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市内岳屏山的衡阳保卫战纪念碑
曾长秋
衡阳会战是国民党第九战区在湖南省衡阳市进行的抗击日军作战,因是中国抗战史上敌我双方伤亡最多、中国军队正面交战时间最长的城市攻防战,被誉为“东方的莫斯科保卫战”。
这场战役发生的1944年夏季,日军第11军于6月16日向长沙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进攻。国民党第九战区苦战六年,经历了三次长沙会战,长沙终于沦陷。其过程是:6月27日夜,日军完成了进攻长沙城区的准备。6月28日拂晓发起总攻,趁第九战区的防线崩溃、新防御体系尚未筑成之时,一举拿下长沙。日军第68师团与第116师团如一把钳子,趁长沙激战正酣,分两路跨越浏阳河南下。它们进至株洲及以东的清江铺,沿湘江两岸快速推进,直逼衡阳。中国守军在衡阳坚守47天,至8月8日以失败告终。
一、日军从长沙向衡阳的推进过程
日军于6月19日转攻衡阳,驻守衡阳的是方先觉率领的第10军,此前第10军因参加常德会战损失惨重,调防衡阳并未得到及时补充,全部兵力只有17000余人。而日本方面,由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指挥(抗战后期任西部军司令官,作为战犯被捕,病死于东京巢鸭监狱)作战,共计5个师团约10万人投入战斗。战前的形势:日军第3师团与第13师团占领浏阳,然后继续向醴陵、萍乡推进,准备进攻攸县、安仁、耒阳;湘江西岸的日军第40师团于19日攻克了长沙附近的宁乡县,然后继续南下湘乡县,准备向衡阳市以西的永丰、渣江发起攻击。它们与第68师团与第116师团遥相呼应,共同编织着一张笼罩于衡阳的死亡之网,也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吞噬衡阳的血盆大口。
湖南省的省会长沙(原第九战区指挥部驻地)失守以后,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为了守卫衡阳、阻敌继续深入,于6月20日向第九战区下达了作战命令。与此同时,东路日军第13师团于同日将湘东重镇醴陵收入囊中,随后派少量兵力继续南下,而主力则掉头向东,向那些准备夹击的中国军队发起猛烈攻击。在刘公庙附近,国民党第26军遭到重创,第58、第72军也被迫向东撤退。仅仅过了两天,赣西重镇萍乡又落入日军之手。日军第3师团趁机在萍乡以北击溃国民党第58军。至此,军委会精心策划的反击作战已无法实现。
西路日军第40师团于19日攻占宁乡之后,立即挥师南下。在湘乡以北,它轻易地击退了国民党第73、第74军,两天之后在湘乡县城插上了日军的旗帜。守军新23师(附第92师1个营)退守石狮江、三枣,无奈地望着日军步步紧逼。中路日军第116师团第133联队,配合第40师团,向湘乡东南的东台山一带推进,将守军第32师打得溃不成军。日军第116师团和第68师团,在日军总攻长沙之前,提前占领了株洲及清江铺,迫使守军暂2军退守渌水南岸。配属第116师团的第68师团第133联队的日军,犹如一只贪婪的狼,西进占领了湘潭。守军新23师则退至涟水以南,转移到东台山一带,试图找机会反击。
6月19日,日军第116师团(附第68师团第57旅团)从株洲附近西渡湘江,分两路沿湘江西岸及易俗河向衡阳推进;第68师团(欠第57旅团)则从石亭附近渡过渌水,在击退国民党暂2军之后,沿湘江东岸向衡阳急进。24日傍晚,第68师团以一部分兵力向西进攻五马槽的衡阳外围阵地,主力则经赤水塘西渡湘江,向衡阳以南迂回。至27日,日军第116师团已进至衡阳城西郊,突破了守军第3师的阵地,逼抵瓦子坪、虎形山主阵地前沿;第68师团一部分兵力则突破五马槽第190师前沿阵地和冯家冲主阵地,并攻占了飞机场;主力则突破衡阳城南预10师的警戒阵地黄花岭和欧家町,进至铁路线预10师的主阵地前沿。至此,衡阳已如同一只被困的羔羊,处于日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二、国民党第10军死守衡阳的战斗
衡阳别称雁城、衡州,市内制高点为回雁峰。这座镶嵌于湘江中游的璀璨明珠,是粤汉铁路与湘桂铁路的经纬交织点,亦是第九战区屏障西南大后方的战略要塞。其城东之隅紧紧依偎着湘江之水西岸,仿佛躺在母亲的怀抱中。
守卫这片热土的是国民党第九战区之第10军,辖第3师、第190师、暂54师、预10师,虽有四个师的番号,但兵员不足。第190师与暂54师并肩防守湘江之东。然而,由于日军第68师团独立第64大队突袭,攻占了湘江东岸的飞机场,将守军两个师的部队从中间割裂。为了集中优势兵力,缩短防线,军长方先觉于26日夜将这两支部队调回湘江西岸的衡阳市区,其中以第190师作为后援(仅保存一个完整的第570团),从第3师抽出一个团在衡山附近进行游击式作战,其余被打残的各部主要靠军官支撑。此外,还保持了暂54师(缺编两团)以及配属于第10军的第46军一个山炮连和第74军一个野炮营。他们人数虽少,却众志成城,衡阳的防御布局:第3师护卫衡阳的西北部,预10师扼制衡阳西郊的咽喉,第190师镇守衡阳的南郊,暂54师则把住衡阳北郊的门户。
6月27日夜,日军悄然完成了攻城前的最后准备,犹如一群饥饿的狼,静待黎明到来。28日拂晓,日军发起总攻。守军各部在炮火的掩护下,不时发起凌厉的反击。激战终日,日军犹如陷入泥潭的巨兽,寸步难行。第68师团的师团长佐久间为人、参谋长原田贞三郎等,均在炮火中身负重伤,只能由第116师团的师团长岩永汪统一指挥两个师团攻城。至29日,日军仍然一无所获,却消耗很大。岩永汪气急败坏,调担任侧背警戒的第133联队投入战斗,与炮兵第122联队协同作战,企图在7月1日攻克城西的坚固据点张家山。然而,守军将士誓死不退。激战至7月2日,只有张家山在多次反复争夺之后失守,其他方向的守军均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牢牢地守住了阵地。
由于守军的英勇抗击,日军连续猛攻五日,仅推进了1000多米。第11军为了补充弹药、休整战力,不得不于7月2日夜暂停进攻,拟于7月11日重新发起进攻。守军趁此良机,调集第3师留置衡山附近的第8团归建。该团于5日8时从何家塘、望家坳突破日军的包围圈,进入城中。方先觉调整了部署:令第3师(缺编第7团)南移占领天马山、岳屏山、接龙山、五桂岭等高地,建立第二线阵地;第3师遗留下的城西北防务,除了易赖庙的前街及青山街、杨林庙主阵地仍由第7团坚守之外,其余均交第190师接替;湘江西岸的警戒任务则以铁炉门为界,以南由暂54师负责,以北则由第190师承担。
在中路日军进攻衡阳期间,东路日军第3、第13师团连续攻克攸县、安仁,直逼耒阳城下;西路日军第40师团的铁蹄也践踏至距衡阳仅35里之遥的渣江,衡阳守军完全陷于孤立状态。日军第68、第116师团经过休整与补给,于7月11日晨再次向衡阳扑来。此时,第68师团已由堤三树男接替师团长,而第116师团的120联队则在飞行第44战队、炮兵第122联队和第2联队的掩护下,向城西南预10师的第一线阵地虎形山发起猛攻。激战至12日9时,守军伤亡惨重,阵地终被撕开一道口子。第3师急调一营兵力增援反击,经过一番白刃血战,营长阵亡,士兵亦伤亡四分之三,未能夺回阵地,只得退守西禅寺。
战至15日,第一线阵地多处失守,而第二线增援部队又收复了一些高地。双方阵地交错纵横,战斗之惨烈犹如“炼狱”。方先觉为加强城西南的防御,又令第190师在接龙山、雁峰寺、中正堂一带构筑第三线阵地。然而,至16日,第一线阵地枫树山、军舰高地相继失守,只得以第3师及预10师残部合力死守第二线阵地。此时,城西郊日军第57旅团已逼近小西门。虽然守军防御正面缩小,人员伤亡惨重,但防守强度和火力密度却未减弱。7月17日-18日,日军进攻势头逐渐减弱。经过连日激战,日军第116师团第120联队的联队长及第133联队的3个大队长相继毙命,每大队所余兵力已不足百人,且弹药匮乏,攻坚之战难以为继,只得再次下令从19日起暂停攻击,衡阳之战暂告一段落。
在日军对衡阳展开猛烈围攻之前,国民党军委会委任王陵基统率第58、第62和第72军,杨森指挥第20和第44军,欧震带领第37和暂2军,加上王耀武的第73、第74、第79、第99和第100军,“乘敌后空虚击破进犯之敌”,以“速解衡阳之围”。然而,各路援兵举步艰难,更遑论合力歼敌。鉴于此,军委会于7月22日电令第九战区集结湘江以西之精锐,向衡阳靠近。军委会每一道电令都被日军情报人员破获,将内容传至各师团,第40师团占据了七里山、两母山、二塘、城口墟、板桥和狭山冲,阻击中国援军。7月29日,日军还侦察到专为补给衡阳守军的辎重车队路线,截断了守军的粮草和弹药来源。
7月27日和8月2日,中国空军两次空投蒋介石的手令,一度鼓舞了第10军坚守衡阳待援的决心。8月2日,第62军及第100军汇聚于三塘、两母山地区;第74军也抵达佘田桥、新桥;第79军则直指望城坳附近,与日军第40师团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第62军在进攻三塘、两母山时,与日军第234联队展开白刃战,将第234联队一举歼灭。然而,第62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始终未能突破日军的防线,更不用说与衡阳守军会合。在此期间,外围的各兵团除了第24集团军,他们遵照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向湘江以西的日军发起进攻外;湘江以东的第九战区各军,却未能展现出应有的战斗力。
8月4日,日军第68、第116师团对衡阳的第3师及预10师的阵地发起了总攻。5日,第58师团(从长沙增援而来)从衡阳西北方向投入战斗,猛攻第190师阵地。激战至6日拂晓,第190师退守小西门及其以北的城垣。当日夜,日军第58师团的一部从城西北角突入城内;而西南方向的岳屏山、天马山等阵地,也被日军第116师团突破。7日6时起,日军集中炮火对守军进行了约2小时的炮击,随后发起了猛烈冲锋。守军官兵伤亡惨重,五桂山、接龙山等阵地先后失守。然而,第3师及预10师仍在坚守最后的阵地。至8月7日,守军弹尽粮绝,死伤惨重,还能行动的官兵支撑残躯与日寇在巷战中殊死搏斗。
方先觉召开会议,命令参谋长孙鸣玉起草了最后一份电报,上面写着“此电恐为最后一电,来生再见!”由于没有得到外援,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为保护伤兵,8月8日晨,方先觉率第3师师长周庆祥、第190师师长容有略、预10师师长葛先才、暂54师师长饶少伟在城南天主堂向日军第68师团的师团长堤三树男缴械投降(后均逃回重庆)。据日军记载,缴械的官兵大部为伤病员,能战斗者约1000多人。尚有少量不愿投敌的官兵“仍在城内进行抵抗”。衡阳失守以后,第九战区以一部兵力在衡阳以西攻袭日军,主力撤至洪桥一带。日军经补充之后于9月1日向湘西南进攻,9月5日攻占祁阳,7日攻占零陵,13日攻占道县,14日占领广西的全州。至此,长衡会战结束,湖南大片国土沦于敌手。
三、虽败犹荣:对衡阳保卫战的评价
衡阳保卫战历时47天,守军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几乎伤亡殆尽而惨烈失败。守军以少战多,重创了日本军队。据统计,此役日军死伤6万人(其中被打死2万),打破了日本大本营计划7天打通湘桂线直抵滇缅的黄梁美梦。衡阳守军牺牲16000余众,最后仅存1200余人;衡阳民众为抢挖工事,运送弹药,自动参战者也牺牲了3174人。中国军队包括外围作战,共死伤6万人。中日双方公布长衡会战伤亡人数均为6万人,惊人的一致,这是八年抗战唯一以少战多而给敌人重大杀伤的战例。衡阳守军以其英勇搏斗、不怕牺牲的气节,书写了抗战史上最惨烈、最光荣的一页。中国军队坚守孤城,与敌相持47日,被誉为“东方莫斯科保卫战”。日本东条内阁穷于应付,不久急速崩溃。
虽然千年古城被夷为平地,但衡阳军民以无畏的牺牲精神,使战果不下台儿庄战役。衡阳也因此被誉为抗战纪念城,也是全国唯一的一座抗战纪念城。
衡阳保卫战以其喋血孤城、“落日辉煌” 的战例,书写了中国抗战史上殷红的一笔,从而赢得了中外人士的高度赞誉。毛泽东亲自为延安《解放日报》起草社论,高度评价“守衡阳的战士们是英勇的”。
重庆《大公报》也以《感谢衡阳守军》《衡阳战绩永存》为题,连续发表社论予以颂扬。
抗战胜利以后,国民政府把衡阳定为抗战纪念城。1947年8月10日,衡阳抗战纪念城在岳屏山的山顶举行了命名奠基典礼,山顶的抗战纪念碑上铭刻了1946年衡阳市参议会议长杨晓麓、副议长欧炳坤和另外三位议员写给国民政府关于请命名衡阳为“抗战纪念城”的呈文,其中用16个字做了概括,即“相持较久”、“关系至巨”、“贡献最大”、“牺牲最烈”。以这16个字总结衡阳保卫战,是很贴切的。
蒋介石以总统的名义颁布训词:“我第10军残余部队,喋血苦守此兀然孤城者,历时47日之久,此为全世界稀有之奇绩,而我中国有道德之表现与发扬,亦以此为最著。”“抗战八年,战死疆场之英烈士,至少数十万人;而保卫国土,死不屈者,亦不在少数;但其对国家贡献之大,于全局胜败有决定作用者,为衡阳守军。”
在衡阳附近的南岳衡山,国民政府也兴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忠烈祠”,就是对包括衡阳保卫战在内而英勇捐躯的抗战官兵们的悼念。
作者简介:曾长秋(1950.9-),男,湖南浏阳人,中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历史学、政治学。电话:13077333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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