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
记不起具体哪一年了，应该是我刚进贵阳拉丝厂当青年工人没多久的事。有一次我去贵阳大十字逛新华书店，正专心埋头看书，突然听到女营业员的惊叫，“抓贼啦”，我抬头一看，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正慌慌张张地往门外跑。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本能地就上前用右臂紧紧夹住这个男子的颈脖，扭到我的胯部。男子还想挣扎，但在我强大的臂力下根本动弹不得。很快，从门里冲出来两个女营业员，从他身上搜出了几本书，对男子骂几句后就拿着书返身回到书店。
我这才搞清楚，我刚才挺身而出抓的是一个偷书贼。
女营业员拿回书后就放小偷走了，而我，看到小偷乖乖交回了书，没有再作任何反抗，就拍拍身上的灰尘，没事一般回拉丝厂上班去了。我们都没有想到报警，让小偷在派出所受到进一步严厉的惩罚，就这么便宜让他走了。那个时代都是这样子的，没有什么法制意识。放在现在，不让小偷关几天我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年轻时候的我具有两大特质，一是好学上进，二是正直善良，所以一见到小偷，毫不犹豫就出手了。如今的我这两大特质都被岁月磨灭了，不可避免地喜提“油腻大叔”荣誉奖章一枚，因为我知道，正直和善良都是为世所不容的，真要正直和善良，很难在这个世界存活或活得滋润——我更信奉的是生存智慧而不是什么书本上教导的高尚情操。
删除
抓小偷时我刚从上海刚到贵阳没几年，对贵阳的情况还不是太了解。后来知道贵阳的偷儿一般成双作对出来作案，当一个人被抓到后，另一个人就会趁人不注意，对见义勇为的人背后捅一刀，血染红衣后，两人又趁乱逃走。一般情况下，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因为与己无关，都不会上前阻拦。当我知道这个恐怖的实情后，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阿弥陀佛，幸好我那次新华书店抓小偷时并没有两个人同时作案，我全身心地用右臂夹住小偷的头，如果他有同伴，是极容易从背后捅我一刀的。而且在那个年代，可能我伤了就伤了，死了就死了，消失得如同被一个浪头打没。
近年来，见义勇为被国家所大力提倡，然而我勇擒小偷的那时正值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见义勇为顶多是一种个人行为，还没成为一种被社会风气，见义勇为顶多是一个褒义的成语，还没有相关机构进行奖励。前几天看到一个外卖小哥跳河救人，平台奖了他5万元，当地负责人还有意提拨他当区域的负责人。我不知道，放在现在，我那次挺身擒贼能值多少钱。
那次擒贼用的招术是我的“独门绝技”，用右手臂夹对方脖子。年轻时，我虽然做不到“一身能擘两雕孤，虏骑千重只似无”那般神勇，但戴着眼镜、读了几年圣贤书后变得斯文的我还是衣钵相传地继承了儿时的顽皮，玩单杠、双杠，做俯卧撑什么的，我样样不落人后，身手还算矫健。
讲两个小故事。有一阵我在原省工会一个培训班学裁缝时，操场上别人从背后突然悄无声入息地将篮球朝我砸过来，我事先并不知道，等我猛然回头看到一只篮球飞来，本能地就把篮球接住了，反应速度可以说是惊世骇俗。还有一次，不知何时何地，我突然一滑，身子失衡眼看要摔个四仰八叉，电光石火中，我的两只手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无影手”，突然从身体上长出来撑在地上，结果身体毫发无伤。这种反应速度我不知道算不算天赋异禀，反正在我身上就有过。
删除
不过，我很怀疑这只是年轻时的天赋异禀，如今年岁大了，已然失了这一禀赋，真要再次遇到背后飞来的篮球，我恐怕要被结结实实地砸中，真要再次失衡，我可能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但又未必，去年有一次雨水湿滑，五十多岁的我从窗台上不小心失衡，马上要摔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我居然还能在踉踉跄跄小跑了几步后用两只手，在地上几寸深的积水中撑住，算是在狼狈不堪中保住了脸面和身体。不过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这样危险的事还是不试为好——万一这把老骨头真的摔碎了呢。
年轻的时候，只要和人一有身体对抗，我就会下意识地娴熟地用上这一招。而且只习惯用右手臂夹脖子，右手臂有力，如何换成左手臂的话，则力量和效果都差了一大截。这和某些人用左手或是右手做某个动作是一个道理，只是一种生理上的习惯罢了，而且一旦养成之后很难改过来。很少有人能左右开弓，究其原因，或许与人类能力有限而且习得一项技能颇费功夫有关。
自形成右手臂夹脖子的绝招后，我屡有战绩。
我高中时住在烟厂的突舍，抽空会去附近的卫校打篮球，打着打着，认识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这个人真的是高，身高足有一米八，肩又宽，站在面前像一座铁塔似的，令人望而生畏，不过他同时戴着一幅眼镜，看上去还显面善。他好像叫王一博，和现在的一个明星名字差不多。
有一次我们在卫校操场上打篮球，不知什么原因吵了起来，并且发展成兵戎相见。说时迟，那时快，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迅捷而娴熟地用右手臂去夹他的脖子，一下就得手了，王一博的脖子被我夹在下面暂时动弹不得。紧接着我要做的是将他的身子背得腾空而起，就像中国传统摔跤那样。无奈，一来他的个子太高，二来他身体太魁梧了，我曾轻松拿捏偷书贼的这一招在他身上根本不管用，我想用力地背起他，可他的两条大长腿在地上纹丝不动，像钉在地上的两根柱子。无功而返的我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同时也意识到了危险马上要来临，一招不得手，很可能被他反杀。好在王一博果然是个斯文人，后来也没对我下狠手，两个人很快互相松开了手，化干戈为玉帛。
删除
隔了二十年后，我在单位又用上了这一招。单位有一个粗人，恃武欺人，这人力大无穷，据说可以单手举起一个成年人的身子。我试过，这人确实力量过人，一双手像铁钳似的。这个粗人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并不是谁力气大就是老大，武力根本没什么用，在单位上亦然。然而这个粗人很长时间里都不懂得这个道理，见人就喜欢动手动脚逞勇。
有一次中午吃饭时分，我们来到楼顶的单位食堂排队等候开饭，他又开始对我动手动脚逞勇，惹得我生气了，我一时兴起和他对抗起来。我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右手臂夹住他的脖子，知道他有蛮力，我急中生智，除了手臂的力量，还同时借助身子的力量将他的头一起往下压，这一来搞得他够呛，脸红脖子粗，差点喘不过气来。等他挣脱后，他给了我一脚，我还没明白他怎么出手的，就身体失衡摔在地上，这人果然是练过武的，我心中掠过一阵寒意。不过，我很快又站起来，像没事一般，神情故意显得轻松自在——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同事。可能他也挣回了面子，当着众人不好发作，我们双方就此罢手。但我知道，真的动起手来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扯远了，独门绝技离见义勇为十万八千里，但我所说俱为人生真实的经历，也是值得回忆和珍惜的人生财富。我在想，下次要是真的遇到险情，以现在五十多岁的我，要不要去见义勇为一番，我又能得到多少钱的奖励呢。至于提拨不提拨什么的就不必了，在金钱至上、用能不能赚到钱来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年代，还是钱来得实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