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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城下部
第三章(上)
八月的九山湖,清澈的湖水里,倒映着满满的绿意,黄澄澄的果子密布在绿丛之中,微波荡漾于一片黄绿间。
已过花甲之年的赵福生,手拿烟斗,望着丰收在即的柑桔园,笑意盎然。自从大女儿嫁入林家后,赵家运气日见昌盛,儿子阿豹娶了娄桥张姓财主之女,生儿育女,赵家也算人丁兴旺。外孙禄榕还娶了白鹿城名门王家之女。九山湖两岸的农田,除了林家的,基本上都是赵家的。几年来,赵家不但扩充了田地,还买了大南门五马街口一店面。买下店面着实让赵福生动了不少脑子,自己开店还是出租拿房租?自家开店,做什么生意?赵福生心知肚明自己的心病,他一生嫉妒林家,虽然林赵两家已结秦晋之好,但命运之神好像处处偏袒林家,而赵家却活在林家的余辉之下。就那石盒吧,虽然自己也不怎么关心了,但毕竟是从穷日子过来的,你林家却从来不提石盒之事。
买下五马街口的店面,就为了争一口气。你林家开中医馆,我赵家就开一西药铺,现在时兴西药呢。<普康西药行>就在赵福生“争一口气”中开张了。
赵家长孙女,年已十七,性格倔强,很有她爷爷之风范,里里外外算是一把手,果园的管理到出售,基本上她一管到底。赵福生对这个孙女是爱护备至,当年孙女出生时,瘦瘦弱弱的,便取名清婉。赵福生自诩是九山菜农中的状元,何况今非昔比,对孙辈的名字要细加斟酌,清婉两字便取自诗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哪知长大后,孙女堪比男孩。西药行的管理人选谁?两个孙子年纪尚幼,那也非孙女莫属了。
开张一月有余的西药房,生意冷冷落落,尽管清婉起早贪黑,店门口挂出多条红条幅,但人们却弃近就远跑到西大街购买。这是什么原因?价格吗,没问题呀,思来想去,问题的症结总算找到。西药大多是外国货,虽有说明书,但人们看不懂。清婉虽念了六年书,但英文却一窍不通。厨柜里几样常用药靠死记硬背,记下用法及用量。但大多药,却解说不清,买家是买药,不是买线头针脑,当然要买个放心。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懂洋文的伙计。
为找伙计,清婉去林家找大姨帮忙,林家大房的赵谷兰便在番人办的艺文学堂当教员,她如在学员中介绍一个懂英文的合适人选应当不难。果然没几天,谷兰便介绍了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姓伍名伯豪,高个,圆头方额长得一表人才且落落大方,赵福生一看便中意了几分,当清婉拿出几瓶药递给他,伍姓后生仔细看过,一一做了解答。原来药店卖的药都是常用药,小伍在校学习时,时有到白累德医院实习,对这些药也是熟悉不过的。赵福生满意度增加,便当场拍板留下。
朔门<美益绸布荘>里,冯老爷已到杖朝之年,过了年就高寿八十了。此时厅堂里宾客盈门,祝寿之人络绎不绝,忙得冯宝儿及儿孙们应接不暇。对于老人寿诞祝寿,白鹿城人有讲究,定要逢九,不能满打满十。
在人们口中,冯家是个传奇。冯老爷年轻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夫妻俩十八岁结的亲,盼呀盼着,就是盼不到孩子。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成了冯老爷的心结,直到四十岁那年,姗姗来迟的女儿宝蝉,给冯家带来莫大的欢喜。夫妻俩提心吊胆地养着,连大名都不敢叫一声,只叫小名也是小心翼翼。此后赵老爷夫妇俩再无生育。宝儿长大后,心中有了林家的二少颂安,便再也不肯嫁人。冯老爷绸布荘的生意却越来越红火。生意兴隆与人丁成了反比,把个冯老爷愁得什么似地。那年人称甲申教案,反洋教烧教堂。教堂里有杂役阿明死于火灾,宝儿救出了阿明不满三个月的儿子。冯宝婵待这孩子如己出,成天像抱洋娃娃似地捧着。
一天,这孩子冲着宝儿笑着,嘴里却姆妈姆妈的叫着,把冯宝婵感动的又是笑又是哭的。从此以后,这孩子成了冯家之人,取名冯志強,长大后娶妻孙氏,孙氏的娘家是瑞安马屿的一户财主,拥有的良田、奶牛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小夫妻两算是替冯家争了口气,婚后第二年,便生了双胞胎男婴。把个冯老爷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如今冯家也是儿孙满堂,且难得冯老爷如此高寿。
美益绸布荘的生意由冯老爷的孙子冯志强打理,志强不但勤快,且脑子灵活,把个绸布荘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的。湖州杭州进的货,销路却打到福建、广东、甚至港澳。南方天气热,地域适合于销售丝绸,二是南方外国人多,那些外国太太们对中国的丝绸热爱到着迷。
志強六岁那年,宝婵在育婴堂又收留了一女孩,说也奇怪,这女婴长得有几份像冯宝婵,一见宝婵就笑,宝婵走开她就哭。心想这孩儿与我有缘,心一软,宝婵收留了该孩儿。取名益美(家中店号名反着读,就是她的名)冯宝婵对这个女儿痛爱有加,自小便跟随着上教堂,益美有事没事总爱在钢琴上按一通,后来冯宝婵见她喜欢弹钢琴,请了个德国人贞明小姐教益美系统地学习。此后七岁的小女孩在母亲和教师的督管下,肖邦练习曲是她每天的作业,俗话说一日不练手生,一日不唱口生。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益美的十指能随心所欲地调动88个琴键,是教堂唱诗班的钢琴老师。贞明小姐经常自豪地对人说,益美是她的骄傲,她母亲冯宝婵是伟大的母亲。
这几日,益美不见了唱诗班的领唱伍伯豪,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惦记他。
伍伯豪虽在普康西药房做了店员,唱诗班的领唱照样兼着,他有一副好嗓子又有好人缘,唱诗班里的队友离不开伍伯豪,伍伯豪亦喜欢歌唱中的氛围,特别是冯小姐灵动的手指一按琴键,随之流淌出的美妙音符,似一份激情又幻为柔情。如高山奔腾而下的激流又似一股清泉,涓涓而入心脉;如黄土翻滚之中的千军万马,瞬间又幻化成月光下的夜莺,声声醉人心。
月夜下的朔门街,月亮如水般倾倒于巷内,群星璀璨。古色古香的房屋紧紧相拥。谁家院子里飘出阵阵清香,青石板下几只蟋蟀,彼此声援似地高一声低一声呼应着。
吴伯豪踏着月色,在清冷的古街上徘徊。杏春药材铺、正隆烟丝店,前面不远处似乎是美益绸布荘。脚还在不停地迈步,脑子却指使它停下,他坐在了一块石板上。街上的店铺早已打烊,防火墙上的“固若金汤”四字映入眼帘,吴伯豪吓了一跳,他怎么走到朔门街了。为什么?正在困惑间,耳边传来舒缓而轻柔的钢琴声,静寂深沉的小巷如在清风中伸展,远处的瓯江上帆影悠悠,地坛里的月季迎着月色朦胧而绽放。伍伯豪听的如痴如醉,对,他就是为这琴声而来。琴声时而柔情梦幻,时又忧伤哀怨。伍伯豪被钢琴声带进暇想之中,他望着朦胧空灵的小巷,也许弹琴人就是冯小姐,是冯小姐,她家就在朔门街。这是德国作曲家贝多芬的《月光曲》,在教堂他听她弹过....,琴声嘎然而止。有人打开了对面围墙内的楼窗,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倚靠在窗台上。
第二天是礼拜日,伍伯豪一大早赶往礼拜堂。今天他有领唱任务。
益美坐在钢琴前正在弹奏着,一曲终,见吴伯豪进来,便问道:“吴生,这几天怎不见你?”
“我找了份工作,当店员呢!”伍伯豪停下脚步答道。
“哦,那我恭喜你!你在哪家店做事呀?”
伍伯豪见益美如此关心自己,心中自喜:“在五马街的普康西药房。”
“在五马街呀?听说五马街开了好多商家,热闹的很呢!”
“是呀,自去年来,五马街热闹了许多,瑞安的许家在五马街口造了洋房,气派的很”。益美似乎对五马街颇有兴趣:“吴生,你哪天有空到我家一趟,与我哥哥聊聊五马街的近况好吗?”
“当然可以,明天普康盘点,会早点打烊,下午两点左右到你家吧。”伍伯豪由衷的高兴,想不到益美会邀请他到她家。”
第二天下午,伍伯豪兴冲冲赶往朔门街。
冯家客厅内,冯老爷端坐厅堂上方,八仙桌及堂下的太师椅俱是红木打造,且擦得油光闪亮,一尘不染。今天冯老爷格外高兴,孙女请来一位后生,说是向家人介绍五马街的近况,也许这后生就是孙女的意中人。世道变了,娃娃亲也不兴啦,要不然孙女都该成亲了。孙子志強替冯家争了口气,生下两男孩,现在就盼孙女早日成亲,开枝散叶。
嬷嬷带进一干人,益美、志强还有一后生。冯老爷从衣䄂内掏出一块白丝绸手帕,擦了擦眼角,定睛瞅了后生几眼。这后生倒长得齐整,高个,国字脸,黑眉毛,脸色红润。见了老太爷,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冯老爷对吴伯豪第一影象不错,也不知肚子里有墨水否?于是又问东问西的,幸好吴伯豪肚才不错,倒也能应付。
冯志强见爷爷把吴伯豪问的有些尴尬,便道“:爷爷,你不是想问问五马街的事吗?”
“对,对,小后生,听我孙女说你在五马街做事,说些五马街的事儿给大伙听听。”
吴伯豪虽然有些不自然,内心却有点激动,老爷子问来问去,好像别有用意。经益美哥哥提醒才说起主题,便道:“回老爷,五马街现在可热闹着呢,自许漱玉先生在五马街口盖了洋房,经营百货,取名“许云章”后,生意兴隆。好多商店又相继进驻,旁边就是经营南北果品蜜饯酱酒的五味和,这五味和三字还是有“现代王羲之”之称的梅调鼎先生所书,梅先生不但字好,才思更敏捷,中间这味字就是梅先生加上的。五味皆和呀,生意说不好都难呢!”
说起五味和,冯老爷想起了那几个宁波人。五味和原是宁波慈溪人杨正裕伙同老乡游嬉白鹿城,见鹿城郊外遍种果树,最多的便是楊梅、柑橘、桃李和枇杷;栗子、山果子更是漫山遍野比比皆是;佛手、金桔杏子也是家家院子里遍植。遗憾的是,果农们大多买不出去,烂在地里只能当肥料。来鹿城游嬉的宁波人都是制蜜饯的能人,觉得这是个大商机。于是五人在鹿城鼓楼街租了房子,开了间“五和”蜜饯店,做生意嘛,以和为贵,五和就是此意。果然白鹿人喜欢能储存的“果子枣栗”,酸酸甜甜,小孩妇女更喜爱。最关切的是果农们,“五和”解决了储存的问题,果子成熟期,便开始大量收购,再不必担心果子烂在田间,收益当然增加不少。这几个宁波人见五马街开拓商业街,又进驻了五马街,原来五味和便是五和蜜饯店的又一新店。
冯老爷一边思索,一边又想方设法再考考眼前的小伙子。“哦!如此说来,后生对书法也有研究?阿菊!拿笔墨!”益美小姐吃惊不小,心想,爷爷此举有点过份了,她哪里知道爷爷的心思。正想阻止佣人阿菊研墨。只见吴伯豪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桌上的铺纸,提笔写下“金美益“三字。冯老爷不觉一怔,这字写得规范,且笔力遒劲,没有一定的功力,决达不到如此水平。
冯小姐一看这三个字,心却“砰”地猛跳了一下,眼睛却扫向伍伯豪,眼前的小伙子,虽然身穿粗布蓝衫,却难遮他的英气逼人,高个方脸,灵动的双眼,高挺厚实的鼻梁又显得诚实憨厚。这个唱诗班的领唱,原来颇俱才气。自己今天怎么啦?听了他的言论,看了他的字,为什么心慌神乱?伸手摸了下脸,火辣辣地。冯小姐赶忙拿起茶碗,嗑了口茶水。
“不错,不错,好字,为什么在我家店名前加个金字呢?”冯老爷又发问了。
“唔,金字嘛代表兴隆永久,商家只有诚信经营和气待人,生意才会兴隆永久,老爷如把分号开到五马街,加个金字即具财气又有亲和力。不知拙见对否?”伍伯豪答道。
“那你也谈谈对五马街前景的看法,毕竟大南门的商圈还在,且近在咫尺。”这老爷子耳聪目明,一边点头,一边又发问。
志強和益美都觉得老爷子不是了解情况,倒是考问学生,真是奇了怪了。
“回老爷,我年纪轻,岂敢班门弄斧,说不好还请原谅。许家盖了洋房开了大公司,化了大本钱,一是看好了商机,二是肯定会加倍努力。现在听说有还好多家都准备进驻五马街,我普康老板赵家就进驻了,如以后大家都盖了洋楼,那还不气派?气派了挡次就不同了。人分三等六样,商圈也一样呀。至于大南门商圈近在咫尺,只会给五马商圈造势,人流汇集必有商机,我觉的只会有好处呢!”吴伯豪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看法。
座下的志强和益美听的一楞一楞的,两人真替吴伯豪揑了把汗,老爷子最讨厌后生卖弄才华。只见冯老爷嗑了口茶,伸出大拇指:“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其实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冯老爷果然出言肯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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