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西施”廖克玉的灭清之功

世界华人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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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廖克玉与作者合影

作者:王正

有关辛亥革命的史料,可谓车载斗量,冗文短章,年复一年,述之供详。如今说一段鲜为人知的辛亥革命内幕,记—位被民国元老宋教仁誉为“民国西施”的传奇女子。事情需从丢失武昌的清廷头号罪人,“亡国之臣”湖广总督瑞瀓续弦说起。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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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瑞澂,很多资料显示他是满族正黄旗人氏,姓爱新觉罗,包括武汉的辛亥革命纪念馆也是如此介绍。这是一个错误,瑞澂是镶黄旗,姓博尔济吉特,其先祖为孝庄皇后之兄吴代善。瑞澂的父亲是恭镗,曾任黑龙江将军(类似现在的省军区司令),瑞澂的祖父就是琦善,再往上推,祖先就是蒙古族的成吉思汗。博尔济吉特是突厥语,意思是蓝眼睛的人,蒙古语是孛儿只斤。老电影《林则徐》中就有琦善的形象,是电影演员韩非饰演。

清光绪二十四年(1908年),江苏布政使(藩台)瑞澂因中年丧偶而到处托人说媒,但有三个条件:汉族姑娘,平民出身,知书达礼。

凭瑞澂的地位完全可以跟一个满族亲贵结婚,为什么他要娶个汉族平民为妻呢?原来瑞瀓是听了他的把兄弟端方的话才这样决定的。当时满汉不通婚的禁令已解除,端方的女儿也嫁给了袁世凯的五子袁克权。

端方对瑞澂说:你是满人,又在南方任职,在一般人的眼里认为满人在南方任职都是来监视、镇压汉人的,你娶一汉人为正室,可以显示出你对汉人的感情,消除汉人的误会,并借此收买汉人民心;不要娶做大官的女儿,可以少受株连,不像我,万—袁世凯犯了法,就势必株连于我。一个平民百姓是不会犯什么灭九族大法的,你就不会受很大的株连。此女若能知书达礼,那就更没事了。瑞澂对端方本来就言听计从,所以就按这三点来择妻了。

                          

恰在此时,同盟会的宋教仁正想在这位布政使身边安排一个耳目。瑞澂的帐房、心腹吴永瑞(同盟会的秘密会员)把瑞澂想要续弦的事情告诉了他。宋教仁便要他物色一个能为同盟会工作的女子,为瑞澂续弦。

吴永瑞想了想便对宋说:我有一个江西同乡廖兆熊,原是个游击(清朝武官职称,相当于现在的团长),他有一女,名克玉,长得十分美丽,聪明伶俐,知书达礼,别无兄弟姐妹。这位老游击在官场不得志,对清朝非常不满,我们不妨去跟他谈谈,让他把女儿嫁给瑞瀓作为耳目。

宋答应,并立即要吴永瑞派人去江西打听老游击的下落。殊不料这位老游击早已亡故,而那位廖老夫人却是位精明能干的女人,为了培养这女儿,已带她去了上海,望能择一乘龙快婿。

 宋、吴两人一起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在上海找到廖老夫人。因为廖老夫人号称“飞天寡妇”,出没于上海官宦人家,名声很大,很容易打听到住址。

宋、吴两人一到上海廖家,由吴永瑞引荐宋教仁,宋教仁单刀直入立即说明来意,要廖老夫人把这颗掌上明珠献给瑞徵明做夫人,暗做密探。

因为宋教仁仔细分析了廖老夫人的心态,廖老夫人大有男子汉风范,如果拐弯抹角反而达不到目的。宋教仁对廖老夫人如此分析:这样做可谓一箭三雕:第一,做了布政使夫人,为革命党递送情报,决不会受到怀疑;第二,将来革命胜利,必然大有功于民国,定能飞黄腾达;第三,万一革命失利,瑞瀓是满人,又是皇亲国戚,升官容易,不用几年就有可能是一品夫人。对于廖家来说,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其风险很低。

廖老夫人听后,沉吟良久,最终决定听从宋、吴的意见。一来是宋教仁说得头头是道;二来廖、吴有通家之好,廖老夫人对吴是深信不疑的;三来“飞天寡妇”的名头也并非浪得虚名。

宋教仁便要吴永瑞前去说媒,并代廖老夫人提出三个条件:一、女儿不做妾媵,要做正式夫人,以此显示廖家亦非等闲之辈;二、廖老夫人到了苏州,不和女儿一起住在藩台衙门里,要住在外面,表面理由是过不惯衙门生活,实际上是让女儿借归宁为名,常常出来,暗递消息;三、不收任何彩礼,这纯粹显示清白,并以此拢络瑞瀓之心。

瑞瀓听说此女完全符合他的要求,而且还不要彩礼,非常高兴,于是一拍即合,让吴永瑞三言两语把这门亲事给说成了。

事成之后,吴永瑞便向瑞瀓辞职,告老还乡。这也是宋教仁的策略,如果吴永瑞留在瑞瀓府中,她们母女二人会把吴永瑞当作依靠,反而容易被人发现。不如让她们母女直接担当,女儿搜集情报,母亲传递情报。宋教仁认为“飞天寡妇”长袖善舞,孤儿寡母来到上海,不到一年,就在上海名闻遐迩,政商两界都有往来,其他如艺人、记者、医生直至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同时廖老夫人出钱,请她的几个兄弟从江西老家来到上海开设饭馆、茶楼。江西人士到上海来都给予照顾,张勋未发迹时也曾到过廖家得到帮助。因此宋教仁认为不如让她独当一面,不要派人干涉。宋和廖老夫人约定了联络方式之后,飘然而去。

                            

自从瑞瀓娶了这位夫人以后,却也官运亨通,从江苏布政使(藩台)升为江苏巡抚(抚台),再升为湖广总督(制台),这不过在一二年之内。满人大都迷信,大官僚(包括皇帝老爷)迷信得更厉害。瑞瀓以为自己娶的夫人是“天上帮夫星”下凡。实际上,瑞瀓仕途连捷,借的是裙带光。除了祖父、父亲之外,光绪皇帝的珍妃、瑾妃是瑞瀓的表妹。其时光绪已死;三岁顽童宣统即位,由乃父载沣摄政,执掌朝中大权。裁沣的堂兄弟加连襟是载泽,而瑞瀓是载泽的妹夫(指瑞瀓亡妻而言),朝中有人自然好当官。

此外,“洋务运动”后,全国各地,尤其是南方各省排满斗争风起云涌。载沣为了维护满清统治,急于把皇亲国戚布在重要位子上,同时又竭力排斥汉人官吏,袁世凯就是这时被载沣罢免的,确保因血缘关系带来的忠诚。在这种情形下,瑞瀓自然升得很快。

调升湖广总督时,瑞瀓一度曾想推托。一是湖广地区民风剽悍,历来是起事之地, 湖广总督权力极大,但是责任也大,一次失责,往往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二是湖广地区革命党活动频繁,军队极不牢靠。湖南长沙发生的抢米事件,一夜之间捣毁米店百余家,次日又焚烧巡抚衙门,曾震动全国。

瑞瀓虽然犹豫,但是宋教仁那里确是兴奋不已。瑞瀓的官升得越高,其情报来源就更有价值。

宋教仁通知廖老夫人,希望她们促使瑞瀓尽快上任。由于瑞瀓出任湖广总督,宋教仁、黄兴等人就可以把日后起事的重点放在武昌。对革命党、同盟会来说,来个瑞瀓要比来个其他朝廷鹰犬要好得多。

廖老夫人通过其女儿廖克玉(为行文方便,下文将其母女分别称之为老夫人、少夫人,以示区别)敲边鼓督促瑞瀓尽快上任。当时清朝的隆裕皇太后特意召瑞瀓夫妇进京谢恩,并赐予少夫人一品夫人并凤冠霞披以示恩宠。

夫妻进京,少夫人巧言应对,大有与夫君尽职致死,为国效力的态度。隆裕皇太后高兴异常,留少夫人进内宫一起用膳,特招北京“全聚德”名厨做烤鸭。少夫人和隆裕皇太后吃饭时,并无战战兢兢的样子,还诉说宫外俗事,引逗得太后大有出宫一游的愿望。

当少夫人问起为何宫内的烤鸭不如在饭店的好吃时,厨子被招来询问,说是北京“全聚德”烤鸭是要用桃木烤之,而且一定要用整根的桃木来烤,官内没有桃木,所以香味不够。

隆裕皇太后和厨子都大为惊奇,少夫人竟然连这种味道都能区别。她如数家珍,如捧名角一样把各家饭店厨子的来龙去脉说得头头是道。隆裕皇太后听后叹息不已。少夫人出宫时,隆裕皇太后说了一句话,恐怕将来你是瑞瀓的救命恩人了。

此话后来果然应验。这时瑞瀓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苍天既然派了“帮夫星”下凡,就只能升任“总督大人”了。

                          

少夫人在总督衙门里极是活跃,时有情报送到母亲处。少夫人有两个绝招,打得一手好麻将,一摸牌不用看牌就知道是什么牌了,打麻将赢多输少,那些瑞瀓部下的女眷经常被邀来打牌,无意中也可以探听到有关他们的情报。并时时要求她们劝劝她们的当家人要积德,不要滥捕滥杀。

瑞瀓为讨少夫人欢心,闲来常聊些公事以博一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些本已落入网中的革命党人,都一个个抢在抓捕前逃脱。清兵布下的陷阱,也十有八九空等一场。

一次租界的外国人暗送消息给瑞瀓说日前制造炸弹案的同盟会首领黄兴正在租界,可火速扑捕。少夫人从瑞瀓那里听说后,立即借“归宁”把情报送给老夫人,清兵再次扑空。此等“蹊跷事”虽然屡屡发生,但瑞瀓只认为是革命党神通广大,从未疑心是总督夫人向外递送的情报。

另外一个绝招,少夫人对于《红楼梦》研究颇深,除了自己反复阅读之外,还请红学专家来衙门内为她解读。她请的红学专家不是那些专家学者,而是那些说书艺人,他们对红楼梦的理解最接地气,所以少夫人能够讲出贾府老祖宗贾母和铁槛寺老和尚也有一腿这样惊世骇俗的见解。在牌桌上经常用红楼梦里的人物来形容某些牌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由于少夫人喜欢研究红楼梦的缘故,造成湖北官场只要有点文化的官员都去阅读《红楼梦》,形成一股“红楼热”。

                               五

1911年10月10日爆发的武昌起义,之所以能取得成功,被誉为“民国西施”的廖克玉可说是独建殊勋。

10月8日共进会领袖、武昌起义组织者之一的孙武在俄租界宝善里14号秘密机关赶制炸弹,却因有人在现场抽烟引发爆炸,引来大批俄国巡捕,致使起义之事泄露。江汉关道兼洋务总班齐耀珊从俄国巡捕手中,接受了大量有关起义的枪枝弹药、旗职名册等物件,立即转交瑞瀓。瑞瀓即出动军警大肆搜捕革命党人。齐耀珊熟知洋务,在民国后也一直从政,他对瑞瀓了解西方事务有很大的影响。齐耀珊是天主教徒,在他的影响下瑞瀓对于西方宗教也有很大的认识。

当时湖北军队被端方调入川中镇压护路运动,武昌城内兵力空虚。军营内大都是暗怀反心的新兵,瑞瀓虽有名册在手,但慑于军队可能挺而走险,哗变反清,暂时没向军营内开刀。

10月9日旱晨,武昌起义另一组织者-----文学社领袖蒋翊武从岳阳赶到,在武昌小朝街85号总指挥部与彭楚藩、刘罗基、张廷辅、邓玉麟等人拟出应急措施,决定当晚12时起义,蒋翊武赶赴武昌的本意,是为起义时机尚未成熟,打算推迟日期,如今为应变而毅然以起义军总司令的身份签署了提前起义的命令。

邓玉麟授命前往起义主力部队工程第八营和南湖炮队及其他营地传达起义命令。以午夜炮响为号,全城发动。这时正是1911年10月9日下午5点钟。

蒋翊武、彭楚藩,刘复基等都守在小朝街85号的总指挥部楼上,等候作为起义信号的跑声。为了避免清朝军警的怀疑,他们特备了一桌酒菜,并且还弄了一架留声机,放些唱片,装作饮酒取乐的模样,此时已经是半夜11点半了。他们的心情都是万分兴奋而又焦急。

哪里知道,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跟踪而至的清兵突然扑进小朝街85号。

刘复基立即扔出炸弹,来掩护蒋翊武、彭楚藩逃跑。不料炸弹扔在楼梯的扶手杆上,反弹回来,却把自己给炸伤了,当场倒在地上。

而乘着军警惊恐和稍许后退的的机会,蒋翊武、彭楚藩越过后墙,爬上邻近的屋顶,结果梁木塌陷,两人都掉了下来,让清军抓了个正着。

清兵不知已捕获了起义的首脑,只当是一般的革命党人。尤其是是蒋翊武,身穿枣红马褂,拖着长辫子,土头土脑,活像一个落魄的老酸儒,蒋翊武乘清兵不备从被关的土院子里翻墙脱身。等清兵明白过来,“总司令”已经猛虎归山。

彭楚藩、刘复基被捕后,以为不用多久,邓玉麟把命令送到南湖炮台,一到12点号炮一响,全城响应,问题就全部迎刃而解。但是他们不知道,就在这天晚上,武汉三镇紧急戒严,兵营、军校更是一概禁止出入,新军士兵甚至连厕所也不准去。

在这种情况下,邓玉麟到处碰壁,根本无法把总指挥的命令及时送到各营去。而分散在各个驻地的革命党人,整个通宵都在焦急地等候起义信号,直到第二天黎明,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六

此时的瑞瀓又气又急,连夜审讯被抓到的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满清王朝是一个封建、独裁、专制的王朝,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审理案子却是公开的,类似这样的谋反大案,也是公开审讯,允许旁听。瑞瀓指派督练公所总办(清朝官职,训练新军的负责人)铁忠(满人)、汉阳知府双寿(满人)和武昌知府陈树屏(汉人)三堂会审,审理地点就在总督衙门的会议厅,瑞瀓和几个亲信,以及家人都在屏风后偷听。因为外面局势不稳,老夫人也被接到府中居住。

案件审理中,彭楚藩要来纸笔,提笔大书:清朝亲贵专权,卖官鬻爵,失地丧权,抱定“宁赠友邦,勿与家奴”的卖国宗旨,把大好河山沦于万劫不复之悲惨境地。我等为挽救祖国危亡,伸张革命大义,恢复中华,建立民国,你们如果不是冥顽不灵,也当反正,同享共和幸福,否则后悔莫及。本人既然从事革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要杀便快杀!

当时在现场观看的老百姓莫不为之感动,哭声震天!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老夫人、少夫人也无计可施,只好暗中垂泪。

三位革命党人在审理过程中,均大骂满清政府,呼吁百姓造反。案情根本没法审问,只得将他们三位立即处死。现在武汉有一条路就叫 “彭刘杨路”,正是为了纪念他们三位烈士的。

瑞瀓杀了三烈士之后,一方面向朝廷发报:此次革匪在此创乱,意图大举,将以鄂为根据,沿江各省皆将伺机而动,湘省尤为注意。且党羽分布,私藏军械炸药甚伙。所幸发觉在先,得以即时扑灭。弥患于初萌,定乱于俄顷。瑞瀓发报就是及时向朝廷报告,这里有事,我在做事。这是满清王朝上下一致的做法,和曾国藩“屡败屡战”如出一辙。

另外一方面,瑞瀓知道此事只是刚刚开头,武昌城内决不太平。他最担心的就是兵营,尤其是新军。因为新军完全是按照西洋的军事训练和装备,几乎都是汉人,所以反抗清朝的意识尤为强烈。

瑞瀓依靠忠于清朝的清军旧军维持城内治安,如发现革命党立刻抓捕。同时去电飞调就近的湖南、河南两省军队赶赴湖北前来维持全省秩序。在军队尚未到达武昌之前,瑞瀓下令紧闭所有武昌城门,封锁新军各个营房,不许士兵外出,所有重要街口均由旧军紧急戒严。

而起义一方一时间只因群龙无首,消息不明,无法举事。瑞瀓由于实力欠缺,只得紧闭城门,封锁营房,依靠少数旧军镇守重地,坐等湘豫援军。1911年的10月10日武昌城内,敌我双方处于凶险莫测的僵持阶段。

                  七

而此时的总督衙门内,也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方认为立刻集结旧军,按图索骥赶赴军营,以局部优势,各个击破,将军队中的革命党人一网打尽。另一方则认为,新军中不少反叛分子因慑于名册已入当局手中,不造反也是死,不如鱼死网破,以死一拼或许尚有一线生机。所以应该学习曹操官渡之战打败袁绍之后,烧毁所有曾经和袁绍有联系的曹部人员的书信,以安定人心。所以公开焚毁名册,安抚军心;几天后援军到达,再开杀戒。

其实,瑞瀓无论采纳哪一方的意见,实际上都能得逞。那么满清王朝或许又能多苟延些时日,历史学家笔下的清朝覆没可能不再始于1911年10月10日了。

很多研究这段历史的专家,往往认为瑞瀓是个优柔寡断之辈,一时定夺不下,故而失去了大好机会。其实,瑞瀓身为湖广总督,官居一品,岂能不懂这个道理。因为瑞瀓之祖父琦善曾经被抄家,发配伊犁充军。后因太平天国事发,重新被起用,最后在镇江死于任上。琦善在军事上并无多少才能,但在外交和经济上确对清朝有着比较清晰的认识。满清王朝之腐败,以及西方列强之强大他非常清楚,如要挽救清朝政府,必须要崇尚西学,并重用汉人。所以在镇压太平天国期间,汉人曾国藩就是他竭力提拔、保荐。

瑞瀓对于清朝政府的所作所为并无多大好感,而对西方各种生活方式却情有独钟,他早餐一定是西餐。每次正式场合要穿朝服,他一边穿,一边骂,穿得像个唱戏的。他并不想和汉人为敌,所以捕杀新军中的革命党人,他不是很愿意;但是焚毁所有名册,又怕授人以柄,为政敌攻击,这才是掉脑袋的大事。满清政府的官员平时处理公务只有二、三成时间,其他的时间都是用来勾心斗角,相互攻讦。也许政敌就在等湖北的事情平息以后,借机攻击,瑞瀓焚毁名册的事情也许就成了心腹大患。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拖”,拖到援军到达后,再做决断。而此时老夫人和少夫人虽然知道局势之险峻,但她们当时和外面无法联络,只是知道革命党人的首领抓的抓,逃的逃,这个时刻最需要有新的领导人来领头,她们猜想宋教仁一定知道形势危急,也定会有对策的,因为宋教仁和她们是“单线联系”,她们能想到的只有宋教仁了。

两个毫无政治斗争经验的妇女,却为瑞瀓出了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保守主张,她们母女二人的计策也符合瑞激内心的想法。恰恰是这个主张,却让少夫人以一人之力,独挽狂澜。10月10日整整一个白昼,从瑞瀓握有全权的手指逢中溜了过去,给起义赢得了宝贵的生机。

                          

十日那天,瑞瀓整天阴沉着脸,十分焦躁不安。当天晚饭以后,有人来报:军队有人造反!瑞激一听这个消息,心想他们果然抢在了前头。瑞瀓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个结果,但是一旦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紧张得连手里的翡翠鼻烟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都不知道。他立即要求总督衙门里的军队做好战斗准备,同时派出精细探员化装成平民到处打探消息。

原来当晚7时许,第八镇工程第八营队二排排长陶启胜查房时,看见士兵金兆龙、程正瀛抱枪仰卧着。因为新军军营得到瑞瀓的命令,所有枪支弹药都锁在库房里,士兵不得携带枪支。

陶启胜厉声喝道:干什么?想造反?金兆龙、程正瀛他们因为是革命党,知道瑞瀓早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名单,所以没有交出枪支,而抱在怀中,以防不测。

金兆龙见事情败露,也大声吼道:造反就造反!并冲上前去和陶启胜扭打起来。并大声喊叫:再不动手更待何时?!程正瀛便举起枪托朝陶启胜头上猛击。这时候工程营起义总代表熊秉坤闻声赶来,见状立刻朝陶启胜开枪将其打死。

这时代理管带阮荣发、右队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纷纷赶来弹压,也相继被起义士兵打死。熊秉坤立即鸣笛集合,正式宣布起义,并率领士兵向楚望台军火库进发。守库士兵立即起而响应,公推左队队官吴兆麟担任革命军临时总指挥。这个吴兆麟后来退出政坛,出家当了和尚。抗战期间,日本人企图要他出山,诱以重位,被严词拒绝。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镌刻的辛亥革命中手举指挥刀的那位就是吴兆麟。

                                 九

当晚,起义风暴席卷武昌全城,当时的首要问题就是攻打湖广总督衙门。而总督衙门内,瑞瀓此时也在召开紧急会议,出席会议的主要有:张梅生(师爷,类似现在的秘书职务),张彪(统制,类似现在的师长职务),黎元洪(协统,类似现在的旅长职务)和楚豫号兵轮管带陈德龙(类似现在的舰长职务)并其他文武大员。

张梅生和张彪竭力主张瑞瀓死守总督衙门等候救兵。张梅生这个绍兴师谷很早就跟从瑞瀓,他看问题很有眼光,瑞瀓几乎不能没有他。张梅生甚至还说:只要大帅不走,我一定跟大帅在一起,死活都不离开大帅。

而陈德龙却认为不应死守总督衙门,应到他的楚豫号兵轮上去,照样可以指挥。其实陈德龙是个怕死鬼,把瑞瀓弄到船上,他可以借口保护大帅,退出战斗。

两方争执不下,吵成一团。他们的谈话,老夫人和少夫人都听见了,老夫人对女儿说道:“你赶快劝瑞瀓逃走,只要他一走,清兵无人指挥,就会不战自乱。革命党占了总督衙门就好办了。”

少夫人于是硬把瑞瀓叫了出来,对他说:“张师爷是个书呆子, 只知道精忠报国,不知道随机应变。还是陈管带的话有理,趁现在还能走,赶快逃出去,到了兵轮上,不是照样可以指挥吗?在这里,这么多的家眷,你怎样指挥打仗呢?即使你不怕,我们这些人也怕啊!”瑞瀓听了少夫人这么一说,就决定听陈德龙的话,到楚豫号兵轮上去。

当时驻守整个武汉地区的清军大约有22个营多点,除了五个营完全成为革命军队之外,还剩下十七个营几乎是起义军队的三倍。其中以守卫总督衙门的警卫部队火力配备最为齐全,尤其是机关枪配备较多,又大多是老兵,射击技术较好,实战经验也较丰富。

义军初攻总督衙门,即遭挫折。右路进攻到王府口的菜市场,就被清军的机关枪交叉火力封锁,根本无法前进。左路进攻到恤孤巷口,又被张彪布置的伏兵截断,失利退回。同时天阴下雨,目标难辨,炮队无法正常发挥威力。倘若瑞瀓此时听从张梅生和张彪的建议,坐镇指挥,局势还有可能向另外一个方面发展。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瑞瀓听了少夫人——革命党密探的建议,匆匆溜走。这样,群龙无首,本来就已摇摇欲坠的满清王朝,犹如又抽掉了一根支柱,加速了它的垮台。这里面又有多少偶然性?少夫人恰恰在这一连串的偶然性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此时的起义军改变策略,采用火攻。前门已是火光冲天,如果从前门出去等于送死,总督衙门又没有后门。

陈德龙出了一个主意,总督衙门的后花园离开楚豫舰停靠的码头很近,可以在墙上打个洞,从墙洞里出去。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陈德龙立刻叫几个“戈什哈”( 也叫戈什,清代高级官员的侍从护卫),用枪托和刺刀在墙上挖了个洞,瑞瀓先叫戈什哈保护老夫人和少夫人先出去,然后才是他自己,后面跟从一大堆家眷和随从。此时瑞瀓还想叫上师爷张梅生一起走,但是已经找不到他了。

瑞瀓走在队伍中间,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更加淡定了。外面还算僻静,没有被人发现。大概走了半小时,经过文昌门就上了楚豫舰。

楚豫舰是清政府向日本川崎造船厂订购的,属于长江上使用的浅水炮舰。此舰后来归属国民政府,一直使用到抗战,1937年在青岛遭到日军包围而自沉。

瑞瀓一上船,陈德龙就下令开船,直接驶往汉口。有些部下向瑞瀓请示,为何不是在舰上指挥镇压,而是直接离开?

瑞瀓说,到了汉口大家各自散了吧。家眷也纷纷询问,为何离家时,要我们不要带任何东西?

瑞瀓说,留在湖北吧。说完闭目不再言语。

船刚离开码头,起义军就打到码头边了。因为瑞瀓一走,清军便四散逃走,所以起义军就立刻追到码头上了。只是起义军没有兵轮,只能在岸上向兵轮开炮,也有一发炮弹打在兵轮的前甲板上。陈德龙要开炮还击,被瑞瀓制止。众人皆不解瑞瀓之所为,而瑞瀓却念道:

漫摁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 芒鞋破钵随缘化!

少夫人明白,这是红楼梦里的一首曲子《寄生草》。瑞瀓此时就是想说他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本是世家子弟,世代为官,但祖上也曾多次被查抄、发配。但到了他这一代就是个文房书吏,靠着谨小慎微,才步步高升。小官看才能,大官看官路。虽然后来朝中有人好做官,但他决非是一个能吏,只是满清王朝摇摇欲坠,才会起用他这个满人。朝中勾心斗角,一个个都是乌眼鸡似的,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而且满清晚期,满汉矛盾加剧,到处都是“排满”之声,朝廷不思进取,稍微有点民生设想,马上就有“有违祖制”出来干涉。所以瑞瀓处处小心,分分钟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脑袋,而不是保住“乌纱帽”。他最向往的生活就是没有生命之忧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大清王朝亡了,没有一个大员为国捐躯,以身殉国。大清朝亡了,这些大员都跑到上海当了寓公,吃吃花酒,诗词唱和,促进了上海的繁荣。瑞瀓在湖广总督任上,天天提心吊胆,倒不是怕革命党,而是怕朝廷。所以当他决定离开总督衙门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离开清朝政府的想法了。他留下了库银四千万两,算是为官一任,留给湖北新政权的见面礼吧。他离开总督衙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让大家都到总督府里去发点小财,就不要去侵害百姓了吧。可他哪里知道,革命的当天晚上就有不少铺子被抢,不少妇女被性侵。是清军?是起义军?是老百姓?谁也不知道,也许大家都知道!

                

次日,枪声停止,起义成功。汉阳、汉口相继光复。当时起义领袖孙武、蒋翊武均不在场,革命党人强推黎元洪担任军政府都督,发表宣言,号召各省起义。之后,湖南、陕西、江西等省份相继起义,立刻光复。昨日还是清朝官僚,今日便是起义领袖,全国规模的“辛亥革命”便形成了!

瑞瀓在楚豫号住了两天,便叫少夫人和老夫人先搭长江轮去上海,她们就住在哈同花园(旧址现为上海展览中心,在延安中路2000号)。过了一个多月,瑞瀓带了两个仆人藏在一艘外国商船“隆河号”里,经九江、芜湖,也到了上海,一直躲在哈同花园里不敢出来。清政府要把他逮京治罪,当时清朝的上海道台刘香生还多次与租界交涉,要求交出瑞瀓。

瑞瀓在任上海道台时和上海犹太富商哈同相识,当初清朝政府赔偿给“八国联军”的所谓“庚子赔款”,都是由全国各地将白银集中上海,通过上海道台交付给公使团。瑞瀓听从哈同的建议,将应该交付的白银拖上几天,将此银两借给哈同。而哈同就将此巨额银两收购鸦片,他可以将供应商的鸦片全部收购,押上几天,等市场上无货供应时再行抛售,获利颇丰。瑞瀓靠着和哈同的合伙交易也赚了些银子,因此后来少夫人和哈同的太太罗迦陵结为异姓姐妹。

此时哈同就出来替瑞瀓打圆场,他对刘香生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清朝大势已去,何必做得太绝。再说瑞瀓住在我家,你又能如何?!清朝朝廷也有人要求隆裕皇太后降旨立刻捉拿瑞瀓,不料太后却说,谁没有逃走啊?当年太后和皇上不也是逃到西安去了吗?也许是隆裕皇太后想起了当初与瑞瀓夫人一起吃烤鸭的往事。她还说过,少夫人是瑞瀓的救命恩人,所以不再追究瑞瀓的责任了。

可那时的瑞瀓却天天求神拜佛,希望清朝快点完蛋。因为他知道,清朝不完蛋,他就要掉脑袋,隆裕皇太后放他一码他当时并不知道;而革命胜利了,革命党决不会对他怎么样。没有几天就听说宣统退位了,民国成立,他便高兴得跳了起来。不过他也没高兴几天,民国一成立,他的主要财产一百多万元,被一家叫“合异园”的山西钱庄一口吞掉。满清垮台后,钱庄老板就不怕那些清朝遗尊了。

                        十一

再说那个师爷张梅生在起义成功之后,就直接跑到上海,到底是文人,也有文人的骨气。从此脱离官场,也从未去找过瑞瀓。他找到了上海著名作家陆士谔,合作创编京剧连台本戏《鄂州血》。1912年1月就在上海首演,这出戏的上演一是表明了上海戏剧人士拥护辛亥革命的政治态度,二是第一次以时事新剧而编演连台本戏。这出戏在中国近现代戏剧史上具有重要意义。《鄂州血》 当时非常卖座,尤其是瑞瀓以小丑应工,少夫人以彩旦应工,非常吸引上海观众。

民国成立以后,宋教仁曾经请少夫人在上海一品香旅社见过一面。 宋对少夫人说:“你为民国立了大功,你是民国的‘西施’,我们革命党人是决不会忘记你的。我把你的事已告诉孙中山先生了,孙中山先生说,有机会要见见你,等安定一点后,还要给你一个头衔”。

宋教仁和少夫人以前没有见过面,当时在上海廖府商量此事时,宋教仁只是和廖老夫人交谈,宋还对少夫人讲了一些他的身世。谈话中,不时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情,他策划的计谋终于奏效了。

1913年6月15日,国学大师章太炎和汤国黎女士假哈同花园结婚,请黄兴证婚,蔡元培主婚,孙中山夫妇亲来祝贺。少夫人由哈同之妻罗迦陵介绍而见到孙中山,孙一听说这位就是廖克玉,立刻说我知道你,宋教仁先生对我说起过。接着,孙先生就要少夫人把前因后果向他陈述一遍,孙听了很高兴,对廖克玉赞扬一番。孙还把夫人介绍给廖克玉,当时的孙夫人是卢慕贞,孙科的母亲,卢氏和廖克玉很亲热地谈了一阵。

之后,孙中山曾说过:“按武昌之成功,乃成于意外,其主因则在瑞瀓一逃;倘瑞瀓不逃,则张彪断不走,而彼之统驾驭必不失,秩序必不乱也”。

可惜宋教仁于1913年3月22日遇刺身亡,廖克玉最终没有得到国民政府给予的“头衔”,后来一直定居上海。 

关于瑞瀓的后事,有两种说法,一种是1912年或者1915年去世,还有一种说法是潜逃日本了。其实瑞瀓躲入哈同花园后,夫妻二人听从哈同老婆罗迦陵的建议,改名换姓,诈死隐居。瑞瀓因为姓博尔济吉特,蒙古语的意思就是“汗”,汉译就是“王”的意思,遂改姓王。并非有些资料所说,将“瑞”的半边“王”作为姓。瑞瀓从此相“妻”教子,对外一切事务均由廖克玉出面。抗战爆发,他们隐居于江西,不久瑞瀓去世。抗战胜利后,廖克玉再回上海和子女居住在一起。文革期间受尽磨难,九死一生。

廖克玉1980年由著名历史学家周谷城、谭其骧二位教授推荐而担任上海市文史馆馆员。并于1984年病故。瑞瀓和廖克玉共有三子三女,均受良好教育,解放前除三子和廖克玉外他们都到国外去了。后人散居美国、法国、加拿大、西班牙、菲律宾、新加坡和中国的台湾、香港等地。 笔者就是他们唯一留在国内的第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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