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恋 雾
[ 长篇小说]
(二十五.三十一章)
郭振华 著
(接三十一章)
三十二
紧张阅读,创作告一段落,恩呐缓了一口气,然而待他一松驰下来后,他又显得无聊了,平时,创作中的高度集中,他无暇考虑其它事,可是一停下笔,纷乱又袭了上来,他又显得元神无主似的。
送走一周,迎来周末。同学们有的约会、有的看电影、有的看足球赛,营里只剩下了恩呐,他闲逛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什么事要做似的!他回到宿舍,关掉灯,闪身出了房。
“到哪去呢?是看电影,还是看电视?”恩呐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当他来到一个三叉路口时,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他曾经踏过无数次有许多令人回味,憧憬的小道。
他向丽娜的宿舍走了去!
是啊,他得去见见她,好长时间他没见到她了,今晚,他要见见她,他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向她交流,他要让她分享自己在创作中获得的那些快乐和喜悦!他要用自己的热情去溶化还未解冻的爱的冰山,他要用道歉去求得她的谅解……
恩呐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他想好了二句见丽娜时首先说的措词。
第一句是:“我不知能不能来这里?”第二句是:“我有许多缺点,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真诚帮助,”恩呐打算见到丽娜时先向她这样说,以便观察丽娜的态度,他作好了各种思想准备,如果丽娜仍不理睬他,那么他准备第二天再到金近群那里崐去探求一下情况,如若能真的证明丽娜没有爱自己的那份心,那么他也就死心了,他就打算自动放弃她,准备走他自己的路,广泛结交社会,去寻找爱情。
八点钟,恩呐来到了丽娜的宿舍。但遗憾的是,丽娜不在宿舍,宿舍里只有金近群在看书,恩呐推门进去时,小金抬起头来说:“丽娜出去了,你坐吧!”
恩呐没坐,他左右环顾着,他首先看了看丽娜的书架,书架上放着他以前借给她的两本书,一本是《历代散文选》,一本是《鲁迅思想发展史》,桌子上放着恩呐退回的前年暑假从家乡带来的茶缸,上写着“举杯邀明月”(李白的诗句)存放在食物的墙壁厨架上,放着恩呐春节从家乡带来的两瓶精装的酱油和高级醋,酱油和醋已经吃去了一半,看着这些旧物,恩呐的心又放松了下来。
再等一会儿,金近群起身让恩呐留在屋子里等丽娜回来,她自己有点事得出去办一下。
金近群走了,屋子里没人,恩呐便留在屋子里。偷偷摸摸的翻开了。
在丽娜的工作笔记本的夹皮内,他看到了自己春节回家写给丽娜的两封长信,以及那首《月夜抒怀》的诗,丽娜将两封(内容相连,分装的信),合订在一起,丽娜在信中批注了几点,一是在信中“寒喧”二字下面划了一道红杠,二是在母亲在挑饮用水的后面批了一句话,大概是说炊烟用重复了,三是在提到母校的一个疑问。看到这封信,恩呐原耽心丽娜是否收到这封信的心又放了下来,丽娜是收到了他的信的。
恩呐翻看了丽娜集的两本邮集,看到了丽娜的几照片,当恩呐看到照片时,他准备抽出一张,带走,但迟疑了一会儿他又退了回去,他想:不能这样做,偷人家的照片那是小人作的事。想着他仍放了回去。
恩呐又翻到一本丽娜的日记。他看了起来。
三月十日丽娜用铅笔画了一个女半身侧面像。
三月十五日,她大概到哪儿去了,回家时她写道:上下车心神不安,想到情痴一片,想用笔与他谈下去,但只言片语,无从下笔,还是其克制了。
三月二十日丽娜写道:本月十八号收到小陈的回信及省图书馆的成绩单。
四月十二日,丽娜写道:“怨恨,焦虑交织起痛苦的呻吟,总想自暴自弃,可面作无能心似流,力不从心,无故伤人心。”
恩呐又翻看到了丽娜写给家里内容大体相同的三封信,其中一封信落有四月八日的日期。
她写道:回家很不容易,至少得六至七年,并且要一直闹情绪才可能,如果一直闹下去,影响弄坏,再说回家不一定能够分配得上称心如意的工作,因此她不能回家。
她写道:对于我的对象问题,要以我自己做主,我出来这么多年了,对家里的人不了解,虽然你们了解,但我不了解,你们是知道我是最怕生人的,我反对那种以结婚达到回家的目的,再说深圳,人口众多,发展趋势也不佳。
她写道:她的对象要自己找,送上门来她是不要的。
她写道:她请求父母的宽恕,她说:“你们咒我也行,骂我也行,我向你们告诉一件事,我已爱上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他唯一能理解我,请你们放心,他一定能像亲生父母一样孝敬你们,我们能够生活好。”
她写道:感情是不能用条约的......。
看到这些,恩呐浑身沸腾开了,他思索道:她已爱上了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丽娜的信内没有谈,她的笔记里也没有,只是三月二十日丽娜曾写道,她接到了小陈的回信,难道是他吗?不可能,恩呐觉得她决不会爱小陈的,他觉得丽娜虽然接受了小陈的电影票,但丽娜当着他的面说过,不愿意借书给小陈,这样想着,他觉得她不会爱上他,那么这个人是谁呢?恩呐踌躇开了,他打开了桌上的收音机,听开了音乐。
十点钟左右,金近群和丽娜一块回来了,小金见恩呐后和他说了几句,便背着书包出去了。
小金走后,丽娜对恩呐说:“我们要睡觉了,恩呐你走吧!”
恩呐迟疑了一下没有起身,丽娜出去了片刻又回来又说道:“恩呐你走吧,等会儿还有人来。”
恩呐很快明白她说这句话是来刺他的,因为他怀疑她,对她不放心,所以恩呐只好哑口无言,接着站了起来说道:“好!”
恩呐走出门,丽娜拿着欲锁不锁地说:“把门锁上,我还得出去!”丽娜仍是那样没话多说。
恩呐只好去了。他来到一片园林,独自一人散着步,丽娜虽然没与她说话,但他这次去丽娜宿舍也心满意足了,因为他看到了丽娜的笔记和信件。虽然这些笔记和信是以前的,但从这以前的笔记和信件里,丽娜以前的形象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她本质是好的。他的心也算放下来了。
那么丽娜到底是爱上谁了呢?他揣摸不透!恩呐想:如果丽娜真的爱上了别人,他也不强扭,他也不责备她,他仍要和她保持同志式的关系,他同样祝贺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他觉得她自己应该是有这种胸怀和情操。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他也不配称恩呐,但是,他又想转来,如果丽娜真的爱上了自己,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我能象丽娜说的那样象孝敬父母一样孝敬她的父母吗?我又能赐给丽娜多少幸福呢?
他茫然了。事业上的几经周折,工作上的屡屡矛盾,他感到生活一片渺茫,他想:他自己的前途和幸福又何在呢?
他茫然了。
他焦虑地转了几圈,最后决定应该忘记一切,发奋写作,并将写作的大方向放在歌颂美好的世界,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们......。
三十三
恩呐一边看名著,一边从事着写作。这期间他很少去打扰丽娜,他潜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日子倒也过得快,一晃五.一节又到了。
五.一放两天假,恩呐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想到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去见见丽娜,也许她不会理自己,但只要去看一眼,呆一会儿也行。
放假的第一天晚上,天刚一擦黑,恩呐就去丽娜宿舍。去时,一看宿舍的门关着,房子里没开灯,恩呐轻轻地推了推门,门闩着,恩呐就作声,他断定,丽娜准是关门睡觉了,因自从那次他向她发难后,一到节假日丽娜便关起门来睡觉。
恩呐无心去打搅她,便走了。
第二天,恩呐与一位来自原部队的战友,高中时的同学到临潼,华清池,提蒋亭,兵马俑,秦皇墓玩了一天,这天,他玩得倒很痛快。因为遇到老同学,他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种风华正茂的精神状态。
收假的最后一个晚上,恩呐又产生去见丽娜的欲望,他不知丽娜这几天是怎样过的。也许她过得开心,欢乐,也许她一个人很寂寞吧!
恩呐去了。
丽娜宿舍里亮着灯。
恩呐推门进去了,一看,惘然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丽娜正在抄写英语单词,房子里很闷热,丽娜穿着一件圆领背心。
丽娜见恩呐进来了,便将门敞开了。
恩呐走进窗台前,看了看窗台上用盆装着的一座假山。
这时,屋外,有人在喧闹。
“啊,下雨啦?”丽娜误听有人在说下雨,便惊慌地拿着笔跑了出去。顷刻又回到原坐上,一边写着,一边又象是什么使她发生了兴趣,她微笑着:
“你出去,门开着等会儿老鼠跑进来了!”丽娜说道。
“我呆一会儿,”恩呐固执地说道。
“你出去!”丽娜又加重了语气说了第二声。
恩呐也再没有说什么,便出了门。
出门后,恩呐心里难受极了,他被丽娜的这各学习劲头深深打动。
一路上,他反问着自己,难道自己真把宝贵的时间浪费掉了?难道自己真没把心思花在正道上而疑神疑鬼吗?
他心里痛楚极了,他真想向丽娜说过明白,到底是谁是谁非?可是,这机会又何处寻呢?
他在等待,等待着有这么一天......。
时间又过去了两三天,在这几天中恩呐偶尔在开饭时能见上丽娜。
但几天以后,恩呐总没看见丽娜到饭堂里打饭,他心里又不安起来。
“她上哪去了,是不是她又生病呢?”
恩呐担心着。
星期天晚上,恩呐去打听,原来丽娜突然回家去了。
听到这一消息,恩呐心里猛然一怔:难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恩呐又带着这个疑问去向以前与丽娜同住一个宿舍的金近群打听,但小金说她不知道丽娜回家的原因,她只听说丽娜家里来了一封电报。
“她为什么回家呢?”恩呐揣摸不出原因来。
丽娜去后,恩呐更产生了思念情绪,他又反复翻阅了丽娜转给他的信件,他尤其细阅了丽娜写给他的悔悟书,这次,他对丽娜的悔悟书有新的感受和认识,他似乎真正看懂了丽娜的悔悟书......。
一天中午,他临星午觉时,突然产生了每一篇文章的冲动,他写下了一则散文,题目是《花,盛开吧》。
花,盛开吧
她走了,她悄悄地走了。
她像一只白色的玉蝶飘然而去。
他的身旁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啊,她走在春夏交替之季,她带走了春的气息。
园林里,黄鹂停止了鸣啼,夏天的晨风好凉,凉透心脾。
他走进花园,花园里百花盛开,站在花丛中,芳气虽然袭人,可是他却厌倦,毫无欣赏之意,因为这繁花丛中没有了他那朵心爱的花。
是啊,没有他心中的花,百花园里也没生机,似乎繁花盛开也一派凋零。
他爱他心中的花爱得那样炽烈,那样真诚,甚至不惜一切功本!是啊,爱花是他的本性。
也许是偏见,也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观,各人有各人的欣赏法吧,他既不喜欢昙花,也不羡慕茉莉花、牡丹、山茶,他只深爱他心中的那朵花。
他爱花,他曾耗尽心血浇灌过花,他也竭力维护过花,他曾似蜜蜂,也曾似小蚂蚁,因为他采过花,也刺伤过花……
那是正当花的时节,忽地传来了一声讯号,像是耳边掠过一阵狂风,年青的护花人在焦虑,遥望天空,仿佛云彩在急剧变动......
“啊,似乎,雨,又要来啦?”
他忧心忡忡,他担心盛开的花是否又要面临一场风雨的吹打……
这不是他畏缩,也不是他胆怯,对于他自己,他无所惧怕,他只深怕她……那么说……
啊……他想到哪去了,他考虑得太多啦!
有什么值得忧虑,有什么值得担心?!
雨,不是过去了,哪也只不过是一场毛毛雨而已吧!
是啊,风吹雨打,残花落下了,然而傲立在枝头的花不是显得更鲜,更艳吗?
是啊,这也许是辩证法:但愿花能够宽恕他,因为他从没种过花,也没有育花的经验,他只凭着满腔的热情把甘泉向花喷洒,他并不知道,花不需要甘泉,花要的是阳光温暖,哎,这该怎么办?不要忧虑,不要为难,吸取教训引以为戒,他在自慰,他在自安!是啊,人不就是这样成熟起来,花不是那样愈开愈鲜,愈开愈艳吗?
是啊,花,心中的花......。
花,艳丽的花,尽情地开吧!有了你,生活才美满如诗画,有了你,凉水也是热浓茶......。
晨曦出现了。
园林里飘来了一片彩霞,
他眼前仿佛盛开了一朵花。
不,这那是花,这岂是花?
这不是她那一张笑脸吗?
写完篇文章,恩呐心情舒畅得像喝了一杯甘露醇,他如痴如醉,陶醉在以花寓情的境界里!
是啊,这篇文章又是他感情的一次爆发。
在这篇文章里,他将花一意双关,花,在一定场境下,象征着丽娜,花在一定场境下,像征着他们的爱情,同样的花,但又有着不同的意义。
在这篇文章里,他再次表达了他对丽娜的深情真挚的爱,同时,他从心里发出了对爱情的呼唤:“花,盛开吧!”
文章写好后,他便决定向丽娜寄去。
于是,这篇文章便带着恩呐的一颗火热的心向丽娜飞去了。
信寄出去了,恩呐没有写自己的详细住址。
当然,这也就等于他自己给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一个悬念,也许丽娜能收到这封信,也许她收不到。如果把丽娜家的通信地址写错,或是其它原因,信发不到丽娜手中,那么这信也退不到他手中,这就自己为自己设下了一个人为的悬念。
虽然这个悬念是幼稚可笑的,但他觉得这样好些,因为他不愿看到因各种原因而退回来的信,对于他来说,他是充分希望这封信能发到她手中:
“她能不能收到信呢?”他在疑问,他在耽虑。
三十四
在《百合花》这个楼阁加天井布局的中式庭院里,没有鸟叫,没有蝉鸣,院子里一片穆然,静静悄悄的!
伏案看稿的编辑里坐了一天,陆陆续续下班了,院子里,只有一位中年人,他端了一个陶瓷罐到小说组门口左侧一个风火炉上煎中药。这位中年人叫王平,是诗歌组的一位编辑,曾写过歌剧本。
恩呐在院头徘徊了一会儿,掉头向王平走了去。
恩呐到这儿来了两趟了,这些日子里因为丽娜不在自旁,他没有什么缠绕的,他也不需要应酬什么,因而他一边集中精力创作,同时两次腾出空来转编辑部,第一次他想会那位曾接收《我的弟弟》和《有房,也没门》两篇小说稿的陈编辑,但这次不凑巧,陈编辑由于晚上开夜车,还未起床,他不便打搅他,第二次陈编辑又临时开会去了,事情又不凑巧,可今天陈编辑又下班出去了......。
“你找谁?”王平见恩呐犹豫不决地神态便和气地问道。
“我找小说组的编辑!”恩呐回答说。
“他们都下班了,如果你有急事,留过条我转告他们!”王平把药罐放在炉上,用一根竹筷搅了搅药渣,热情地说道。
“谢谢,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我只想当面来问我前几天送来的稿子的情况,顺便找编辑请教请教!”
“你不认识人,即使找上他们,他们也不可能谈什么!”王平停了停又说:“你写过东西吗?”
“写的倒不少,但没有多大提高,因此,我想找编辑指点指点!”
“这个问题不好办,创作的路子是要靠自己走的,编辑对你不了解,他们也是不轻易提意见的,你最好不要等他们,要想自己的创作有所提高,唯一的办法是读书,”至于你谈了写了不少作品,我看,东西不在于写得多,关键在于质量,在于精!”
王平又说:“找编辑也不是办法,创作各人有各人的思路,步子要靠自己迈,方法要靠自己去探索。”
接着,他又谈了几点重要的经验:一是写小说关键在于语言,语言要生动,二是要熟读名作,蚕吃足了桑叶才能吐出丝。三是不要急于求成,不要急于去发表,要注重水平的提高,你人还年轻,一辈子的事业,要慢慢来。
末了,王编辑让恩呐留一个条,他交给陈编辑。
恩呐写的便条是:
尊敬的陈编辑:
我四月中旬送来的《有房,也没门》和《我的弟弟》两篇习作,我本想当面来求教,但来了几次都不凑巧,因此留言,深望能够得到您的指点,致以谢意。
祝好!
在回家的路上,恩呐想了许多,王编辑的话对他启发很大,他从蚕吃足了桑叶才能吐出丝这句话联想到他上次春节回家时作家周刻成对他说的:“牛吃很多的草,然后挤出一点奶。”悟出了道理,应大量读名著,大量看书。
于是,他终于下了决心,埋头阅读起名著来。
不料,第二天,他收到了两封信,回到宿舍,他打开一看,原来是,他的两篇稿子退了回来,稿子原封不动,也没有提意见,也没有答复。
恩呐心一下凉了下来,他不知这是为什么?难道自己的稿子不得,但不管怎样也应该附上一两句话嘛。
恩呐原想走出去,求助编辑与文艺界的知名人士,但他这第一次走出去却毫无收获,他感到无名小卒要求人是多么地难啊!
他打消了求人的念头,但对自己从事的事业不仅没灰心,反而更加鼓足了勇气。他这人从小就养成了这样一个倔强脾气,在他看来,天下无难事,他不相信别人能办到的事,他自己就办不到,因此,他就不相信自己写不出成功的小说集。
就这样,一次一次地生活的打击,一次一次的磨难,使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从事写作的决心。
接着,他的第三篇小说《雪莲》又相断脱稿了。
《雪莲》是他从重大的政治题材中摆脱出来写的一篇描述生活气息的小说,这是他创作上的第二个转折点。
继之,他又创作了第四篇《泪花》,他打算要在丽娜回来之前,完成这篇创作。
三十五
《泪花》这篇小说刚动笔写了前几节,不料突然获得了一个情报又使恩呐搁下了笔。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恩呐的一位老乡要探家,车票是买的八十三次,午后一点发车。
吃过午饭,恩呐和几个同志一道送老乡探家,进站后,一位同志在拉话中无意地透露道:
“听说,丽娜下午回校,知道吗?”
“哦,”恩呐一怔:“几时?”
“大概五十一次,马上到站!”
“哦,这么快!”
恩呐暗自思忖着,心里却砰砰地跳动了几下,一阵忧虑袭上心头,他脸一一阵发烫......。
“她回来了,见她还是不见她呢?”恩呐左右徘徊着。
把老乡送上车,恩呐同一块来的几个同志一道出站。走了一段,他放慢了脚步,待其他几个同志走远了,他便停了下来,他决定不出站,在站等候着丽娜的到来。
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志都出站时,见恩呐没来,便回头招呼他,恩呐向他们挥了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出站的几个同志,他们不知道恩呐停下来的缘故,只以为他有事,便没再说什么,他们出站了。
恩呐停下来后,徘徊在站道旁,脑子里涌出各种念头,他想:等候着接她,也许她会欢迎来接她,从心里向自己发出甜蜜的微笑来,也许她不会理自己,如果真遇到后一种情况,该怎么办?这不是自作难堪,自己给自己下不了台?想了想,还是不接她,何必要这样低三下四自找苦吃呢?他徘徊了几步,欲出站,又停了下来:“走,不能走,无论如何也要见见她。”
想走,但他心里怎么也丢不开她,是啊。
离别一月多了,他怎能不想见她呢?
恩呐仍走回原处,心横了下来,他想:即使她不理自己也好办,只要见到她,打过招呼,便主动溜开!或是不主动靠拢她,躲在人丛里,偷偷看她几眼,也行呀!
主意打定,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便靠在站旁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
刚坐定,站台广播员发出了告示:五十一次列车晚点两小时到站。
“糟糕,车晚点,怎么办?”他站起来,又坐下:“咳,晚就晚吧!”他索性等了起来。
两个小时,时间够长的,但对恩呐来说,却一晃过去了。
“呜......呜......,”又一阵汽笛响后,五十一次列车进站了,恩呐的心霍然跳动得现厉害。
列车一停稳,恩呐急急忙忙地从车尾向车头寻视着。
丽娜从中节车下来了,她身上背着两个提包,手里提着一个大网袋,网袋里装着糖、糕点。
恩呐远远地看见丽娜一下车,便碰上了她事先约定来接她的江彬,江彬是她的同学,他们互相打过招呼后便提上了东西。
他们正欲走,恩呐便挤过人群,向他们身后移近,他挤到他们身后时,江彬猛地先发现了恩呐,他便对丽娜说:“恩呐也来了!”
丽娜一听到恩呐的名字,心里怔了一下,她立刻调过头来。
恩呐一直注视着他们俩向前移动,此时,他见丽娜调过了头,并见她深深地盯着自己,一下愣住了,他也以深情和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是上去,还是溜掉?”恩呐正犹豫着,这时江彬调过头来。江彬提了一个大网袋,比较重,需用人帮忙,他便向恩呐喊道:“走快一点嘛,出个手!”
江彬的呼唤,使恩呐回过神来,他顺水推舟加快了脚步。
恩呐上前,先抓着江彬提的网袋绳,与他抬着,便向丽娜问候道:“丽娜,回来啦?”
丽娜爱理不理地只顾走,恩呐见她这样,便在江彬面前装着她没听见自己的问话,毫无介意地只顾抬起网袋走。
江彬也没留意,因他并不知道恩呐与丽娜之间的关系。
走了一段,恩呐见丽娜手里还提着两个提包,很吃力,他看着过意不去,但又不好上去接拿,于是,他一个人提起了网袋,目的是想让江彬腾出手去接丽娜手里的东西,但江彬没领会他的意图,抓着网袋不放,硬要与他抬着走,他也只好听便。
来到地道口,丽娜突然转过身来,将手里的一个轻提包让给江彬,猛地从恩呐手里挎过网袋自己提着。
丽娜这一动作是故意作给恩呐看的,其意图是说明不稀罕恩呐给她提东西。
恩呐见此,立刻觉得丽娜仍在生气,他便只好让步,随她摆布,而江彬只以为丽娜自己提重物,是在耍客气。
江彬提了三个提包,他见恩呐空着手,便让了一个提包给他。
恩呐仍毫无会意地从江彬手里接过提包,泰然自若地走着。
出了站门,江彬和恩呐将东西放在一块,便各自去寄存处取自行车。
江彬的自行车放在寄存站门口,他很快取出了车,恩呐的车放在顶头,待他把车取出来时,江彬把丽娜的东西装上了车。
“能不能托走,不能托,取一点下来!”恩呐见江彬车上东西堆得太高,便说。
“没关系,我带的绳子长!”江彬争着要一个人托,恩呐也没勉强,只顾推着自己的空车。
“小江,我先走了。”丽娜只向江彬打过招呼便一人步行走了。
丽娜走后,江彬将车上的东西重新拴着,恩呐一直待他把东西拴好后,一道出站,他走在江彬后面。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见到他虽然心放了下来,但她没理他,又使他心里很是不愉快,越是不愉快,他越想见到她,他非要弄明她的心迹。
于是,当天晚上,他又迫不及待地去见丽娜。
三十六
门半掩着,金近群在宿舍里帮助丽娜收拾东西,她见恩呐来了,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屋。
恩呐推门进去,首先向丽娜打招呼说:“丽娜回来了!”
丽娜点了点头后,手向床的方位指了指说:“你随便坐!”
“行!”恩呐便随便在一个方凳上坐了下来。
丽娜回来这天正是端午节,她带回了家里做的许多粽子。
金近群给恩呐剥了一个粽子,端了过来,“恩呐吃粽子!”
“我刚吃过饭,吃不了这么多,尝一尝可以!”恩呐说着分了半个粽子吃了起来。
恩呐只顾吃着粽子,吃了一会儿,金近群出去了,恩呐便起身向丽娜问道:“我次探家还顺利吧?”
“回家还有什么不顺利?”丽娜生硬地回答。
接着金近群马上又进来了,于是他们的谈话又中断了。
恩呐吃完了粽子,正开门欲去刷碗,这时周兵来到了门中边,小周是丽娜一个单位的,他曾替丽娜帮恩呐传递过书和信件,恩呐将小周让进门,便出去刷碗。
刷完碗后,小周便要离开宿舍,恩呐向小周说道:“不耍啦?”
周兵点了点头,便走了。
丽娜将碗放回原处,便坐在门口边的桌子旁。
“恩呐,没事你走吧,我们要整理东西,没空给你说话!”
“恩呐,改日再来耍吧,你看这么多东西堆在这里,乱糟糟的!”金近群向恩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好!”恩呐点了点头,便开门出宿舍。
这次,恩呐见到丽娜得到了这样一个印象:他觉得丽娜这次从家里回来后,情绪没有多大变化,她仍象没回家时那样对他,始终没向他露一个笑脸,这使他很失望,但从这里他觉察出,她一定收到了他寄去的《花,盛开吧!》那封未置名的散文,而故意装着泰然自若,内心平静的样子来折磨他,因为他在《花,盛开吧!》这封未置名的散文的最后,借景抒情,从心底里发出了期望,期望见到她的笑脸,那么是这样试想,如果作为一个稳重的女性,她绝不会在有她人在场的情况下,开放自己感情的闸门,露出笑脸来的。
恩呐从美好的方面是这样揣摸着,但他也不排除第二种可能,即使丽娜没有向她露笑脸,这说明她还没有答应她,不过,他不太相信这种可能,他回味丽娜对他说过的话:“我们要整理东西,没空给你说话!”这倒是一句真话,没空,这是事实,恩呐是看到了丽娜宿舍里满撒着东西,那么,没空说话,不是意味着有空可说话吗?
想到这里,他又自找安慰起来,对,等他把东西收拾好,回家的心绪安定下来后,有空了再去找他。
恩呐苦思冥想了几天,他连见丽娜的措词都想好了,见到丽娜,他第一句话向她说:“你还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吗?”如果丽娜回答说:“谁又没把你嘴巴封住!”那么他就接着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如果丽娜答应了他的要求,那么,他将领着丽娜去逛公路,他想:如果她俩能又象以前那样走到一块,心情肯定是难受的,并且丽娜不会向她主动说话,那么,他觉得他应该先说话,因为他们之间的冲突是他引起的,于是,他想好了他首先应该说的话:“想不到我们之间会发生这番周折,你把我害得很苦,这半年,我是含着泪花和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度过来的,当然,这番周折也有好处,它使我明白了人生和爱情的意义,然后,再根据丽娜的回话随机应变。
星期天晚上,天刚一黑恩呐便走到丽娜宿舍。
丽娜的宿舍半掩着,恩呐敲了几下门,屋内没有回应,他便推开了门,一看,丽娜不在。
恩呐踌躇了一下,便进了门。
屋子里很热,热得象个火炉。
恩呐虽然也感到热,但他一想到见丽娜,全身又觉得凉爽起来,于是,他便靠门边的桌子旁坐下来,桌子上放着几本英语书,一个抄写英语单词的草稿本,本子的第一页上抄有一首长诗,字迹很乱,恩呐看了几遍,只看清了其中一句,叫做:“纵横计不就。”诗何意?恩呐也没多作领会,他又胡乱翻了翻草稿本,便从桌头堆着一排书中,取出了一本字帖,翻了起来。
翻了一会儿,丽娜仍没回来,恩呐便又拉开丽娜书桌中间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影集,这个影集仍是上次来这里他看到的那个影集,恩呐没心思看影集,继续向下翻,翻着翻着几封贴着国际邮票的书信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丽娜姑姑写给丽娜的书信。
第一封信是这样:
亲爱的娜侄:
你好:
今天,获得了和你通信的机会,这使我感到很高兴。
好多年我们失去了音讯联系,在我记忆里你还是个牙牙学语的毛丫头,然而当我出乎意料(简直不可想象)从你父亲寄来的照片上看到你早已成大姑娘时,我惊喜得彻夜难眼!
是啊,丽娜,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当你降生于世时,我就喜欢上了你!
娜侄,我的宝贝!我......
......
娜侄,我的心肝!我......
“真罗嗦!”恩呐扔下了第一封信,这封信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语无伦次,使他无法看下去,他打开了第二封信,这封信谈的是生活琐事,全篇是一个老太太的唠叨,恩呐仍没看完,接着他又看了两封,但仍没看完,然而当他看到第五封信时,心情却不平静了!
这封信一反腔调,它把他深深吸引住了:
娜侄:
你好!
你来信说上次我给你寄来的那本画报你们,周围的年青人有不同的看法,这说明什么呢?我觉得这只能说明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中世纪,他们的脑子太禁锢了......。
“画报”......‘不同看法’......‘脑子太禁锢了’....崐..”这些字映入恩呐的眼里,他们象连锁反应似地立刻引起了恩呐深深的思索。
他想起了以前曾发生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夜晚,恩呐来到丽娜所在班的男同学宿舍串门,他一进门,见几个同学在翻一本杂志。
“嘿,真棒,太过瘾了!”
“呃,不能太自私了啊!”
“对,抓住它,该我们享受了!”
几个同学抡着,抢着,他们并没发现恩呐的到来。
“哼,”恩呐咳嗽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
见有来人,几个同学立刻停止了争抢,高个子小张把杂志放在背后。
“哈哈,”恩呐见几个同学很窘的样子,便笑了笑问道:“什么稀奇宝贝?”
“不关你的事,你们布尔什维克不能参看!”
“哦,”恩呐愣了一下。
“咳,”一个同学指在拿杂志的高个子小张说:“我说你呀,真有点神经过敏,布尔什维克怎么啦?如今是解放思想,开放时代,社会上在提倡性解放,我们不兴那个玩艺儿,但看看美人还是可以的嘛,你说啦?恩呐!”
“我不懂你的意思?”恩呐疑惑不解。
“不懂?那就给他看看吧!”另一个同学一手从高个子手中夺过杂志递给恩呐。
这杂志原来是美国原版裸体女人画报,画报整版充满了赤裸裸地色情和感观刺激。
恩呐一看画报的封面,便将画报卷了起来,问道:“这是从哪儿搞来的?”
“你猜猜?”
“我不算卦,咋能猜?”
“不会猜,拉倒!”高个子听恩呐盘问杂志的来源,便气愤地从恩呐的手中夺过杂志走出门去。
“还猜吗?”
“别逗圈子了,从哪儿来的!”恩呐继续追问。
“你想想,我们同学中谁有海外关系,谁的姑姑在美国?”
“哦?”听那位同学这么一说,恩呐恍然大悟:“原来是丽娜的!”
这一意外的发现使恩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在他的脑子里,裸体画这是资产阶级的,可是这明摆着的东西,同学们为什么这样竟相传阅,丽娜又为什么弄来这些东西呢?
他想不通,过了几天,他找到丽娜问起了这件事,丽娜早已从别人那里知道恩呐发现了她的画报,她不等恩呐问完便回答道:
“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老黄历不放!”
“你这是什么意思?”恩呐不解地问。
“开动脑筋,解放思想!我说你呀,怎么一下子变得暮气沉沉,象个小老头了?”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本来嘛”丽娜责怪他说,“你的脑子早该清洗,太禁锢了……”
“咳,原来是这样,她竟和她唱着同一个调子!”恩呐想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着:
“美是不分国籍的,(请把我看成一个外国人),爱美之心是人所共有的,这不因异于美国人,还是中国人,日本人,你说,有人指责我寄的画报有裸体是淫秽......如此等等,我觉得他们这是对美的一种亵渎,这说明他们不懂得真正的生活,不懂得欣赏真正的美……
看到这里,思绪难以遏止,他似乎觉得丽娜对他也说过同样腔调:原来真是她……
恩呐略有领悟地思忖了一下,继续向下看着:
“上次你父亲来信说,他已托人把我寄回的《我爱我就要爱》这个剧本翻译打印出来,他说他给你寄来了一本……”
“啊,原来如此!”恩呐象发现了什么新奥秘,他继续朝下看着:
“你父亲来信说,深圳人对这个剧本争论很大,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在我这里,在我这里的美国青年对这个剧本很感兴趣,剧本上演以后,各剧院座无虚席,每上演这出戏,青年人象潮水般地涌在剧场门口,那次,我去看这出戏,由于拥挤,扭伤了腰,回家后还调养了好几天,可真付出了代价,不过,我觉得不遗憾,不后悔,因为这出戏给了我许多启蒙,我觉得它把当今之女性从蒙昧的爱之中解放了出来……”
“呸,放毒!”
看到这里,恩呐怒不可遏,他抓起了信真想把它撕碎,然而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听到脚步声,恩呐迟疑了一下,把信放回原处,这时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了。
恩呐回过头去,见是丽娜,心里紧张地收缩了一下,但又很快地放松了,他回过头,故作镇静,他想稳下心来,把他对她姑姑信中的观点和看法向她谈谈,并竭力想再一次拉她一把,使她不至于滑得更远!
但是,门又“乓”地一下关上了,丽娜并没进来……
三十七
恩呐被关在了屋子里,他反转碾辙,陷入矛盾重重之中,看到丽娜姑姑的来信他找到了她变化的根源,他心中长期悬而未决的疑虑找到了答案,他决计无论如何要拉她一把,可是这样做后果如何呢?他想,如果向她指出,她会说他偷看信件,反而会责指责,这样会导致矛盾僵化,使本来已经恶化的关系越来越僵,那么 ,文过饰非,当睁眼瞎,他又于心不忍!
“这,如何是好?”
恩呐踌躇满腹,他举棋不定,他在屋子里急剧地转着,思索着…… 恩呐还未拿定主意,这时,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丽娜和一个女同志的谈笑声,接着他又听是隔壁的关门声。
“是她从隔壁出来了!”
恩呐想着,丽娜马上要进屋,他不禁颤抖了一下,但又马上镇静下来。
“无论如何?我得和她谈谈!”恩呐想,他不能忘掉自己应有的敏感和职责,他决不能让一种错误的倾向放任自流!
想着,他来了情绪,浑身象又有使不完的力量和勇气。
片刻,丽娜开门进来了。
“你走!”她恶狠狠地说着。
恩呐站了起来,看着丽娜这副神态,他无从开口,先前鼓足的勇气顿然消失,他只痴呆而深情地望着丽娜,他想好了的措词也无从开口。
“你来干什么?”丽娜说着又向上次那样,两手分别抓住的恩呐的胳膊,作出欲推恩呐出去的姿势。
恩呐仍无反应,他呆痴痴地站着不愿离开。
丽娜用力推了一下恩呐:“人毛病不少!”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住恩呐的胳膊不放。
恩呐反过手来,按压在丽娜的胳膊上,他想拔开丽娜的手。但是,丽娜紧紧抓住不放,并又轻轻推了他一下。
恩呐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一下,也想不出点子来。于是,便挣脱掉丽娜的手,扭头走出了门。
在回去的路上,恩呐觉得非常爽快,丽娜又一次触动了他的肉体,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通过了一股暖流,然而对丽娜是真心撵他走还是假意撵他走,他也没多去设想,陶醉在情感的海洋里,他飘飘然,把什么都忘记了,丽娜姑姑的信,也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只觉得丽娜的怒脸也是那样可爱,仿佛丽娜对他的怒也是爱的标志。
接着,几天内,恩呐情绪高涨,他憧憬起了甜蜜的感情来,不仅把丽娜姑姑的来信抛在脑后,反而如堕入情海深渊,不能自拔......。
情感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他认为,他二十好几的人了,年纪已不小了,应该需要女性来陶冶自己的性情,应该享受爱的欢乐了。
甚于此,一个强烈的欲望促使着他,赶快愈合与丽娜之间的创作。
可是这创作如何愈合呢?他反复分析了一下,要愈合创伤,用君子之交的办法,靠激情的言语来感化是不可能的了,那么用什么办法呢?只有情感,他觉得丽娜常向他写悔悟书,既然写了悔悟书,这说明她有认识,有悔改之意,想到这里,他觉得他不应该放弃她,他仍应该爱她,用热情去感化她!这么想着,他又联想到这两次推他出门的情况,在他看来,丽娜敢于动手来推抓他,说明丽娜信任他。“爱情莫非是这样吧,情人之间谁又不动手动脚呢?”他越想越来情绪。傍晚,他独自一人散步在操场上,设想着下次与丽娜见面的情况:
他去到丽娜的宿舍。
丽娜正在床前整理着衣物,她见他来了。便放下手里的衣物,气冲冲地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与她抓扯了一下,然后,他见门敞开着,便故意挣脱开她的手退却到门角里。
她仍向他冲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他挪动了几下身子,佯装着无意间把门关上了。
然后,他便向她发起进攻。
他屏住气,使出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搂住了她,将她放在床上,一边用手捣她的腋下,一边说着:“笑不笑,我看你笑不笑!”
她忍耐不住,终于笑了。
见到她的笑脸,他情痴心醉了,他扑压在她身上,用嘴亲她,吻她……
他憧憬着,不禁全身飘飘然起来,他浑身上下热血沸腾,思绪难以禁止,他恨不得立刻去到丽娜的身旁......。
可是这晚,月亮迟迟不升起来,夜幕迟迟不肯降临,他只好忍耐等待……
过了几天,迎来了一个漆黑的夜晚,恩呐满怀喜悦地向丽娜的宿舍走去。
丽娜的宿舍里亮着灯,恩呐也没象往常那样先有礼貌地敲几下门,便猛地一下推门而入。
丽娜正坐在门后的桌子旁,正伏案写着什么,她见恩呐来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站了起来:“屋子里这么热,你来干什么,走!”说着丽娜又双手抓住了恩呐的胳膊。
恩呐也双手按在了丽娜的胳膊上,他一面用力紧紧地握住,并作好了向前推她的准备,一面观察着丽娜。此时,只要丽娜有所反应,或是象上两次那样来推他,那么,他就要向她发起冲锋了。
可是,这次丽娜并不推恩呐出门,她首先挣脱掉了自己的胳膊,然后,转回身去收起了桌上的笔和纸,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出门了。
恩呐站在桌子旁,他看了看桌子上,只见上面乱放着九块拾元钱的人民币,而并无其它东西,此时,他倒慌了。
过了片刻,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是丽娜单位的,他中等个儿,大约四十来岁。
看到他,恩呐恍然大悟,原来丽娜出去叫人来了,这时,他如梦初醒,接着丽娜走进了屋里。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问道。
恩呐如实地回答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他泰然自若,面不变色,心不跳,显出一个正派的君子来。他回答完话后,便大摇大摆地晃着头出了门。
中年人紧跟着恩呐出了门,来到楼了一侧时,中年人叫住恩呐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同学,”恩呐接着便简单叙述了与丽娜的交往的经过。
“年青人火气大,要注意,”中年人听完恩呐的叙述后,教训似的说道:“即使,你们在谈恋爱,也要注意影响,天这么热,你到上面去,人家女同志洗个澡也不方便,再说,一般有事业心的女同志是不会整天卿卿我我的,年青人应该把心和精力放在事业上!好,就这样吧!”中年人中断了话语,上了丽娜的楼。
恩呐一语未发,他默默地低着头,上了路。
回到自己的宿舍,恩呐心绪混乱极了,虽然他对这位中年人没有什么介意,但他对丽娜对他所采取的行动却愤愤不平,当即,他便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段散文。
说贼
人们常说:“做贼心虚。”这话虽在理,但也并不绝对,做贼的人并不都心虚,因为还有聪明的贼。
一般的小偷,只要稍有人注意他,他就会感到毛骨悚然,胆颤心惊,然而,真正做贼的人是不怕被抓的。
当然真正的贼想抓了抓不到。退万步,即使抓到也捞不到什么,因为他早有准备。他的贼物早就转移了,抓到他,也只不过是赤裸裸的一条汉子(其结果,不仅没弄到把柄,反自难堪,这不是搬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吗?多么可笑啊,哈哈哈……)如果是小偷,抓到他不须问,只要朝他身上一拍,他的东西就自动会掉出来,因为他还没有做贼的技巧。
贼总是混水摸鱼,见机行事的,并且眼机灵,手脚麻利,不是贼,自然是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
会捉贼的人手到擒来,不会捉贼的人,枉费心机。
但愿那些企图抓贼或还想抓贼的人,今后要分清什么人是真正的贼,什么人是小偷,不然,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适得其反!
——是贼终究是贼,不是贼永远也做不了贼!
杂文写完了,忿气虽发泄了一通,但仍难聊解他心头的积郁,曲怨,他难过极了。
是啊,有什么能与这种痛楚的心情相比呢?屈辱一次次象只只利箭向他袭来,他的番番好心不但没有得到好报,反而招来是盆盆冷水,他强烈的自尊心就这样一次一次地丧失殆尽了。
他幼小的心灵里憧憬的美好生活,和目击的人与人的关系,此时,都成了泡影,他真想不通他这样一个在感情方面的弱者,怎么落到了如此冷落的地步!难道是他自作自受吗?不,在他一生中,在感情方面他还没做过任何亏心之事,他的为人之道历来都是正直公正的,他自出生以来,一直过着清贫如洗的生活,他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青年的嗜好。他从小不会打人骂人,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从懂事以来,他都恪守着做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的信条。可是,残酷的生活使他落得如此地步,被人嘲弄、遗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是环境所致,这是社会所迫。
试想,如果他不来到这个环境,他不从事他从不愿意的医学工作,她不会对人与人的关系看得这样恶劣,他不会从肉体上把人看透,又试问,如果他不遭到许多的刺激,他不会对前途感到渺茫,对生活失去应有的信心,他也不会在对待和处理他与她的关系上表现出那样自私,心胸那样狭窄。他的心本来是很宽阔的,曾容纳下了整个社会,可是自从她的悔悟书后,他的心突然变得狭窄起来,他象失去了精神支柱,他看不到任何希望,他的生活圈子也一天天渐渐缩小起来。由此,他憧憬起了感情的世界,人们常说:“情感是一种美好的感情。于是,他想逃避现实生活而跨入另一个感情的世界里,他企图在爱情中寻得欢乐,寻得安慰!但是,岂知,他不仅未能如愿以偿,反而象一只丧家犬被关在感情世界的大门之外!这又是为什么?这又能怨谁呢?他苦苦思考一番,终于找到了答案,这是他没能面对现实,他不怨谁,这只能怨他自己,怨他自己走了一条与自己性格相违背的孤寂道路,没能投入真正火热的生活,怨自己清高,傲慢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天生的圣人……
恩呐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以往虽然他对创作上的失意和思想上的模糊认识找不到答案,但还有对爱情的寄托,还有爱情的憧憬,而如今,爱情也破灭了,他的幻想在消失!
爱,异性之间的爱乃是人类之本性,然而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他扪心自问,难道亲吻,拥抱不是爱情,但电影里的爱不是亲吻、追逐、拥抱、嘻戏吗?
他反省着,一类一类的问题象在他眼前扯下了一片片帷帐,帷帐看不清,也摸不着,象无形的东西萦绕着他!
他又一次陷入了爱情的迷惘……
夜,已很深了,营区一片寂静。池塘旁,只有几只青蛙在叫鸣……恩呐走出宿舍,来到池塘旁,听着清脆蛙声,心里烫起几种说不清的思绪,看着池塘里时隐时现的一弯月牙,他心中似乎又不平静起来,一首《心迹》油然而生:
心,诚实、热烈,
心,热烈、浪漫,
心,像月亮!
心,像太阳!,
心,虽不是明珠、宝石,
但它清澈、透明;
心,虽看不到华丽的光彩,
但它却至死不渝;
心、也许会碰到杀戮、破碎,
但只要碎不成粒,
它也同舟共济!
心,是冷的,
也是热的;
当它奉献时,它会爆发出灿烂般的热气!
心、是甜的,
也是苦的;
心,不落俗,
也不羡慕纸醉金迷……
真理是心的灵魂,
诚实是心的根基,
光明是心的行程,
探索是心的志趣!
心,一块完整的心,
心,一块光洁的心;
抛弃
在我,
接纳
随您!
心,无形的幽灵,
它散步在大地原野。
心,光的象征,
它迸发
追随……
心,雾的凝结,
它弥漫、包绕,
透进天窗、缝隙……
心在滚动,
心在奔腾,
心在爆炸,
心在轰鸣,
心在收缩,
心在喷射!
心呀,心,
如此恼人,
这般迷醉……
爆裂
破裂,
有谁来拾起
它的残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