到澳洲,先是随着其他画家,在悉尼环形码头给游客画像。后来他参加了澳洲阿基鲍德肖像画比赛,入围得到了主流媒体的关注,得到了画名人肖像的机会,名气越来越大,终于结束了街头画像生涯,在艺术家聚集的Bundeena 村买了一个朴实的两层别墅。
这个别墅对当年的老留学生们来说,可称是“豪宅”了,它是我们文青周末聚会、郊游的好去处。最多的时候,我们十好几号画家、作家、音乐家、“侃家”们都挤在那里过夜。嘉蔚的夫人----画家王兰很热情好客,她也曾在北大荒插过队,很朴实。记得我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问王兰借“睫毛夹“,王兰说,这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呀!
话扯远了赶紧拉回来。时光荏苒,中国经济开始起飞,当年不少北大荒插队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企业家巨富。嘉蔚的《为伟大祖国站岗》油画,被朋友画家从蒙尘的某个仓库里抢救了出来,在北京佳士得拍卖行拍出了一百万美金的高价!
有了这笔“横财“,《巴别塔》不再是乌托邦梦想,嘉蔚、王兰在离別墅二百米的地方,看中了一块空地,用多年积累的所有积蓄,专门为《巴别塔》请建筑师建一座新房子。
新房目的功能明确,一半画室,一半住宅,因为层高太高,楼梯太多,两位画家年纪越来越大,还专门建了一个室内电梯。
新房子原本计划一年建成,结果拖拖拉拉(澳洲速度)四年才完工。《巴别塔》也在建房前后及过程中,花费几年时间终于完成了。
我站在“巴别塔城堡”里,《巴别塔》肉身前,仰望着这四幅顶天立地的巨画,心里是很震撼的。
嘉蔚在电影中说,他觉得完成了这个《巴别塔》,他就可以“瞑目“了,他并会与《巴别塔》一起长存历史中。
我觉得说“瞑目”还太早,希望两位画家像王兰的老兵父亲一样,长命百岁。但是我同意嘉蔚,也同意澳洲著名艺术评论家John McDonald 所言,这些作品将是永垂艺术史的伟大作品。
能亲眼目睹见证《巴别塔》,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