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白鹿城》下部第十章（上）作者 高沐 广东人民出版社

《白鹿城》下部

      第十章

  1944年9月的一天，国货公司的董事长杨雨农先生召集了伍伯豪及众股东，在五马街公司总部召开紧急会议，股东们纷纷募捐支援抗战及慈善会。会议上杨先生宣告了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白鹿城著名油料公司——吴长源油品有限公司，于昨夜遭到日本军队掠夺，100多桶桐油被抢运，多名员工被打成重伤。

   自1941年日本侵略军二十六补充师团2000余人，佔领了温州，至今温州地区已是第三次沦陷。温州商界受害颇深，且不说市面萧条，更可恨的是日本军队掠夺成性，见人就打，见货就抢。吴家的桐油被抢，商界震惊，温州地处东海之滨，北上南下之运输，主要靠走水路，交通工具当然靠船泊，船只完工后离不开桐油。

    白鹿城船坞里已完工船只30多艘，这几十艘船承担重要的任务，他们要运送抗日战士及抗日物资，战斗一触即发，时间迫在眉梢。

    伍伯豪披星戴月，连夜赶往白鹿城西郊，寻求平刚帮忙。

平刚所在的浙安保安部队正随八十八军第三十三师，在西郊集中军训。伯豪把吴家桐油被日军所抢，船坞内船只不能下水之危急一一告知平刚，团长陈章文及乐清干事王明高均在场，陈团长当即命令王明高、杨平刚赴市区，摸清桐油的藏匿之处。

    平刚和王干事来到大南门王家，大家商讨着办法。平刚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个日本人拷问，如渊和王明高均持否定意见，这样做目标太大，也不一定会成功。

    荷君见到平刚和学长王干事，难抑欢喜之情，又泡茶又送水果的。这时听说要打探消息，便插嘴道：“日本人每天清晨必去西门菜巿场买菜，抓几个过来很方便的。”一旁的明骏沉思道：“我们可化粧成菜农，准备好新鲜的蔬菜，和他们接触接触也可能会探出一些消息。”王干事和如渊一致赞同，但与日本人交流，语言却成问题。荷君却来精神了，她说：“这会该我上场了，我在上海学的就是日语与英语，这几句话难不倒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平刚一行人高价购来三担蔬菜，当然连带扁担加箩筐。菜市场的早市，因有日本军方人来采购，市民们一般都会避开这时间段，菜市场显得有些冷清。

    刚到寅时，果然进来两个日本兵，东张西望了一回，在平刚他们的箩筐前停下了。荷君装成小贩后生模样，迎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和日本兵拉起了话。平刚、明骏及王干事也听不懂荷君和日本兵讲些什么，只得装成老实巴交的样子。一会儿，荷君说成交了，给老总送过去。三个“菜农”挑着三担青菜萝卜，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日本兵的驻扎营地一一白鹿城西郊外景山莲花心山脚下。景山莲花心是温州市区最高的山峰，日本兵佔领了该山，就是占据了制高地，在军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

     送菜回来，众人问荷君，你一直和那个日本大兵叽哩呱啦的，到底讲些什么，打听到什么了吗？荷君歪过头，对着平刚做了个鬼脸，一边说：“我呀，都佩服我自己了，那个日本大兵还要跟我结拜做兄弟呢。”说到此，故意停顿住不说了，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但平刚却不相信她的话，站起身想走开。王干事开口了：“大家暂且耐心听荷君说完，荷君也说说原因，一个素不相识的日本大兵，凭什么要和你结拜做兄弟。”原来荷君为了取得日本兵的信任，编了一套话，说自己也是日本人，父亲随部队出征中国，音讯全无，十岁那年母亲带着他到中国寻父，后来，母亲病亡，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一对中国父妇抚养。还说很想回日本。果然，那个日本兵信以为真。俩人便聊了起来，他说他也希望早点回故乡，长官已答应，这次如全面佔领温州后，他们这批人可回日本。他还说很快便会胜利，这次在制造新的武器：燃烧弹！荷君表示不信时，他急了，他说他们搞到了大批桐油，新式武器就靠这批油了。荷君一再表示不信，山边的空旷地都没见一桶油，还说大批呢。日本兵急了，说有的，有的，他亲眼看见好几辆卡车运油进营地的，具体放在什么位置他确实不知道。

     王干事听了荷君的汇报，总结了这次行动的成绩，特别表扬了荷君。事后大家分析了取得的情报：100多桶桐油确实存在景山。但具体在什么位置？还需尽快摸清方位。

     景山脚下，散落着几多村庄。平刚明骏一干人，分成几组，以寻找走失的小孩为借口，挨家挨户地敲门，大多农户都闭门不出，有几户开了门的，也只露出二只眼睛，马上又关门。日头快落山，明骏灰心得准备打道回府。突听的旁边破旧的矮屋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声，明骏见门是虚掩着，便轻轻地推门而进。屋内一张破旧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床边立着一矮柜，上面放了个缺口的大碗。老人还在咳着，明骏赶紧扶起老人，在他后背轻拍着，见大碗里还剩有水，喂了几口，老人才缓过神。眼神里透出的是感激又带几分惊恐表情，嘴里呐呐而道：“你不是我侄儿，阿道他不会来了。”明骏终于听清楚了他的话，为安慰老人，只得说：“他会来的，会来看你的”老人摇着头，连说：“不会的，他被吓倒了，再也不会来了。可怜哪，十几个被抓的人，就他一个人逃回来，听说都吃了日本人的枪子儿了。”明骏一边揉着老人的背，一边听老人唠叨着，一边给老人喂水。终于他听出了一些门道。

   说是老人，其实他五十岁都不到，因贫病交加，至今也娶不上媳妇，加上常年在田间劳作，使得背驼头发白，尤显苍老。三天前，居住明岗的侄儿阿道来看他，遇上驻扎山上的日本军人到村里抓挑夫，阿道被抓。昨天夜里，阿道满身伤痕跑了回来，说是日本人抓他们是运油桶，完事了就杀人灭口，阿道机灵，乘天黑，日本人不注意时，躲进了果园，后来听到半山腰传来了枪声。

    明骏一边安慰老人，一边心想，景山围绕着十几个村庄且山又高，不知老人是否知道这些油桶存放的确切位置。老人睜大了眼，靠在明骏的肩膀上叨叨着：“阿道说过的，放在哪儿呢！放在....。哦，想起来了，油桶在莲花心山脚的金光庄一个山洞里。”

    桐油被藏在金光庄的山洞里，这条消息确实振奋人心，平刚自告奋勇，为了缩小目标，王干事同意由平刚去落实具体方位。但老人的话确切吗？平刚来到金光庄，金光庄背靠青山，面朝环城河，本也是山清水秀之处，无奈东洋强盗有军队驻扎山上，村人似惊弓之鸟，既使在农田劳作，亦是早早收工，以至庄里及路上难觅人踪，显得格外凄凉。平刚沿着田间小道往庄上而去，庄后的青山，植被茂盛，倒也郁郁葱葱，路旁小河边有棵硕大的榕树，枝头一直往河心伸展。耳边传来扑通一声，树上有人飞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平刚正找不到人打听，见有人，心中暗喜。

    落地的是个叫阿鹏的小男孩，他手指前方，告诉平刚，前面山底下有个山洞，平刚顺着手指处望去，隐隐约约见山崖上刻着三个大字“霞光洞”。他们家就在霞光洞的后面。走了约十来分钟，小孩推开一扇用茅草围成的小门，穿过院子，前面是三间小木屋，奇怪的是屋内不见一人，小孩说爷爷奶奶于去年去世了，爸爸前几天给日本兵抓走，至今未归，平刚问到他妈妈时，小孩眼红了，他说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奶奶说妈妈上天堂了。平刚摸着小孩的头，心里一阵酸楚，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但眼前这个叫阿鹏的孩子，很可能已成为孤儿，这几天他靠掏鸟蛋拔野草充饥。平刚对阿鹏充满了同情。这时阿鹏拉着平刚进了屋，一个贫穷且没有女人料理的家，显得破旧及杂乱。没有松开手的小男孩一直拉着平刚到了里屋，推开几片木板，露出黝黑的岩石，有水滴顺石而下，阿鹏从地下拿起一个缺了口的瓷碗，瓷碗里已有半碗水，他递给平刚：“大哥哥，你喝水吧！”平刚还真有点渴了，边喝水边观察着岩石上的山体。耳边又传来阿鹏的声音：“山水甜吧，岩石前面就是霞光洞，老人们都说霞光洞里有黄龙，这水就是黄龙吐的.⋯”

“什么？你说岩石前面就是霞光洞？”平刚被阿鹏的话惊到，反问声有点响。

阿鹏瞪大眼睛，点了点头。他说自己经常和小伙伴们去洞里玩的，拿块石头在洞底敲，他奶奶在家都能听的到。平刚又惊又喜，他前后观察了山体，一个想法冒出，他对阿鹏说：“大哥哥肚子饿了，该回家吃饭了，大哥哥带你一起去吃饭。”阿鹏噎了下口水，摇了摇了头，平刚知道孩子的担心，便说“：你看，大哥哥是坏人吗？走，我们一起吃饭去。”

孩子确实太饿了，爬了一天的树，却没掏得一个鸟蛋。他们手拉手，在夕阳下走出了金光庄。

   当天晚上，王干事召集大家，根据平刚的汇报，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行动从敌人的腹背开始。夜幕下一干人带着铁锹、箩筐等工具，走进阿鵬家，开始了紧张又兴奋的决定——挖土。一揪楸，一筐筐的土运至屋外。两个时辰后，山洞终被打通，平刚猫着腰进入洞，黑暗中有金光闪烁，平刚感觉此光颇为熟悉，难道是百廿金刀之光？顺着金光，果然是宝刀，它似乎以自身的能量，招唤着朝夕相伴的好友。金光中，排列着油桶，平刚又惊又喜，他抱住百廿金刀，热泪盈眶：“我们想你，想你，现在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洞外之人见到百廿金刀，也是激动万分。明骏扶摸着它，喃喃而道：我们和桐油一起回家，回家。

   黎明时分，一辆装满油桶的卡车开进了国货公司的郊外大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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