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白鹿城》下部第五章（上）作者 高沐 广东人民出版社

白鹿城下部

               第五章

       春日的早晨，益美正对镜梳妆，嫂子匆匆而进，手拿一信封，也不管益美的双手正盘着头发，拉过小姑的手，把信封塞了过来，一边说道：“益美，我娘家来信啦，替我看看，里面都说些什么呀！”

嫂子孙氏是瑞安马屿人氏，嫁到白鹿城都三年了，收到娘家的信件还是第一次，她显得有些激动。益美看完信，笑道:“家有喜事，你弟弟生了个胖小子，下月初三满月，叫你跟哥去吃满月酒嘿！哦，还写道圣井山上开满了红杜鹃，这是个好兆头。”

孙氏听完，笑容满面：“怪不得，这几天喜鹊叫喳喳的，原来有喜事，好兆头好兆头，我也正想去看看爹娘呢！”

       益美拾起了嫂子信中的一个信息，圣井山上开满了红杜鹃！是的，确实是个好兆头。小时候，随大人们上山，山上的红杜鹃是最诱人的，采取几枝带回家，插在花瓶上。那种红多热烈，以至整个房间都给映衬得暖烘烘，益美喜欢这种感觉。圣井山的红杜鹃闻名天下，应当去观赏，和哥嫂一起吗？不，没趣，对，伍伯豪，益美脑子中出现开心的场景，总会想到伍伯豪。

        圣井山在白鹿城的南面瑞安境内，顾名思义，山上必有一井，此井在一石殿的石桌下，深不盈尺，却不盈不涸，水清且甘甜，传说有青龙伏在井下，人称圣井，又名青龙井。南宋景定元年（公元1260）年，石殿始䢖，全殿包括所有物件均由石块铺制、雕刻而成，石之间衔接堪称完美精致又大气，殿内无有寸木砖块。殿宇由山门、石坊、前殿、正殿和厢房组成。

      石殿内供奉的是许旌阳真人，许真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的道教四大真人之一的许逊，曾出任旌阳令，人称许旌阳又称许真君。

       传说远古时代，孙悟空一个筋斗翻过十万八千里，脚下有一山，万紫千红，犹如桃花灼灼春水生。悟空降落山头，但见：大南湖水清如碧，许峰瀑布垂银丝，更有老虎峰、飞鹰峰雄踞一方。心想俺老孙本属山野，应有该些邻居为伴。看脚下烟云缭绕，身处山中，如登天界无异，满山遍野红色一片。此时的孙大圣野性勃勃，保护师父已取回真经，该考虑考虑自身了，虽已在花果山为大圣。但今日来到东海之滨，却被眼前景色吸引，此地胜似天庭，且自由自在。从此后，时常光顾圣井山，老虎峰上的白虎、飞鹰峰上的黑鹰等畜自然拜孙大圣门下，山上虎跃鹰翔，獅咆豹吼，一时间热闹非凡。

        许真君乃道中真人，以清修为本性。现状是清悠不存，山门外整日闹哄哄，吓得朝圣之人不敢上山。许真人一怒之下，腾云驾雾直上天庭，向玉皇大帝奏了一本。玉皇便下令悟空去守天庭的蟠桃园，此情此景西游记中早有交待。

     益美与吴伯豪坐在虎峰上，白云在身旁游移，东海轻送而来的风，使人惬意舒畅。放眼望去，红杜鹃佔尽春色，漫山遍野一路芬芳，人在其中犹如沉醉于花的海洋。此时的益美，赞叹美景又觉心底爆满幸福感，心爱之人就在身傍，杜鹃为自己开放，云儿自在游荡

“你看，对面那飞鹰张牙舞爪，太嚣张啦！”冷不防，伍伯豪冒出这么一句。益美正在花的海洋里腾云驾雾，也不知身边这位怎么会讲出煞风景的话语，正疑惑间，只见伯豪站起身，望着对面的飞鹰峰道：“终有一天，我要擒苍鹰”。

       伍伯豪随益美一路从瑞安城关到圣井山脚，他眼中看到的全是牛

，田边的牛、水中的牛还有牧童坐下的牛，特别是马屿境内众多的养牛户所养的牛，他心中的愿望被牛一触即发。那只纵横白鹿城的飞鹰，那只盘旋于五味和的飞鹰，那只进入千家万户的飞鹰…..。英国人在中国做着牛奶生意，以“豢养”的鹰为商标，这只鹰占踞了伍伯豪的大脑，以至 忽略了身边的益美，见她不解，忙把自已一直纠结的心亊告诉之，益美听后大吃一惊，对方可是办厂开公司的外国人，抢他的生意，办厂的资金呢？即使有钱，产品能过关吗？如何打开销路佔踞市场？这些问题也是吴伯豪所纠结的，如何赚取第一桶金？不过此时站在云雾之中的吴伯豪信心滿溢地说：有志者事竞成！

     下了圣井山，伍伯豪带着益美穿田间访村庄。大南、曹村、马屿、江溪及荆谷沙垟，过了一村又一村，映入眼帘的除了牛还是牛，这些憨厚又彪悍的水牛，正在忠实地为主人们服务着。

“不久的将来，我要它们为我们服务！”伍伯豪信心满满。

“为我们？”益美为这三个字，涨红了脸。

“是的，我要娶你，我要擒大苍鹰，我要这里的牛服务于我们！”兴奋着的伯豪一把抱起益美，在田野里旋转着，高叫着。益美手中的那束红杜鹃似一条弧线在静谧的田野中划着幸福的符号.....。

     朔门街冯家，冯老太爷听完孙女关于吴伯豪的“擒雕”之说，不禁为之一怔，年轻之人刚触碰商界，说实话还在门外徘徊，却有此捕捉商机的眼界和胆识，后生可畏，是个人才。这和当年的自己有的一拼

。想当年，冯老爷刚满十六岁，在<正大>当学徒。当时市面时兴杭州丝绸，老板赶商机，进入丝绸五十匹，不想一周不到，货已销光。仓库内却积压着叁百匹湖州丝绸，白鹿城人对湖州货不甚了解，以至压仓少有人问津。年少的冯少年心想，何不趁客旺之期，同时摆上货柜。其实湖州的不比杭州货差，少年再提议，在价格上稍做调整，果不其然，叁百匹积压仓库的湖州丝绸，也在一月内销售一空。此举在白鹿城商界曾引为美谈，湖州丝绸在白鹿城家喻户晓，并被大众接受。身为湖州人氏的《同益》绸缎庄老板也为之佩服。

      冯老爷深知，少年可畏，人才难得。最重要的是孙女看上了他，于是他决定再一次招见吴伯豪，急得益美忙阻拦：“阿爷呀，真怕了你了

，上次考问的还少吗？求你了，别再问！”

“看你，这么护着人家呀！”冯老太爷哈哈大笑：“看把我孙女急的，这回呀，我想帮他，还给他支一招。”

   翌日，伍伯豪换上一件蓝布长衫来到冯家，毕竟见冯家长辈已不同往日，益美已深入他心。这次的冯老太爷随便了许多，脸含笑意靜静地听吴伯豪讲“擒雕”的故事，当伍伯豪讲到包装盒上制造商打上Made in China时，冯老太爷笑出了声：“小子有志气，咱白鹿城人是中国人，就打上中国制造，让白鹿城扬眉吐气一回。”转而又道：“想法很好，制作牛奶的工艺技术性很高哦，你了解吗？还有启动资金准备了吗？”

伍伯豪显得有些尴尬，资金，这个现实的问题确实苦恼着踌躇满志的小伙子。一旁的益美忙打岔道：“爷爷，又不是明天就启动，你急什么！” 

“是，你不急，我急，我就想把制造商换成大中华。这样吧，资金你别愁，冯家投资！”

此时的伍伯豪见冯老太爷一腔爱国之心，对他的事业又如此支持，感动之下，也把自已的想法诉之：“冯爷爷，我现在一无所有，但不代表以后。我准备用两年的时间，好好学习制作牛奶工艺。并且摸清他们的销售渠道、覆盖范围还有价格及促销等，只有撑握了解了对方，才能核算出其成本及利润。从明天开始，我先去找一店面，开一西药店，药房的业务我熟悉，从中赚取第一桶金，以做启动资金。唐韩愈送石处士序中曰：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驾轻就熟嘛，两年下来，我想爷爷提出的两个问题，我对其会有一定的掌控，不知对否？请爷爷赐教

冯老爷子听伍伯豪娓娓而道，心想，这小子早就布好了棋局，有做生意的头脑，是个赚大钱的人。帮他没错，何况还是孙女的意中人呢！

“好，好，是要打有准备之仗，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嘛。爷爷呢在五马街打铁巷口有一小店面，也派不了大用场，于你开西药房还是绰绰有余的。租金嘛，两年后我们算总帐，可好？”

伍伯豪正在为店铺之事犯愁，听冯老爷子如此一说，也是求之不得，立马作揖谢过。

一边的益美对爷爷的话语佩服之至，既帮助了人，又不使人难堪。益美当然明白，爷爷是在帮自己。

      《普益》西药行的开张，对于伍伯豪来说，可谓得心应手，益美一有空也来帮忙，不到一年收益颇丰。街口《五味和》的人来人往，特别是那只飞鹰却时刻盘旋在心头。一日五味和杨老板听说普益药行自行制作了“血之母”等几味新药，便过来串门。平日里都是伍伯豪去五味和多，今见杨老板来临，让坐后，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出口了：“杨老板，我要做牛奶的生意，和飞鹰一决高下，还望你帮忙。”

话一出口，伍伯豪长舒了口气，杨老板却瞪大了双眼，伸手摸了摸伯豪的额头，道：“痴人做梦吧，这不叫牛奶叫炼乳，是要有工艺生产的。药行开的风生水起，动什么歪脑筋！”杨老板嗑了口茶又道：“你呀，雄心勃勃的，什么钱都想赚，但这生意与你不搭界的。倒不如把你的《普益》改为《百享大药行》吧！”说完放声大笑。

“对、对，太好啦，还是杨老板脑筋好使，明天就改，以后啊，我的乳品厂就叫百好乳品厂，百好百好，和我名字又谐音。百事皆好！”

    没几天，普益西药行改名百享大药行。

     第二年，婚后的伯豪和益美开始了炼乳试验。百享 药行的后堂，伯豪和娘子益美（他总称她为娘子）支起铁镬，用土法试着制炼乳。一天两天，不行啊，炼乳炼乳怎么越炼乳越呈暗灰，蕃人的炼乳可是乳白色的。正当伯豪懊恼不已，益美双眼被桌上的一个铜碗吸引：“对呀，我们换成铜锅试试。”一试，果然色泽可媲美洋乳，当五味和的杨老板闻之，也是大吃一惊。至此试验成功，杨老板与伯豪属莫逆之交，当然答应伯豪夫妻俩，如出产品，五味和第一个参与销售。

        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雄心勃勃的伍伯豪，准备建炼乳厂，走遍了周边几大县郊，最后选址瑞安县马屿荆谷乡沙垟，马屿位于飞云江中上游，且江边有龟、蛇两山镇守，两山形似马鞍，故得名马屿。冯老爷子一生喜交相士，到了晚年，自认为精通风水、命理相术，他认定马屿近江，水便是财，财有龟蛇守护自然稳妥，龟蛇两山形似马鞍，马鞍又形似元宝，建厂办实业，财旺是头等大事，如此一推理，建厂选址便落实于马屿荆谷沙垟。

     伍伯豪当然得尊重冯老爷的高见，实地考察却是半点不能马虎，也是天遂人愿，马屿荆谷沙垟的水牛出乳质好、量高。皆大欢喜，购地建厂房，当伍伯豪为取厂名费神时，益美却取笑道：“药房取百享，乳品厂就叫百豪，你的名字就很响亮啊！虽说你和杨老板是戏说，现在该付于现实了。”

“娘子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我这边谢过！百好百好，百事皆好！好、好，就取名为百好乳品厂。”伯豪边笑边说，边模仿戏曲动作对益美深深鞠了一躬，引得益美忍俊不禁。

     资金于伍伯豪已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厂房要符合食品要求。此时的他如痴如醉地奔波，且求贤若渴。一年后，一座按《炼乳和乳粉制造法》一书要求设计的新厂房落成。厂内的设备按当时流行的最新设备购置，如冷冻设备、炼乳冷却器、奶油搅拌器、真空蒸发锅及鲜奶预热器等，做到机械装罐。当一切就序，邀请了白鹿城等周边城镇名流客商参观时，人人都为厂房内的现代化设备而惊叹。伍伯豪还把毕业于美国康尼尔大学乳品专业的技术人员许康祖，介绍给各客人，许康祖一一讲解了牛奶中的脂肪如何分离、真空蒸煮……一直到装罐等十六道系统化的生产工序，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直叹：可媲美洋人。五味和的杨老板当众表态：如此设备出的产品质量，肯定使人放心，五味和的最佳货柜等着你。此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在场之人亦纷纷表示出产品便订货。其实在场的客人都是社会精英人士，聪明人岂会盲目跟风，他们已看到商机，牛奶的营养价值高，市场份额广，并且已被市场所接受，更重要的是伍的乳品厂可是全中国第一家炼乳厂啊！支持国货是国人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