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白鹿城》下部第四章(下)作者 高沐 广东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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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接过小郎哥的两个水桶,快步走向蒙馆。先生林禄桓见有人帮明骏提水,正想致謝,来人笑曰:“山野之人,提水负重乃本性,林先生不必客气”。林禄桓一怔,细观之,来人头戴斗笠,身穿玄色对襟上衣,玄色裤,脚上一双稻草鞋。似是郊县农人,谈吐举止又显文雅,此人知我姓氏,必是蒙馆学子的家人或是……。林先生正思索间,见来人已踱步中堂,又至后堂,摸了摸百廿金刀。口中念道:天上一瞬间、人间已百年、海枯石不烂、开启金锁匙。来人念完便闭目坐在太师椅上,林先生心想今日遇上奇人了,忙叫谷富奉茶。谷富看不惯该人目中无人的样子,端上茶,重重放下:“喝茶喝茶,不要睡觉啦!”

“谷富,休得无礼,客人累了正闭目养神呢”!林先生话音刚落,来人端起茶水又放下:“换上白水吧!”

谷富白了来人一眼,只得又端上一杯水。来人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了水,清了清嗓,踱步至屋檐下,眼望天空自言自语道“时候已到,已到时候,石开市开,市开石开。”转而又对先生禄桓道:“今日六月初六,后天六月初八寅时,林赵两家人在此拿第一把钥匙打开石盒,切记切记!”说完也不看任何人一眼,扬长而去。

     麻行僧街林家医馆,禄桓把今天奇遇之事告诉了父亲及二叔。关于石盒一事,代代相传,从无听到开锁之事,今日既然有人相告,这事关系赵家,无论如何要知会赵家。

     六月初八,林赵两家男人齐聚金沙石巷树仁蒙经馆,赵家打开红布,拿出石盒,恭恭敬敬放到八仙桌上,林家也摆上三把钥匙。谷富点上香烛,两家人恭恭敬敬拜过天地,又朝孔夫子像连磕三头,禄桓道:“林赵两家私事,借地一用,有扰圣人,请谅!”赵福生老爷由儿子阿豹扶着,颤巍巍而立,心中激荡不已,一直盼望的时刻终于在有生之年亲自目睹并参与。

          寅时一到,林家长孙明熊拿出一把钥匙,开锁在即。对准了石盒的锁孔,林赵两家人几乎人人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眼光齐刷刷投向锁孔。明熊手中的钥匙左右扭动着,调节着,一下二下三下……。始终纹丝不动,又上下调节着还是固如泰山石不可动摇。有人高声道:“林赵两家人都是傻子吗?给人骗了多少代,可笑至极!”说话之人是阿豹的儿子赵清良,此话一出,人群开始骚动。“大伯,前日来人叫我们用第一把钥匙开锁呢!”明骏拉着他大伯的衣角,仰头而道。 

第一把钥匙?大家齐把眼光投向桌上的另外两把钥匙。阿豹手快,把三把钥匙重合在手心,它们一纹一丝都重叠着,哪有差异?阿豹失望之余,把这三枚钥匙重重地摔在桌上。这种结果,人们都觉得存在近百年的石盒,根本就是一种哄小孩的儿戏,一种被玩弄的情绪弥漫于大堂内,在场之人开始焦躁不安。只有明骏拿起三枚铜片,仔细地端详着,谁是第一枚?突然他叫道:“它是第一!身上只有一只蚂蚁,那枚有两只蚂蚁,右边的有三只蚂蚁。”明熊听说钥匙上有蚂蚁印记,往锁孔上一瞧,原来锁孔上也对应着同样的印记。赶快拿起刻有一只蚂蚁的铜片,重新开启。只听得一声声嗤嗤作响,一片似石盒盖子的石片慢慢向左移动着,众人的目光一致跟着向左移。坐在太师椅上的赵老爷不时用䄂子试擦着眼睛,这个曾经使他神魂颠倒的石盒在打开,现在他不需要它的援助和帮忙,他要的是结果,他是多么幸运,在亲眼目睹呢。想女儿小翠,一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总是敷衍着,多少年来钥匙的边都没拿到,唉,女儿外向,一边想着,一边拿眼角瞟着颂泰与颂安,林家这二位爷啊,还是不亢不卑地坐着,大有事不关己之神态。

       这个方方正正的小石盒,在林赵两家人的关注下停止了移动。老少爷们的眼光投向了打开之处,盒内似乎是一张纸,赵老爷用食指和中指夹出那张东西,打开一看,原来这是一方丝绢,内画图样:两条呈丁字形的街道上,洋房高楼林立,街面皆商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其中一条街上画有五马,另一街上似乎挂着货栈的旗号。这张图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

       正当众人不得要领时,大门外进来一年青之人,口中道:“赵老爷可在此处?”赵福生老爷抬眼一看,原来进来之人是伍伯豪。

“赵老爷,对不起,你那天给我的工钱,我今天才打开,原来你多给了二块银元。”伍伯豪边说边掏出二块银元放在桌子上。

赵老爷一听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你为这事找到这儿来啦,这二块大洋是奖励于你的,何谈还!”

“赵老爷,要还的,无功不受禄呀。”吴伯豪见蒙馆里聚了这么多人,似乎在商议什么事,便起身告辞。

“等等,我这里有个谜,你来猜猜,猜中这二块银元你受之无愧吧!”赵老爷边说边把一方丝绢递于伍伯豪。伯豪接过一看,笑着说“哦,你们在绘白鹿城的蓝图呀,好,五马街和南北大街应当这个样子,繁华!”

“什么?你说这两条街是五马街和南北大街?”赵老爷道。

“不是吗!白鹿城还有哪条街五马齐驱呢?东面第一间的洋楼,就是《许云章》百货大楼.;那条南北走向的是南大街的延伸,南门不是有许多货栈吗!这图上都画着呢!”

听伍伯豪如此一说,众人七嘴八舌,后来一致同意伍伯豪的说法。如此说来,石盒送图是明示我们集中商家,开创金融商圈,使白鹿城焕发生机,提升城市档次。在接受泊来品外国货的同时,更要提升地产行业,使地产品走出白鹿城,走向世界。经济发展也必然支撑起金融业的增加值,白鹿城也定能走上一个新高度。

       伍伯豪连日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每当他走进’五味和’食品柜,醒目的位置上总摆放着英国人的《飞鹰》牌牛奶。也曾仔细观察了几天,络绎不绝的人群,购买牛奶的人还真不少,他想,自己从小就是放牛娃,温州郊区及各县养牛之家无数,温州人完全可以利用本地资源。英国远在千里之外,运费高昂,保质期缩短。如地产品上市,运费及保质期就是最好的竞争条件。即能保证产品的新鲜度,又少了高昂的运费,那么地产品在价格上就佔了很大的优势,温州地区的销量不菲,有了知名度,逐步向周边县市及全国扩张,中国的市场为什么让给外国人?这种想法深入地占据着伍伯豪的每条神经。

      其实此时的白鹿城的各商家老板们,在社会经济的刺激下,和吴伯豪一样想大展宏图的人比比皆是。很快,金沙石巷林家蒙馆内开石盒现绢图一事,在白鹿城传开,后来越传越玄乎,说有得道成仙之人,为白鹿城选宝地建商圈。虽然小道消息多属无稽之谈,但有想法的人,仔细一分析,五马街及南北大街实属白鹿城中心位置,各县及外地人到白鹿城,都集中住宿在南门,所以货栈比比皆是,往北便是瓯江。如该两条路开拓繁荣,一能提升城市品位,扩大商圈,拓展经营范围,二能便利各地客户集中购买商品。三能吸引更多的人群,人气旺则财富旺。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吉庆之日,白鹿城的商贾们一起相约在信河街金沙石巷的林家蒙馆内,大家一致认可了“按图索骥”。他们在白鹿城都经营着家传的老字号。南大街的王家《厚康》钱庄、胡家的《新长兴打锡》店、《永泰》五金店及五马街口的计家《锦纶绸布庄》《赵明明眼镜》店、晏公殿巷口彭家《同一碗业》《同一棉布庄》及打锣桥《朱钜源绸布庄》,一直到北大街《吴长源油料坊》。

        同时选址在五马街中段闹市区的三户绸布庄,却给商讨中的人们带来不和谐的插曲。事有凑巧,原有湖州人开在鼓楼大街的《同益》绸布庄,在此选址开设新店,《美益》也盘下了邻近的店面,彭家七兄弟的《同一》,开分公司,选址也在隔壁。更巧的是三家均做绸布生意,一家紧挨一家,价格上的竞争那是肯定的。于是都要求对方另外选址,可谁也不让谁。

        正当各位老板谈论热烈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气宇轩昂之人,此人身穿深蓝色长衫,头戴白色卫士帽,脚上白色的牛皮鞋擦得雪亮。跨门进院,边摘下墨镜边和众人打招呼:各位好,各位好!敝人因琐事缠身,来迟了。来人便是引领白鹿城走向时代前沿的《云章绸缎店》的老板许漱玉。

       许漱玉又名云章,瑞安城关人,十三岁随父母来到白鹿城,十五岁为维生计,进<益大>布店当学徒。后因诚实勤奋,老板亦委以采购之重任。店中布匹沪上采办较多,一次进入的白洋布中,掺杂着失水之布,老板一怒之下,要他负责销售,自负盈亏。许漱玉万般无奈只得接受,左思右想,终于想出办法:按男女长裤的尺寸剪成小块,然后进行染色,水痕自然被深色掩盖。此后的几个月内,一个少年的身影频频穿梭在白鹿城的大街小弄堂,终于揪心之事变成好事,二百多匹布全部销售完毕,还了老板之本钱,还净赚了三百元。从此后,许漱玉雄心勃勃,在五马街口租店自立门户,做起了布匹生意,并以自己的名字为店名:云章布店。精明的头脑加上勤奋,资本随着日月逐步积累,去年买下五马街下岸店面十余间,为建新店,特赴沪考察,建成的两座三层楼房皆仿南京路上<老九伦>、<老九章>绸布庄。高悬门楣的“许云章”三个金字在五马街上熠熠生辉,据说此三字还是著名书法家许苞所书,这座楼房在白鹿城的店铺中可算的鹤立鸡群了。

        人们见许漱玉到来,便把这一难题说于许。许漱玉听后哈哈大笑道:“你三家店号里均有益或一,同音啊,不如合三为一,三方均受益,也有益于地方、客户,老板均受益之意思。我呢,也有经销绸布,以后我们以货物的质量统一价格,做到诚信经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罢,皆说有理。三益仔细一琢磨,也觉该主意不错,三方一条心总比相互捣价要強。于是在众人的提议下,取店号为“金三益”,意为三方受益,金字招牌落地,诚信经商、童叟无欺。金字还有另一含意,原鼓楼街的同益主人就姓金,他们于清咸丰五年便在白鹿城做起了绸布生意。在场的冯老爷子,他同意三益前加个金字,自然有他的想法,那个姓伍的后生,不是早早地替美益加上金字吗?今天新取的店名,是冥冥中的感应。如此一想,心中尤觉舒畅。

        许漱玉的到来,使人们对拓展商圈该一话题达到高潮,一致认同以图为样,使大白鹿城这二条街道有一个新的提升。此后,众多白鹿城商贾云集,并请设计师按石盒内图样设计楼房店面。又因沉睡百年的钥匙(白鹿城人称之为锁匙),在金沙石巷打开石盒,颇具传奇色彩,金沙石巷也名扬白鹿城,人们改称它为金锁匙巷。(锁匙和沙石在白鹿城语音中为谐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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