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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城》下部第三章(下)
伍伯豪出身贫寒的农人之家,少时替财主家放牛,想读书那是奢望,于是每天爬在私塾窗口听几句过过瘾,这样听了几年,肚子里倒也装了不少学问。一天,听到私塾先生讲唐代名僧,史称草圣的怀素,在木板上刻苦练字的故事。小小的伍伯豪受到启发,拿了条干树枝,在山岥上、河滩沙子里练字,持之以恒,练出毛笔字比私塾里的学生都写得好。所以冯老爷考他写字这一招,不慌不忙应付下来了。至于冯老爷问五马街商机之看法,他确实按自己的真实想法而言,如今,连一生驰骋商场的老将冯老爷都加以认可,也许吴伯豪将是白鹿城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是夜,益美呆坐在钢琴前,眼前晃动着伍伯豪的影子,他娓娓而谈、他举笔奋书“金美益”。一举一动清晰地再现在闺房,冯家小姐失眠了。望窗外,明月清风佔窗台,高空中长庚星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人都说,思念某人时,如有长庚星出现,某人便也会出现,如此一想,不觉顿时红了脸颊。赶忙打开琴盖,十指随着心的频率在黑白间跳跃着....敲打着…
伍伯豪呆呆地站在朔门街的某个院门外,他想听《月光曲》,他想见到弹琴人。月光像湖水般洒在院内楼台,伍伯豪听到了来自月亮的声音,他明白月亮的召唤。那扇似湖水清澈的窗户打开了。那人是益美,“益美”,他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院子的小门随着“呀”的一声打开,益美出现在眼前,吴伯豪心慌意乱又喜不自禁,进了院子。益美大方地拉着吴伯豪的手,两人落坐在湖心亭。
“你在偷听我的琴声吗?”
“不,在欣赏你的琴声。”
“在欣赏?是否可以谈谈你的感受?”
吴伯豪瞅着益美那比明月更清澈的双眼,显得有些激动。“开始,我被琴声带到瓯江上了,小船悠悠,我在划浆,你坐在船头,月光倾洒在你白色的衣帽上,我戴着斗笠,拼命地摇着浆!后来瓯江上巨浪翻滚,江面上卷起一阵风,把你卷向天边,飞向月亮!”
益美咯咯地笑着,又故作严肃地说:“我可不喜欢到月亮上去,还是坐在你的船上,在瓯江上游荡吧!”边说边站起身,一阵清风吹送衣袂飘香,吴伯豪如痴如醉,他从来都没闻过此种香味。夜深人静,月亮之光轻抚湖面,玫瑰悄悄地打开粉嫩的花瓣。湖心亭里的一对男女,涌动着青春的月光曲。益美伸出尖尖的五指,拉住吴伯豪冒着汗水的左手,吴伯豪猛地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月光曲中的嫦娥!
原来冯老爷也看到五马街的发展趋势,它带来的商机是蒸蒸日上的,现在提倡工业、农业及商业齐驱,生意都做到国外了。美益肯定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冯老爷早就策划着把美益的分部开到五马街。现听孙女说有后生了解五马街,便借题发挥,替孙女把把关,如是孙女的意中人,必须亲自考察,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今日亲自考察了该后生,无论相貌、谈吐举止都让冯老爷满意,特别是对生意场上的商机分析,触角独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后生是城郊的一个农家放牛娃。对于出身,他并不十分看重,冯老爷和白鹿城著名的邵姓相士是至交,虽然邵相士早已不在人世,但冯老爷自觉从老友那里学到相面之术,八九已不离十。这后生面如滿月身似贝,见识不凡气宇轩昂,定是前途不可限量之辈。冯老爷初见伍伯豪,便对他有了好感。
人们口中的五马街,是白鹿城南门底的一条古街。
时清游骑南徂暑
正值荷花百里开
民喜出行迎五马
全家知是使君来
相传王義之任温州郡守时,出行乘坐的是五马齐驱之马车,时往返于南门古街。此诗写的就是当时情景,人们为纪念王郡守,南门古街便改称为五马街。
市井小民却广泛流传着另一传说:很早以前,每到夜半人静时,古街上便有五马飞驰而过,每每消失于一平房门口,平房内住着一对贫苦老夫妇,他们以编草鞋为生。某日,有一位古董收藏家,鹿城人称“采宝客”慕名而来,他在五马街白天黑夜地守候着,终于发现了端倪。于是他对编草鞋的老夫妇说,他呢喜欢他们家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愿意高价买下。老夫妇俩当然不相信,他们家祖祖辈辈就是打草鞋的,这石头是太公那辈从华盖山上采取过来,就是压草绳的石头。还出高价,拿我们寻什么开心,那采宝客却急了,掏出些许碎银交于老公公,说是定钱,明天带上银子便来取石头。夫妇俩看这人是真要石头,当然高兴,心想从此后不用辛苦编草鞋了,去华盖山拿石头就可发大财。既然那人想要这块石头,会不会晚上过来偷呢?想来想去,还是搬到房间里当枕头最稳当。
第二天,采宝客果然来了,老夫妇从房内拿出石头,采宝客大惊失色,原来石头内藏有灵性宝马,牠们每天须吸天地之精华。夫妇俩如此一藏,宝马一夜未有精华滋养,枯萎而亡。仔细一看,果见石上现出彩色条纹,呈五马形。从此后,古街夜深,再无五马现身。又因五马的故事流传广泛,白鹿城人便称古街为五马街。
北宋绍圣二年,温州太守杨蟠根据街巷的地理环境及方位把白鹿城划分为三十六坊,并给予命名,五马坊便是其中一坊,清初又改名为五马街。五马街分为上岸和下岸,中为护城河,河上有七座古桥。岸上店铺有售布匹绸缎、有百货小吃的。河埠头停歇着小船,装着从郊县农田上刚採摘下的时令果蔬。男人们肩挑箩筐,女人手牵儿童,匆匆忙忙行走于两岸与桥上,这里有他们生活的必需品,过年过节更是热闹非凡。
无论是历史传说还是地理位置,或现实意义,五马街都是商家必争之地。
普康西药行开张已近半年,白鹿城人渐渐认可了它,西药见效快和服用方便至关重要,当然也和吴伯豪的耐心解说和好学有关。对于吴姓伙计的所做所为,小老板清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当然吴伯豪也经常被会新药难倒,虽然药行里出售的都是最普通的常用药,但他决不马糊,总是对用途及用量等看了又看,当然也会碰到看不懂的地方。药行斜对面的五味和食品店的杨正裕老板,代理了好几个外国品牌。吴伯豪曾看他拿着一张食品广告,跟他的外国供应商用英文商讨着什么,估计五味和老板的英语程度不错,所以吴伯豪如遇到什么难题,总会找对面的老板帮忙解说。一个肯帮,一个肯学,话语又投机,渐渐走的近了。
普康药行里进了好些药品,吴伯豪又去对面的五味和请教杨老板了。据店员说,最近杨老板很忙,自从五马街新店开张后,营业额翻了好几倍,杨老板忙里忙外累倒了,这几天都没来上班。吴伯豪一听,忙起身往打锣桥看望杨老板。
杨老板躺在阁楼的木床上,见伯豪过来,忙挣扎着起身。吴伯豪见杨老板脸色发黄,唇干燥脱皮,两手捂着肚子。便伸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厉害,忙道:“你发烧啦,得看医生”。边说边倒了杯水。
“不用的,不用的,可能吃不仔细,有点肚子痛,也许是疲倦了,睡一觉就会舒服的”。
吴伯豪也不管杨老板同意不同意,背起他就走。“耽搁不得的,謝池巷离鼓楼街近,找杨玉生医生去。”
杨玉生,温州平阳县鳌江人氏,毕业于杭州广济医学堂,因成绩优异留校任医师。辛亥革命初期,投笔从戎,任浙江省陆军一师师部军医、炮兵营军医之职,曾参加攻打南京天堡城战役,获六等文虎章,陆军二等军医正军衔。退役回温后,任瓯海医院院长。近几日恰在谢池巷分院轮值。杨院长见五味和老板脸色惨白,便放下手头活计。一番检查下来对两人说:“是盲肠炎,幸亏早点送来,再熬一夜怕会出问题的。”边说边开处方,吩咐护士小姐掛吊针。
五味和的杨正裕老板自这件事后,视伍伯豪为手足兄弟,两人在鹿城商界互帮互衬,成就大事业,这是后话。
普康西药房迎来了周年庆,伍伯豪虽为店员,但小老板清婉小姐却亊亊与之商联,挂条幅,介绍药品,请名医免费坐诊等。伍伯豪皆亲力而为。清婉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招了一个好伙计谁不高兴。一年来的朝夕相处,清婉内心起了波澜,一个好伙计,一个有才有德且年龄相当的青年。虽地位不同,但清婉发现自己对伍伯豪说话的语调变了,由命令式变为轻声慢语,一日不见,会挂念不已。内心的变化,清婉觉得不可思议,不能,他只不过是一个乡下人,店铺里的一名小伙计,怎么可能对这种人上心?白鹿城就怎么大,传出去还不成笑话?
“赵小姐,周年庆的条幅写好了,我去五味和借梯子挂上。”
耳边传来伍伯豪的声音,沉醉于暇想中的清婉,听不明白他说什么,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赵福生老爷子发现孙女清婉最近神情有变化,回家后有时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有时却呆坐湖边一声不响。以至有人站在身边都无查觉。老爷子怕普康药房出什么事,便亲历药房,渐渐看出些门道。少女怀春啦,这本正常,但清婉看中的是店中的帮工伙计,此人还是乡下的放牛娃。按赵家现状、清婉的相貌,如嫁个白鹿城富家子弟却也绰绰有余。不行,如传出去,脸面往哪里搁。这苗头要趁早扑灭,赵老爷越想越生气。
九山赵家,赵老爷召集了儿子阿豹及儿媳,商联着清婉的终身大事。
三天后,媒婆刘妈妈上门,清婉一见刘妈妈,便说:“妈妈,我弟弟还小,现在都民国啦,不时兴娃娃亲。我呢,已有意中人,所以还请妈妈走人。”
刘妈妈倒也不在乎赵家闺女的话语,照样笑嘻嘻“:我给你说的是白鹿城富商朱家二公子,与你二姑姑小凤夫家是远房亲戚,你家爷爷知晓的,知书达理,相貌也是百里挑一。”
“谁要你给谁说去,我不要。”清婉头也不回,向外跑去。
九山湖畔,谁家小孩一路小跑一路撒下石子。清婉心如湖中之水,涟漪频起,坐在窦妇桥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这是伍伯豪的声音。在五马街的西药行里,你经常轻声朗诵的一首诗,你说这是一个笔名叫“诗哲”的人写的,你说每一句都那么美。我静静地听着,听着,时光多么美好!可是你却轻轻的走了,留下的却是难以释怀的印记。
赵福生老爷拾起了久违的门弟观念,好马需得配好鞍。伍伯豪被赵老爷婉言辞退了。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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