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西平,泾阳县城区第四小学退休教师。
战国时期,天下无主,诸侯纷争,以强凌弱,兼并战争愈发惨烈。据《战国策》记载, 至秦庄襄王时,秦国已经占据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五分之三的财富。随着国力的不断加强,秦国大有吞并六国一统天下的趋势。而其余六国不甘心被蚕食,都在各自想办法应对秦国的“一家独大”。
六国之中的韩国则处于魏国、秦国、楚国三个大国夹缝之中,实力孱弱,发展空间有限,成为战国七雄中最为弱小的诸侯。公元前293年的伊阙之战到公元前247年秦悉拔韩之上党,韩国屡遭秦国重创,都城数度迁移,处在亡国的边缘。硬拼,韩国是打不过秦国的,“合纵”也不管用。韩桓王寝食难安,日日思索对付秦国的妙计,终于想出了“疲秦”之计。
韩王听闻秦相吕不韦权倾朝野,为了巩固权势,势必要做出一番政绩,于是韩王以水工郑国为间谍,派其入秦,让其游说秦国在泾水和洛水间穿凿一条大型灌溉渠道,以耗费秦国的人力物力,使之无力再侵犯韩国。
当时的秦国政局有点混乱,秦王政刚刚即位,年仅13岁,还没有能力执掌朝政,朝政掌握在太后和吕不韦手上。关中地区是秦国故地,当时还没有大的水利设施,农作物生长几乎全靠自然降水,且存在盐碱地等不利于耕种的问题。恰好秦国遭遇大面积大旱,导致关中粮食产量大幅度下降,国家的经济收入逐年降低。为了改善农业发展受自然条件影响深远的现象,秦国希望招揽优秀的水工承担修建水利工程的重任。
水工郑国到达秦国后,逐步取得吕不韦信任,便趁机劝吕不韦奏请秦王修筑一条连接泾水与洛水的灌溉渠,促进农业发展。吕不韦觉得郑国的建议合理,方案可行,可以使泾水与洛水之间数万顷土地变成良田,为秦国储备大量的粮食,以利于秦国东出的后勤补给,于是奏请秦王恩准,责令郑国迅速勘察泾水与洛水之间的水文地理,负责修建水渠。
公元前246年(亲王政元年)秦国开始修建郑国渠,把泾河水从云阳经三原、富平、蒲城,同洛河连同起来。修渠其间,秦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据记载秦兴修郑国渠时征发的力役多至10万人。《管子·乘马篇》日:“起一人之繇(徭),百亩不举,起十人之徭,千亩不举”,即征发一个农民服劳役,就会有一百亩地无人耕种;征发十个人农民服劳役,就有一千亩地没人耕种;以此类推,郑国渠修筑征发了十万人,就有一千万亩土地没人耕种了。可见,沉重的徭役占用了大量的劳动力。关中的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从秦王政元年到秦王政十七年灭韩前,秦国只在秦王政三年进攻过韩国。“疲秦”之计确实对秦国的财政实力,造成了比较大的创伤,耗费了秦国大量的财力物力,也死亡了众多的平民百姓。同时,郑国渠修建的时间拉得很长,影响了秦国的整体计划,对秦国的东进和统一事业都有影响。
公元前238年,秦宫发生嫪毐之乱,紧接着又是吕不韦饮鸩自尽,六国商贾、奸细以及不明就里的秦人大肆骚乱祭奠吕不韦,举国一片大乱。就在这举国惶惶的大灾难时期,秦国元老大臣竟然围宫上报一件重大机密:目前泾水工程的总工郑国竟然是韩国奸细,到秦国来实施疲秦计,所谓疲秦计是韩国君臣苦思冥想的计谋,总体谋略就是让秦国逐渐大工程,没有精力东出,韩国就有喘息的余地……而且吕不韦早已明知是阴谋还一直推进。
嬴政失望、愤怒,此刻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大型泾水工程停下来梳理毛渠河道,为播种秋收准备。要么大型工程接着上,但理政救灾刻不容缓。嬴政认为秦国多年纷纭纠葛,根子都在六国人士。对郑国事件,秦国的贵族大臣们议论纷纷,说列国的人跑到秦国来,都是为他们本国打算,外国的客卿不可靠,有的说不定是来当间谍的。他们请秦王把这些人统统撵出秦国。嫪毐之乱,吕不韦违法种种事迹都浮现在嬴政眼前,越想越仇深似海,盛怒之下,秦王立即下了一道“逐客令”,要求大小官员,无论高官、门人、客卿,凡不是秦国人,都得离开秦国。
“逐客令”把山东六国之士、之商人、之民否定的一无是处。嬴政想大概都是因为你们山东六国的士人,跑到秦国都是来害秦国的。你们山东六国的商人都是来挣秦国钱的,我必须得把你们通通赶走,给你们十天时间,收拾东西赶紧滚蛋,逾期不滚的当奸细抓起来,国法论处。当时李斯也在被驱逐之列。
驱逐六国事秦人士,断绝他们影响秦国发展的念头,引发了一场人才危机。六国士、商确实都被“逐客令”吓跑了,可造成的结果是:
首先,秦国官署瘫痪了。秦国官员里面三四成是山东人士;秦国吏员,七八成是山东人士;逐客令下,山东人士全部被驱逐出秦国,咸阳各官署都成了瘸子瞎子,公务大多瘫痪,许多事乱得连个头绪都没处打问了;连日以来,在朝大臣们要办事,只有聚集在吕不韦的废丞相府,翻腾与各自相关的昔日公文,谁都无法阻挡,丞相府的典籍库被翻腾得一团乱象,所有官员成了没头的苍蝇在政务上乱飞乱扑。究其原因,百年以来,秦国从来都是设法吸引山东人士入秦。举凡山东六国的士农工商官,只要入秦,定居也好,客居也好,一律当做上宾对待。这些人进入秦国,大才名士虽少,能事干员却极多,他们奋发事功,不入军旅便入仕途,多年来大多已经成为秦国官署的主事大吏。
其次,咸阳的六国大市竟然人去楼空,灯火零落,宽阔的长街冷清清黄尘飞扬,牛马粪尿遍地横流,脏污腥臭得无法下脚。仅有几家店铺亮着风灯,门前还是牛马混杂,人影纷乱进出,直如逃战景象。曾几时何秦国无论是灾、是难亦或是征战,六国商贾周流财货,粮食、食盐、精铁、马匹等也是变相的帮了秦国几多大忙。支撑秦国商市百年的富丽豪阔的尚商坊,竟在一夜之间狼狈不堪。
再次,嬴政从小的玩伴赵高是赵国人,嬴政最信任的将领蒙恬家族,蒙氏是齐国人。一回首,嬴政看看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是人人自危,放眼望去举国猜疑。一诏《逐客令》引发的官署瘫痪,以及有可能再度生出无限牵连的各种迹象,使嬴政感觉到自己放出来了某种怪兽,正在吞噬者自己,吞噬者秦国。
嬴政真切的看到《逐客令》的荒诞与可笑,也第一次觉察到了自己的偏执狭小。嬴政脸上一阵一阵发烧,竟弄出了个亘古未闻的逐客令来,说怪诞也好,说可笑也好,都迟了。随嬴政亲自在史书中记载:秦王政十年秋,大索咸阳,逐六国之客,是为国耻,恒以为戒。
逐客令的下达却并没有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甚至在秦国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秦国在下达逐客令之后,所面临的情况是可想而知的,失去了外部人才的大力支持,国家也就失去了新鲜发展的血液,那么将会影响到秦国下一步的统一计划,这是让为秦国鞠躬尽瘁的臣子们不乐意看到的,毕竟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世世代代都为秦国效力,先祖们不懈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秦国的盛况,如果真的因为一则逐客令就让国家发展受到严重阻碍,那么这则逐客令自然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郑国虽是技术人才,但也具有政治敏锐性,反应敏捷,辩才无碍,面对盛怒的秦王毫无惧色,他承认自己是韩国派来的间谍,称修渠固然耗费了秦国的大量资源,使韩国多苟延残喘几年,但从长远来看,关中平原的数万顷薄地变成了良田,对秦国的长远发展有巨大好处,必定能够推动秦国的统一霸业。秦王听了郑国的说辞,感觉很有道理,于是下令赦免郑国,并命他继续主持修建水渠。
“疲秦”之计被揭穿后,郑国也潘然醒悟,不愿再做手脚引起水患祸害黎民百姓,而是专心致志地为秦修渠。同时官至廷尉的客卿李斯,也在被逐途中勇敢上书《谏逐客令》,以不可辩驳事实罗列了六国事秦人才对秦国发展壮大做出的巨大贡献,直陈驱逐外入人才的弊端,让秦王深有感悟,口服心服,于是收回成命,继续吸纳和重用六国人才,避免了一场人才危机。
秦王赦免郑国后不久,历时十年的水渠终于修建完成,并取名为“郑国渠”。郑国渠的建成,引富有肥力的泾河泥水灌溉万顷旱地,淤田压碱,变沼泽盐碱之地为肥美良田,润泽千里,旱涝保收,使关中平原变成了秦国的大粮仓,使秦国民富国强,为秦灭六国、实现统一大业奠定了良好的经济基础。秦王政十七年,秦王政派内史腾率领秦军突然南下渡过黄河进攻韩国,一举攻克韩都新郑,俘获韩王,继而占领韩国全境,韩王投降,韩国灭亡,成为六国中第一个灭亡的诸侯。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韩国的“疲秦之计”最终成了秦灭六国的助力,让人唏嘘不已。总的来说修建郑国渠也算是韩国延缓秦国东扩的妙计,在短期内耗费了秦国的大量国力,使其无暇东顾,使得韩国多延存了十余年。但郑国渠建成后却极大的提升了秦国的实力,弱小的韩国也成为秦国最先灭亡的目标,反而推进了秦国统一六国的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