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春暖花开》郭振华著

哗哗
创建于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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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西部蓝家村蓝月儿外出做生意带了一个名叫花妹子的小女孩进村,引起了村里的轰动。原来是花妹子家很穷,跑出了家门。没过多久,花妹子跑了。原因是领她进村的那位小子被乡治安室抓去关了一晚上,还罚了款,罪名是“拐骗幼女”。乡亲们讥讽某小子落得鸡飞蛋打,我听后,感到好笑!笑过之后,仍抛之脑后。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女孩,懂啥?无非是儿戏,来去自由是正常的嘛!又过了一年,听说花妹子又回来了,并公开与某小子同居。我感到震动!因为在同一时代里,还活生生存在着虹幺婆、虹幺娘为延续虹家的香火而守洁的寡妇,她们曾是我非常同情的人物。

     三代女人的不同命运,引起了我深深的思索,也使我感受到了新时 代跳动的脉搏!

     这以后,又有一件事触动了我。有一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我在 村口等车,正好这天花妹子也要出远门,我们不期而遇。花妹子知道 在外地工作,便和我寒喧起来。

    “你父亲还好吗?”我怀着极大的兴趣,冒昧地问了一句。

    “哼,”花妹子出了一口粗气,愤慨地说:“别提那个老东西了, 他就是死在公路上,冻成白骨,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花妹子的答话,使我一阵困惑。

      一个女子居然对自己的生父如此憎恶、如此绝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到。尽管以前我也听说花妹子的父亲花公生是个好逸恶劳的人,但没想到 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弄得这么僵。 后来,乡亲们又给我摆起许许多多象花公生这样的父亲,使我的心久 久不能平静……

      这便是发生在中国西部一个小山村里的故事。

      我的最初创作冲动便缘于此,但书中人物并非原型,望诸君、诸女士 切不可对号入座。创作冲动只不过是写书时的一种激情、一种诱因,而创作也并非是对引发故事情节的原型人物的真实写照。

        也许我这种解释是杞人忧天,所幸的是这部书脱稿时,中国西部又急荡着西部大开发的春潮,西部少女们面临着世纪之交一次新的命运大转折。

    书中的人物已成过眼烟云,一种新机正在西部小山村里孕育……

                                     作   者

                                    2010·春

郭振华简介

郭振华,先后毕业于西安第四军医大学、西华师范大学、获哲学学士。中共党员,大英县卓筒井镇宋井桃源人。曾荣获遂宁市第四届学术带头人、主任记者(副教授)、遂宁市民间文化研究会会长,遂宁市文联主席团副主席,全委委员。先后从事四川遂宁电视台编剧、编辑、主任记者、遂宁市委组织部《遂宁党建》栏目制片人、《遂宁广播电视报社》编辑,遂宁市广电学会副秘书长、船山区仁里镇罗家桥村第一书记。曾担任《川中文学》编辑部主任、遂宁电视台专题部主任、遂宁台《方言剧部》文学统筹、遂宁市民间文化研究会会长、四川国韵影视文化传播公司董事长、中国影视文化APP网站站长、总编辑、四川省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音乐文学学会理事,四川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非遗耍旱龙传承人。1976年入伍,曾担任兰州军区某部文书。著有长篇小说《初恋雾》、《春暖花开》、《老院子》等数部。音乐艺术风光片《川中情》获全国地市州盟一等奖,通讯《当代“活愚公”》获四川省一等奖、全国优秀奖,音乐艺术片《川中明珠——遂宁风光》获四川省首届巴蜀文艺提名奖、歌曲《红军小路》星梦启航第十八届全国青少年新春晚会大奖特等奖、戏剧小品《武大郎招工》获四川省第七届戏剧小品大赛奖。出版专著《耍旱龙》、创作、拍摄电视片三十余部集,其中在四川电视台播出十余部,创作广播剧两部;创作《邓小平全传》(载《遂宁广播电视报》)并改编五十三集连续剧《邓小平上中下三部》、改编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家风》,长篇纪实文学《郭子仪全传》并改编四十集电视剧《大唐汾阳王郭子仪》、电影《忠武报国郭子仪》、拍摄方言剧《邱老板外传》、《栏目组的故事》等百余部。


    花家湾,一湾三沟,一条小溪从沟中穿过,一股溪水流过小桥, 潺

    潺的流水声象是唱着庄稼人的欢乐,也象是倾诉着庄稼人的辛酸。 小溪

    两旁住着几十户人家,这儿,山高、沟深。庄稼人脸朝黄土, 背朝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辛勤耕耘,栽秧打谷, 春种秋收也未能解决

    温饱。有人怨这儿地理环境孬,也有人怨这儿风水不好,人的习气坏。 说

    这儿地势不好也有道理,说这儿风水不好、人的习气坏也不假。这儿虽然封

    闭,但这儿也不是与世隔绝。

    以前,花老村长在世时,从来没人敢打麻将。 那时人们不敢“赌”,

    麻将被当成“四害”,没有人敢与它沾边。谁知, 当花家湾花老村长死后,

    麻将又盛行了起来。老村长断气那天晚上,村子里一帮人唱孝歌, 一帮

    人打开了麻将,有人说那是对老村长的讽刺。 因为老村长以前痛恨打麻

    将,谁打了麻将,谁就要被押出来在村子里示众。如今老村长死了, 村

    子里各种各的地,剩余劳动力多,耍的人多。以前,挣工分, 白天做了

    队上的地,收工回家还要种自留地。平时,改田改土,挑沙面田、面土,

    队长一声令下,大呼隆,做不完的活!如今活路少了, 一家人只是农忙

    季节,换一下工,今天你给我栽秧,明天我给你栽秧, 栽完了就没事,

    一耍就是几个月。闲了无事,垒长城成了一大乐趣。平时, 只要村里谁

    家做红白喜事,谁家就少不了麻将桌。朝贺的人们,头天晚上来,麻将总

    要打到天亮。夜里,主人家要办夜宵,一桌炒上两个菜,捧几捧生花生,

    端上几碗酒,吃好,喝足,又架脉!

    没有人指责,也没有人说三道四,因为这是规矩。娶媳,嫁女, 祝

    寿,这都是喜事,主人家需要朝贺,热闹热闹。于是乎, 打麻将成了一

    大消遣。因为这玩艺一打就有瘾,但往往乐极生悲的事也时有发生。

    那年,王二嫂嫁女,马大嫂前来恭贺,遇到一伙老麻将, 一战就是

    两天两夜。谁知,当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东方鱼肚云还未发白, 马大

    嫂嘴里在喊割倒四条,身子却往桌下梭!大家以为她掉了麻将子, 去桌

    子下捡。谁知她一下去就起不来,众人急了,赶紧叫来筏杆将马大嫂抬起

    送医院。可是还没抬拢乡医院,马大嫂就断了气。弄得王二嫂女嫁出去了,

    可倒头来还赔了一副柏木棺材。

    五十有余的花公生在花家湾虽然算不上老麻将客,但他麻将打得癞。

    因为他家穷,村子里人们都盖起了瓦房,只有他还住着茅草屋。 他没得

    钱,又总想打麻将,打输了十有八九是癞帐。 一般的人都不愿意和他上

    桌,但他脸皮厚。有人说他十处打锣,九处在。谁家死了人, 他总要

    到场,陪上一夜,喝点烧酒,有时配下盘,主人家倒也高兴。 因为做丧

    事,又不须送礼,只要去了主人家都欢喜。可是娶媳、嫁女、祝寿, 他

    也要癞着去。他不管你主人家偿不偿脸。礼,他反正是送不起, 麻将他

    是要来看的。那桌缺人,他就来配盘;该宵夜了,他也不得走。 主人家

    出于碍面子,一般不会赶他走的。

    俗话说,不要命的人好打发,不要脸的人难办!花公生就属于后者。

    这天,村子里,张老太爷满七十,花公生混去打了几盘,先是割了几回,

    后来输得一踏糊涂,身无分文。席散了,客人纷纷告辞, 花公生却坐在

    一旁盘算。俗话说狗急咬人,人急跳墙。花公生输得无可奈何, 他只好

    打着家里的主意,这是他输红了眼的恶习。没有钱, 他只好偷家里的东

    西卖。前年,花公生赌输了,家里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 只有一头小猪

    儿。花公生用细绳拴着小猪颈去乡场卖,小猪还不能淌过河, 花公生把

    小猪儿揣在怀里,抱过河也要去乡场卖了。于是乎,只要谁提起花公生,

    村里人就会摇摇头说,他呀,为了打麻将, 把淌不过河的小猪也要抱去

    卖了!卖了钱,不是喝酒,就是打麻将;不是打麻将,就是喝酒。

    这天,花公生从张老太爷家出来,象往常一样向花老板酒店走去。

2

    村口有一座小桥,桥头有两间小青瓦房,前些年, 这两间小青瓦房

    是村里抽水守夜用的临时工棚,后来, 村里个体户花泰租下这两间青瓦

    房,在村里办起了第一家酒店。

    村里唯一这么一座小桥,尽管桥墩上长满了青苔, 但过往行人仍络

    绎不绝,因为这是村里通向外界的必经之路。

    花泰独具慧眼选了这个黄金口岸,办起了第一家酒店, 店前用蓝布

    白边挂了一条幡,取了个古名,叫“花记酒坊”。这名字对本村人不起眼,

    但对外来者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 仿佛

    这酒店也与风化了桥墩一样引人注目,招徕过往行人。

    花泰靠着古色古香的魔方,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远近闻名。 花公生

    是花泰的老顾客,虽然花泰对花公生癞帐不满意,但顾客是上帝! 尽管

    花泰心里结着一个疙瘩,但脸上还是强堆着笑容,欢迎花公生的到来。

    “花兄,请坐,今天来几两?”

    “白干二两,来一盘花生,一碟小菜。”

    花公生选了一张靠桥头的方桌坐了下来,今晚,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沉在小溪里的月牙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无心观赏, 他脑海里时而翻卷着

    麻将桌上惨败的幻影,时而闪现着杠上花,自摸的喜悦……

    象一般的赌棍一样,输了总想赢,赢了还想赢, 失衡的心总得不到

    满足,也总收不到场。

    “来罗,白干二两!”

    服务小姐端来了酒,花公生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着酒, 他的胃象翻

    江倒海,二两白干下肚似乎还没倒着胃口,他又叫了二两。

    四两酒下肚,花公生上了酒性,他舔干了杯子里的酒, 将盛有几粒

    花生的盘子扣在桌上,嘴里嚷着:

    “花老板,拿酒来。”

    花泰从柜台前站起身来,满脸堆着笑, 拿着一块黑板说:“花兄,

    你的帐已写满啦!”

    “翻个面嘛,帐记清楚,花老兄又不是不给钱!”

    花泰摇了摇头,示意店小二打酒。

    花公生又连续喝了四两白干,当他走出酒店时,连蹿了几下, 要不

    是花泰眼快手灵,他差点跌倒在桥下。

    “花兄,走好。”

    “我没醉,我……晓……得……”

    花公生醉熏熏地绕了几根田埂,看到远方灯火, 听到稀里哗啦的麻

    将声,他心里痒痒的,他从蹒跚中止住步,摸了摸衣兜,身无分文, 他

    只好往家里走,又打起了家里的主意。

    这是两间半茅草屋,屋前有两棵梧桐树,一棵被大风拆断了枝, 断

    枝掉在屋顶上,树叶干枯了,也没有人把断枝从屋顶拿下来。

    花妹子依偎着母亲坐在堂屋里, 一盏煤油灯忽闪忽闪的映着花妹子

    圆圆的脸庞,花妹子一边盯着母亲纳鞋底,一边瞪着那灯光, 忽闪忽闪

    跳动的光环编织着少女美好的暇想……

    孔淑秀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思忖着。自嫁到花家来,她孔淑秀就没过

    上一天舒心的日子。花公生一染上麻将瘾就从不顾家,孔淑秀念女儿还小,

    一直忍辱负重,可花公生不知好歹,得寸进尺。老婆,想骂就骂,想打就

    打;家,想回就回。屋里的东西,说要拿走就要拿走。

    “咳,娃他爹,你心里真没有这个家呀!”

    “是啊,妈妈,我真恨我爹,他一喝醉了

3

晨曦划破夜空,赶早场做生意的人们有的挑着箩筐、 有的担着柴禾

上了路,放早牛的人们已经把一头头水牛、黄牛赶上山坡来吃露水草了。

昔日荒凉的山林中,栽满了一株株长青柏。 久违了多年的乌鸦也不

时传来几声欢快的叫鸣声,乌鸦远去,山林中, 一座新坟旁站着一老一

少。老者五十来岁,叫蓝垣,少者十七岁,是蓝垣的独子,叫蓝月儿。

蓝垣,人们不直呼他蓝垣,因为“垣”与“员”谐音,往往在他的名字

后面加个“外”字, 叫他“蓝员外”。蓝垣打从祖辈开始就经营花椒生意。

父亲去世较早, 虽没给他留下什么遗产,却给这个家族留下个好名声, 这

个“外”字就是蓝家的遗风。所谓“员外”,就是很有钱,当然这个叫法也

不假。 蓝垣比起一般的村民来说,他确实要富裕得多。那些年, 一般的人

赶场连一碗小面也吃不起,而蓝垣赶场总要去食店炒两个菜,喝二两酒。 因

而他也佩称这“外”字了,人们也习惯了叫他蓝员外。在小小的蓝家村,

蓝员外是小有名气的。他的花椒生意也和他的名字一样远近闻名。一到年

关,蓝员外成了知名人物。方圆百十里,只要人们问卖花椒的是谁, 从三

岁细娃到百岁老翁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卖花椒的是蓝员外。 蓝员外的名

字和他的花椒一样走进了千家万户。即使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时代,蓝

员外也没有放弃经营花椒。那时做生意是要担很大风险的! 既担经济风

险,又要担政治风险。做生意从来不敢大张旗鼓地做。蓝员外也不例外,

卖花椒他只有偷偷摸摸地做。他不敢在本村,也不敢在本乡做, 他的花

椒要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交通不方便,也没有班车, 方圆车坐,

他天不见亮,就偷偷摸摸挑着花椒出了门。 今天步行二十里赶这个场,

明天步行三十里赶哪个场,人们叫它转角场。所谓转角场, 故名思义就

是挑着担子转来转去,哪儿逢场就赶哪儿,哪儿有人买就在哪儿卖。 街

上也没固定的市场,蹲在哪儿,哪儿就是市场。场口边,桠口上, 常常可

见蓝员外的身影。管理市场的不叫工商所,当时没有工商所, 只有市管

会。市管会是专门捉拿做生意的,但从来没把蓝员外捉住! 市管会把他

莫奈何。因为不管你怎么抓,怎么撵,怎么追, 蓝员外使用的是游击战

术,打一枪换个地方,卖一个人换一个地方。有时市场卡紧了, 他把花

椒按一两一袋分装好,放在口袋里,背在身上,谁买就给谁一包。 他站

在路口边,暗地交易。市管会的人一来,大家散开,市管会一走, 大家

又围拢来。他既不带称,也不摆摊,大家都知道他是卖花椒的, 大家都

找他买。一个场转来转去就他一个人做花椒生意,又无来者。那时, 人

们把做生意的人当成投机倒把者。为做花椒生意,“蓝员外”戴过高帽子,

挨过批斗,游过村,把他视为小生产者汪洋大海的一份子批来批去,当做

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来割去;同时,为做生意 他也历过险。那年,他和本村

虹幺爸同车进山,半路上车转急弯翻了车,虹幺爸命归西天,他捡了一条

命回来,算是幸运。大难不死,必有鸿福,蓝员外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因

此,不管经历什么磨难,他绝不放弃做花椒生意。在他看来,花椒生意是

他家的祖传和命根子。在那困惑的年代里,“ 蓝员外”熬过了艰难的日子。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商品经济的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吹

进偏僻的蓝家村时, 商品意识象春天的嫩芽一样萌动。场口边,围墙推倒

了,市场遍地开花,有的居民、 农户把宿舍隔墙拆了,商店象雨后春笋般

地生长起来,不少生产队的保管室、 晒坝改成了天然的预制构件厂。然而

蓝员外也一夜成了致富的带头人, 被请上了电视、广播,县、市报纸也接

二连三地报道他的传奇经商人生。蓝员外成了活财神,胸前戴上了大红花,

走进了乡政府,县政府大院, 显尽了风彩。但不幸的是,正当蓝员外要大

振旗鼓、扩大花椒生意时, 咳嗽多年的老伴经县人民医院检查得了肺癌。

尽管耗尽了他所有的积蓄, 也未能保住老伴的生命,反而使他也累成了病。

为照顾老伴住院, 蓝员外熬更受夜,吃不好,睡不香,又忧,又愁, 蓝员

外身体一天天垮下来,四肢无力,两腿再也不象原来那样听使唤了!蓝员外

身感体力衰退, 但花椒生意又使他留连往返。因而,当老伴过世刚刚七七

四十九天, 他便把独子蓝月儿叫在老伴坟前。

“娃他妈,请原谅没等到一百天,今天我多给你叩几个头, 求你亡

灵保佑月儿,一路平安,逢凶化吉,生意兴隆。”

蓝员外一边说,一边叩头:蓝月儿虔诚地双手作辑:“妈妈, 安息

吧,儿子做生意回来再给你老爆花火炮,烧纸钱。”

蓝月儿叩拜亡母新坟,踏上了远去的石板路, 蓝员外送了一程又一

程。

“月儿,出门在外,一路要多加小心,生意人财不能露白, 现在世

上啥人都有。你晓得的,上次你表弟在外做‘跳蚤’生意,刚铺上地摊,

一伙小青年围上来,抢走了皮鞋,还赊了一千元钱,弄得回不了家, 流

落街头,饿了几天饭,如今城里的娃娃凶,千万要提防。”

“嗯”,蓝月儿点点头,他止住了步,意思是不让父亲再远送, 但

蓝员外执意不肯。自己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又第一次去远方, 他心里总

是放心不下,虽然他对月儿的为人处世不怀疑, 生意上的经验自幼跟着

他也学了些,但出家门,独自闯世界,这对月儿来说还是头一回, 因而

他不得不叮嘱再叮嘱:

“月儿,生意上的事情,平时我也给你说过, 生意人要精打细算,

斤斤计较;挣钱是不容易的, 那个地方的钱都不是摆在大路上由你去捡

的!做生意要累得、饿得、忍得!遇事要冷静,要学会忍。 俗话说忍得

一日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也就是说,和气生财。遇到歪人你就绕着走,

不要去冲硬汉!做生意就做生意,不能惹事生非!”

蓝员外这些生意经,蓝月儿也听过多次,但他仍然在听, 他没有反

感,他理解为父的心情。

“爹,不远送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平时要多加小心!”

“我晓得,你放心去,不必挂念。”

“我放心不下呀,你现在身体不如从前,万一病了咋办?”

“没事的,你放心去。到了花椒寨,要先看看,先转转! 千万不要

急于下手。要耐住性子。现在的花椒歪货多,要认准花椒!”

蓝员外止住步。

“月儿,我就不远送了!临别时我再教你一手! ”蓝员外说着人衣

兜里拿出一把花椒。

“你看看这花椒,是真是假”

蓝月儿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

“看不出?”

蓝员外没吭气,他从衣兜里摸出一瓶水来,拧开瓶盖, 将水倒在花

椒上,然后双手一搓,示意蓝月儿再看。

“这下有啥不同?”

“花椒颜色变淡了。”

“对,真假区别就在这里。现在一些不法商贩,为了牟取暴利, 孬

花椒可加工成好花椒,不红的花椒他们用红墨水浸一下, 花椒又红又好

卖,不是内行,你也识别不了!”

“爹,你这一招真灵!”

“是呀,识别真假花椒,只要用水把花椒浸一下,然后用手搓, 花

椒就现了原形。歪花椒,手要染红,花椒颜色要变淡!”

“这方法真好。爹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是祖传,你要记住,卖花椒在我们家有几代人的历史了! 你爷

爷年轻时,闯过花椒寨。为父年轻时也闯过花椒寨,现在轮到你了, 你

可要争光,要光宗耀祖啊!”

“我一定记住爹爹的话。”

“好,这下,你走吧。”

父子离别真有一番难言的衷肠, 蓝员外目送着蓝月儿的背影消失在

一个山梁又一个山梁,直到山梁上升起一抹火红火红的朝霞。 蓝员外看

着东方那轮喷薄而出缓缓升上山岗的圆火球, 心中象是升起了一线希望

……

4

虹幺爷砍得一手好斧,老一点的蓝家村人都晓得, 虹幺爷是方圆几

百里的老神斧。 虹家的斧头代代相传对蓝家村的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秘

密。村头,村尾,只要谁一摆龙门阵,虹家便成了人们滔滔不绝的话题。

虹家的历史说来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传奇色彩, 只不过在虹家近代一连

出了两个寡妇。

虹幺婆早年是披着红头巾走进虹家的,当年的虹幺婆三寸金莲,一副 

瓜子脸,大家闺秀。她一进村,惹得多少小伙子刮目相看。虹幺爷做木货

常年在外,一些多情的小伙子常来虹家调情,却被虹幺婆拒之门外,躲在

院角的厚脸皮还挨了虹幺婆泼来的一瓢瓢脏水。

“哼,一点礼道也没有,看你们谁敢再来。”

调情的小伙子们被虹幺婆的水了,从此再不敢想入非非。

虹家清静了几年,日子虽然过得清;但虹幺婆守着虹家,着虹幺爸,

日子一天天也过得有盐有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虹幺爸的

大徒弟从山里带回一把斧头,跪倒在虹幺婆面前。

“师娘,师傅得了伤寒,不幸……”

“娃他爸,你怎忍心丢下我们母子啊!”

虹幺婆哭得死去活来,邻居张二审好言相劝。

“人死如灯灭,再咋哭也不能身还啦,还是保重自己的身子为好哟。”

“是呀,要节哀!人不死也死了,要往儿子身上看。”

村民们也如是说,虹幺婆才干了眼。

虹幺爷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他没留下钱财,只留下一把祖传

的斧头。

丧事办完,虹幺婆把虹幺爷留下的斧头放在灵坛上供着,她叮

嘱儿子不 能动,要供七七四十九天。当着虹幺婆的面,虹幺爸点

了点头,可只要虹幺婆一转背,虹幺爸便拿起斧头玩命似地在院子

里乱砍。

“淘气包,你这个砍脑壳的,不孝子,你造啥孽呀!”

当虹幺爸砍断了院中唯一一棵黄桷树时, 虹幺婆哭丧着骂了一通。

虹幺爸咧了咧嘴,并没在意。后来,虹幺爸长大成人了, 才知道虹幺婆

为什么那样骂他,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因为那时起, 这个家就只剩下

了孤儿寡母。

虹幺爷虽然走了,但虹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太艰难。 因为虹幺爸小学

没读完,虹幺爷的大徒弟免费让虹幺爸当了学徒,虹幺爸倒也精灵, 握

斧砍斧的姿式与虹幺爷一模一样,一斧砍下去,刀法、线法与虹幺爷不差

分毫,不偏不歪恰到位置。每当这时,虹幺爷的大徒弟、二徒弟笑口常开,

翘起拇指称虹幺爸是“小神斧”,似乎虹幺爸是转世神童。

大徒弟把虹幺爸看成了不起的人才,但虹幺爸并没在意。 对于他来

说,学会了弄斧,只不过挣得几个称盐打油钱而已。

不愁钱,不愁粮,也不愁讨老婆。有了个小神斧, 媒婆踩断了虹家

的门坎。

羊角辫、运动头……姑娘一个个带上门来, 虹幺婆一不量姑娘的高

矮,二不看姑娘脸上有无麻子点点,她只挑脾气。

“苦口良药利于病,恶语伤人三冬寒,不要别的, 只要老人说话不

顶嘴,丈夫说话不开腔就行!”

虹幺婆订的标准,并由虹幺婆一锤定音,百里挑一,挑出了孔家的大

姑娘孔淑芬。

孔家本是大户人家,三个姑娘象三朵盛开的白玉兰,也象三朵出水的

芙蓉,长得水淋淋的。可不幸的是正当三朵白玉兰刚开放,三朵芙蓉刚出

水,父母染上重病相继撒手人寰,三个姑娘成了三朵浮萍。大姑娘孔淑芬

来了虹家,二姑娘孔淑秀去了花家,三姑娘孔淑蓉嫁到了孙家,从此三姐

妹天各一方。

孔淑芬是虹家用花抬进村的。自孔淑芬后,村里再没有用花轿抬

过媳妇。只有孔淑芬有气,村民们如是说。

孔淑芬进蓝家村这天,蓝家村特别热闹。 小孩们一大早就守候在垭

口的黄桷树下,张家的牛娃子顽皮地坐在树叉上, 两个大拇指与两个食

指握成一个圈套着眼睛,一边观望,一边高声喊:

“进村罗,新娘子进村罗!”

孩子们扑爬跟斗地跑回院子里报喜。

“来了,这么快么?”虹幺婆放下水烟袋,眼,笑成了一条缝。

“拜堂,”施礼在喊:

“东边一朵紫云来,西边一朵紫云来, 两朵紫云齐喝彩,洞房迎出新

娘来……一拜天地,二拜公婆!”

虹幺婆受了孔淑芬一拜,这一拜,从此把婆媳俩的命运拴在了一起。

孔淑芬过门不久,虹幺爸又要远离家乡去做木货了。

临走那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孔淑芬把虹厶爸送到垭口, 在黄桷

树下分手时,孔淑芬摸出一块手绢搭在虹幺爸的头上。

“遮着,头发打湿了,要长虱子!”

“要得,你也要多保重!”

孔淑芬点了点头,两眼噙着泪花, 虹幺爸摸出手绢递给虹幺娘叮嘱说。

“多照顾点妈,她苦了一辈子。”

“嗯,我晓得。”

俩人挥泪而别,然而这一别却成了永远的离别。

那时外出做工,工钱要交队,才能记工分,分粮。队上不允许, 不

得外出。虹幺爸是和本村蓝员外偷偷摸摸搭乘一架拖拉机走的,谁料,半

路上,下雨路滑,车翻崖下,蓝员外算运气好挂在一棵大树上,脸部划成

重伤,虹幺爸坠入深谷,尸骨未寻到,只在半山腰中找到一把斧头。

于是虹家这把祖传斧头又成了虹幺爸唯一的祭品。

灵坛上供着一把斧头。虹幺娘跪着,虹幺婆也跪着, 孔淑芬泪流满

面,虹幺婆哭得死去活来,她最伤心的是虹家断了香火。

“妈,不会的,我已有了喜!”

孔淑芬也不管,她的心跑了弦,偷偷爱上了蓝员外。

自从虹幺爸遇难后,蓝员外的心久久不得安宁。他清楚地记得,那

天下着细雨,虹幺爸进山做木货,他进山采购花椒,他和虹幺爸同坐一

辆大拖拉机进山。上车时,俩人有说有笑。谁知,车过山头,拐急弯时,

眼看着车翻,虹幺爸叫了一句:“员外,当心!”话刚说完,眨眼时间,

俩人便成了永别。事后,蓝员外住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他老是忘不了

虹幺爸临别时提醒他那句话,他忘不了虹幺爸,也忘不了虹家。他总觉得

要为虹家做点啥,不然对不住遇难的虹幺爸。于是,一出院,他便去了虹

家。他安慰了一番孔淑芬,并对孔淑芬许诺:“以后有啥事,尽管吩咐。”

蓝员外说得真切,孔淑芬觉得丈夫遇难能有难友来关照,心中不觉升起感

慨来。她向蓝员外道了谢,端来凳子请蓝员外坐。从这以后,蓝员外常去

虹家,有时为孔淑芬送一些山里买来的鲜花椒,有时为虹幺哥送去从城头

买回的小玩具手枪。每次去虹家,孔淑芬照样留蓝员外坐,蓝员外也乐意

与孔淑芬摆龙门阵。然而时间一长,俩人你来我往,闲话也传了出来。有

人说,蓝员外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说,孔淑芬不学好,背着虹幺婆偷汉

子说话无意,听话有心。村民们说的闲言碎语传到虹幺婆耳里,气得虹幺婆

头昏脑胀。

“这还了得,虹家有虹家的规矩嘛。”虹幺婆如是说,暗中盯梢起蓝

员外来。

这天夜里,蓝员外从山里回来,他向往常一样,拿着一袋鲜花椒走进

虹家,不料,虹幺婆却手持竹竿,立在门口。

“蓝员外呀,蓝员外,你这个没良心的,狗把心吃啦!”

虹幺婆把蓝员外拒之门外,手拿竹竿撵了几丈远。 虹幺婆不准儿

媳改嫁,也不准儿媳偷汉子。

蓝员外不敢想入非非,孔淑芬也心灰意冷。尽管她对蓝员外颇有好感,

但为尽孝道,她对虹幺婆的话唯命是从。婆婆说,虹家有虹家的规矩,她早

年丧夫,守住虹家,延续虹家的血脉不也过来了么?婆婆说,女人要有女

人的德性,要耐得住寂寞。虹幺婆训导着媳妇,如数珍珠,一一把虹家的祖

训道来。说罢,又请来本族长老,三亲六故,立下文字:一是虹幺哥不得改

姓,孔淑芬不得改嫁。

虹幺婆严守家规,孔淑芬不敢越雷池一步。俩个寡妇相依为命,守着虹

幺哥,把全部心思注入到虹幺哥身上。

虹幺哥象一只小鸟被笼子罩了起来。一不准爬树,二不准下田, 三

不准出远门。

但虹幺哥偏偏不争气,初中未毕业,悄悄提着斧头离开了家门。

虹幺哥学得一手好手艺。第一次外出挣了一大笔钱。 几个木匠弟兄

饮酒划拳,喝得烂醉后回住宿点。半路上丢掉了斧头, 恰好被村妇晓兰发

现。

晓兰知道斧头是虹幺哥的传家宝, 第二天一大早把斧头送到了虹幺

哥手上。虹幺哥感激零涕,两人一见如故。

“虹幺哥,你的手艺真好!并且──”

“咋样?”

“并且斧头好,人也好!”

“不,兰妹,是你心好!”

两人相见恨晚,共叙衷肠。晓兰诉说了自己的不幸。 晓兰是老父亲

两千元钱卖到李家的,丈夫李贺好吃懒做,经常行赌,赌输了就打晓兰,

说晓兰用了李家两千元钱……。

“兰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虹幺哥安慰了一番,两人动起手脚来,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虹

幺哥携着晓兰的手离开了李家村。

5

虹幺哥和晓兰坐了几天车,走了几天路,然后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做

起了手艺。虹幺哥拉锯、砍斧,晓兰弹墨,划线,两人默契配合,手艺

愈做愈红火,但不久,晓兰怀孕了。

手艺做不成,虹幺哥把晓兰领回家,谁知惹来了一场家庭纠纷。

虹幺婆,虹幺娘两寡妇竭立反对,不准孙媳、儿媳进家门, 孔淑芬

说:“虹家有虹家的规矩!”

虹幺婆说:“虹家的媳妇都是坐花轿进来的!”

晓兰进不了家门,虹幺哥只好在邻村租了一间房子。 两人倒也过得

甜蜜,晓兰生下了一个女孩。虹幺哥照样是做木货,并且手艺愈做愈精,

生意愈来愈红火。但不久,苦恼又袭上了心头。第二年, 晓兰生了一对

双胞胎,两个小千金。家里有了三朵花,开销大了,晓兰是黑户, 五人

做虹幺哥一人的包产地,养不了家,糊不了口, 虹幺哥生意做不成了,

女儿一大堆,他离不开家,为了糊口,他遍山开荒,种荒地, 由于劳累

过度,染上了重病。

虹幺婆见孙儿,孔淑芬见儿子病倒在医院,一同责怪晓兰, 说晓兰

败坏了虹家家风,破了虹家祖宗风水,得罪了老祖宗。

“扫帚星,害了我的孙孙,曾孙孙!”

“狐狸精,勾走了我儿的魂!”

虹幺婆、孔淑芬双管齐下,你一句,我一句,骂晓兰是灾星。

晓兰也不示弱,她回敬了她们一句:

“老不死的老寡妇,嫁不脱的嫩寡妇,你们死要面子, 守着虹家不

走,你们才是祸星!”

“天啦,这个遭雷打的,你要咒死我呀,你不孝敬老人, 你要短命

的!”

虹幺婆气得两眼发花。

“这个野婆娘,你娘死得早呀,这么没教养!”

虹幺娘从不骂人,不知怎么也跟着骂了起来。可是骂了一阵,心中

还是不解恨,她感到迷惑。以前她把虹幺哥养大, 只希望有所出息,有

所作为,她一直是靠着这个愿望,吃素,守寡,再苦,再累, 她想得下,

如今,虹幺哥做手艺不争气,不听话,钱没挣到,引来野婆娘, 气得她

脑门发痛,眼前直冒火星。

孔淑芬闷了几天,突然有一天她上了天云山庙子,烧了最后一柱香;

下山来,直奔屠宰场。

“王屠户,我割三斤肉!”

王屠户一惊,虹厶娘这么多年吃素,从来不与肉沾边, 今天她也来

割肉,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虹幺娘,你今天割肉,莫非家里有稀客?”

“莫得。”

“那你要送人?”

“不送,难道不兴自己吃!”

孔淑芬说得理直气壮,她象是在向世人、向世俗挑战, 她再也不吃

素了,以前,在世俗的眼里,说是吃素,可以逢凶化吉,长生不老, 寡

妇吃素即使守寡也可获得终身幸福。孔淑芬如今想来, 她吃了这么多年

素,守了这么多年寡,她不但没得到幸福,反而惹来了许多烦恼, 儿子

最终没听她的话,没有敬孝,反而惹来了许多闲言碎语。 她一时不知脸

怎么搁,思来想去她不相信世俗,她要开戒了。

孔淑芬开始吃荤,也惹来了村民的议论。有人说,如今呀, 一切都

在变,连孔淑芬这个一向守本份的寡妇也活得不耐烦了。

是呀,孔淑芬的心也在蠢蠢欲动, 以前她的心禁锢在一池风平浪静

的小山弯塘里,没有涟漪,没有波澜,一切显得那样平静, 那样安然,

她服侍婆婆,带养儿子,再苦再累,她从不吭一声气,叫一声苦。 可如

今,虹幺哥不名门正娶,反而带回来一个野婆娘,她怎么也想不下, 她

的心象夏天断了堤的洪水,翻卷波涛,势不可挡!

孔淑芬心头扎根了多年的那个愿望在轰毁,她不相信吃素, 她不相

信守寡会带来什么幸福,以至于有一天,她突然宣布她要改嫁!

村民们说,孔淑芬吃错了药,吃素吃了这么多年, 守寡也守了这么

多年,如今身子都埋了半截的人了,还想偷吃禁果;也有村民说, 虹幺

娘是在赶浪潮,走火入魔。

不管村民们说天道地,孔淑芬全然不顾,她只管走自己的路。

孔淑芬横下一条心,她要改嫁。

孔淑芬的庄严宣言,在虹家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虹幺婆气得几天几

夜没吃饭,虹幺哥更是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孔淑芬一旦改嫁,不但要搬走所有家俱, 而且连那两间老房子也要

拆走一间。

“你是亲生的,又不是捡来的,她凭啥要搬走家俱、拆走房屋?”

“她要嫁就嫁嘛,让她光着手走嘛!”

“说得那么简单,如今有遗产法,孔淑芬要拿走家俱, 拆走房子也

是合法的!”

虹幺哥找来家族长老一商量,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一番。 最后有人

建议说,孔淑芬心地善良,用不着动什么肝火,还是来软的管用, 妇道

人家,只要两三句话对头,什么事都好办!

虹幺哥反复琢磨,采用了最后一招。

虹幺哥找到孔淑芬说:“娘,自从幺爸车祸去世后,你把我拉扯大,

我们相依为命,你苦了一辈子。如今开放搞活了,大家都在变。你要出去,

儿子不阻拦你。只是有一点,请娘一定不能草率从事。你到别人家去, 一

定要办手续,要把红本本领到,邻村张二婶由于没领到本本, 跟着郑老五,

郑老五一死,啥都没沾到。你可要千万小心。听说赵家有几间街房,你到赵

家,一定要办好手续。一旦赵某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好替娘打官司, 以保

娘晚年幸福不再受熬煎!”

“儿子,我的好儿子!”

虹幺哥的一席肺腑之言,果然奏效。孔淑芬感动得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心一动,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呀……

虹幺娘改嫁的事虽然暂时搁了起来, 但孔淑芬的心海里象投入了一

粒子,她的心再不象以前那样平静了……

6

城南火车站一片嘈杂,列车一进站, 过往客人象潮水般涌了出来,

外出打工的背上背着用白塑料薄膜捆了又捆的被盖,手里提着行李; 做

生意的手里抱着公文包,大家都忙忙碌碌地穿梭着,……

候车室里, 忙碌的人们谁也没注意到一位少女披头散发地曲卷在一

张长木椅上,只有一位少年用奇异的目光瞟了她一眼。 少女饿得有气无

力,但两颗晶莹的眼珠放射着楚楚动人的光芒。 她就是被花公生撵出家

门流落车站的花妹子。

旅途奔波一天的蓝月儿慌慌张张地走进候车室, 条椅上都坐满了人。

他走了几圈,见花妹子身旁有一个空位便坐了下来。

蓝月儿打开包袱,拿出干粮袋,取出一个大油煎饼吃了起来。

花妹子呆在一旁,她抬起手轻轻将头发朝身后一甩,一束凤尾发散乱

地披在左肩一侧;她张望着窗外,两个水蜜桃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她的目

光有些呆滞,但两片嘴唇红润红润的,即使没有浓妆淡抹,也显得比一般

的乡姑不一样;既自然美丽,又超然脱俗。

蓝月儿一边吃着,一边扫视着花妹子。

花妹子一直注意着蓝月儿,当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时,侯车室里如临

春风。她见他吃得那样香,咽了咽口水,渐渐靠近蓝月儿。

“大哥,有水喝吗?”花妹子不由自主地靠近蓝月儿身旁。

蓝月儿盯了花妹子一眼,花妹子象一块强大的磁铁,深深吸引蓝月儿。

他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花妹子, 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他顺手抓起水

壶递给花妹子。

花妹子饮了一口,由于喝得过急,她呛了起来。

蓝月儿打开干粮袋,取出一个大油饼递给花妹子。

花妹子带着迟疑、诧异、感激的目光,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碎着, 一

边审视着蓝月儿。

“吃吧!”蓝月儿又递上了一个大油饼。

花妹子吃了一个又一个,吃饱了,俩人攀谈起来。

“大哥,你出来干啥?”

“母亲死了,父亲让我出来做花椒生意。”

花妹子诧异:“你会做吗?”

“学呗!”

蓝月儿回答着,反问了一句:“小妹,你出来干啥哩?”

“我──”花妹子一阵心酸,眼角噙着泪花……

7

花妹子清楚地记得她被赶出家门那个月夜。

朦胧的月光照着朦胧的小山路, 路旁歪歪斜斜倒放着几个大青石,

时隐时现。一片黑云把远方朦朦胧胧的山梁遮掩着, 一只大黄狗从朦朦

胧胧的山梁上逃出来,在月光里晃了一下, 又夹着尾巴躲进了黑云的阴

影中……

黑糊糊的山冈,几棵古柏东偏西倒地晃动着。

花妹子拉着母亲的手在半山腰走着。她们想去投奔远方的大姨娘。

“汪……”突然一阵犬声,花妹子抽搐了一下,紧扑在孔淑秀的怀中。

“妈,我怕──”

“孩子,别怕,有妈在!”

正说着,山冈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气枪声,孔淑秀抬头一望, 只见小黄

狗四脚朝天躺在山冈岗上。

孔淑秀机警地:“谁?”

没有回声,只有凄凉的山风吹着小柏树在摇晃。

孔淑秀迟疑片刻,正要迈步, 突然一侧一个彪形大汉窜出来一把卡住

了她的脖子。显然她是遭到了人贩子的绑架。

孔淑秀在挣扎,她想呼救,但刚一张嘴,一团毛巾塞进了嘴里。

花妹子惊骇地呼唤着。但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花妹子只有泪

水往肚里吞。……

“小妹,别哭了!”

蓝月儿递上一块手绢,安慰着花妹子:“小妹,不要难过, 你在这

儿举目无亲,我也一样。如果你不介意,明天我们一块进山采购花椒去!”

花妹子擦干泪水:“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蓝月儿点了点头:“真的,明天我们就动身。”

8

一条石板路顺着山脚向深沟里延伸,清澈的山泉沿着石板路旁哗哗地流

淌, 泉水上面不时飘来朵朵野山菊花,泉水里显露出一块块黄白黄白的卵

石。

蓝月儿和花妹子踏着石板路向深山里走去。

“月哥,你进过这山吗?”

“没有。”

“花椒寨离这儿远吗?”

“听父亲说,走过这条石板路,翻五座大山,穿越两丛灌木林, 前

面就是花椒寨。”

“寨里花椒多吗?”

“父亲说,那儿满山遍野全是花椒,当年他进寨, 送了老乡几斤盐

巴,寨子里的花椒随便选,看得上哪树摘哪树,拿得走多少拿

9

远方的群山模糊了,山顶上飘浮着一抹黄里透红的晚霞, 山沟里腾空

而起的炊烟紧紧地萦绕着群山的颈项;远远看去, 一个个模糊的群山,好

象一个个含羞的少女围着一条条洁白的纱巾,远远地离去……

群山看不见了,炊烟渐渐地溶合在暮色里……

蓝月儿和花妹子走过一个山梁,俩人消失在铺有条石的古代驿道上。

突然远方亮出一盏灯笼,透过灯笼的红光可隐约看到“王记酒家”

这是一个受到现代意识冲击的古驿道, 一个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山寨

酒家。

蓝月儿和花妹子有气无力地走进酒家, 半晌,一位四十开外,打扮

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走了出来。

“先生,小姐请屋里坐。”

蓝月儿迟疑片刻,他显然是生平以来第一次有人叫他先生, 他有些

疑惑。

“喂,这位先生,请入座!”

老板娘又叫了一次,蓝月儿才回过神来回答道:“好,好!”

俩人在一方桌旁坐了下来,老板娘端了两碗连锅面出来。

蓝月儿并没有及时吃面,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大饼。

“给你!”

“不要!”

“咋啦?”

“你留着慢慢吃吧,这儿是酒家!”

蓝月儿不好意思地把大饼放进口袋。

“好,听妹子的!”

“顽皮!”

蓝月儿没答理,他只一个劲地吃着面。

女老板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少男少女吃完面后,领着他们向楼道走去。

10

楼道上很暗。

老板娘领着花妹子和蓝月儿从一个楼道走进另一个楼道, 上了楼,

老板娘开开一个房间,转身说:“先生,小姐,今晚只好委曲你们了,

客房已住满,只剩下这间了!”

说罢,老板娘转过身向另一个楼道走了去。

花妹子推开门,拉下灯绳,灯泡上布满了蛛丝,灯光显得暗淡。

蓝月儿扫视一下房间,迟疑地说:“怎么,只有这一间屋?”

“你没听清楚吗?客已满,这一间都是优待!”

“这咋能行?”

“咳,既来之得安之。这床就给你了,我睡沙发。”

“这咋能行?床,你睡,我来睡沙发才对。”

“为啥?”

“我爹说,男孩要让女孩。”

“噢,还懂得礼道,好,好,谢谢你的优待!”

花妹子说着拉开了被面,蓝月儿愣了愣,走了过来不解地问道:“呃,

花妹,刚才老板娘怎么叫我先生哩!”

“时下兴这样嘛,改革开放嘛,今天有人叫你先生, 明天等你赚了大

钱,也许有人会叫你老板哩!”

“老板不好听,叫我厂长还够味!”

“凭什么叫你厂长,你不是出来做生意吗?”

“是啊,难道做生意的,就不能叫厂长?也许我今后要办个厂!”

“好,但愿你能办个厂,今后我也好在厂长手下找个工作干干。”

“好的,要是今后我当了厂长,我聘请花妹当我的助手。”

“说得好听,也许到时候早忘了。”

“不信,咱们拉个钩。”

“好,拉钩就拉钩。”

花妹子把手递了过去,但蓝月儿拉了一下立即挣脱出来, 这是他第

一次接触到女性的手指,他显得激动、颤栗……

灯光渐渐暗下来,一束月光射在花妹子的床上,她的胸脯高耸着, 显

然也显得激动……

蓝月儿一丝不动地睡在沙发上,他深怕惊动花妹子。

月光西移,乌云一会儿遮住月光,一会儿月光又从乌云中挣脱出来。

花妹子抬起头来,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拉开灯,沙发上空无一人。

花妹子惊异地起床,她推开门, 不却惊颤:原来蓝月儿早已睡在了

楼道上。

透过月光,看着蓝月儿微笑的脸庞,花妹子一阵痴情, 心在不停地

跳荡。

目视了好一会儿,花妹颤栗了一下,她似乎感到一阵凉意, 突地,

她抓起一条被单,轻轻地走过去,悄悄地盖在了蓝月儿身上。

一声公鸡的破晓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蓝月儿从梦中惊醒, 他摸摸

身上盖的被单,一股暖意掠过心头,花妹子走了过来, 显然她已在楼道

上守候多时。

花妹子问道:“睡好了吧?”

蓝月儿一阵激动:“花妹,你真好。”

花妹子接过被单:“我是怕你受凉。”

“花妹,我真不知道咋感谢你。”

“小事一桩,何必挂齿?”

“不,滴水之恩应当拥泉相报!”

“这可不是做生意人的性格。”

“为啥?”

“生意人是见利忘义。”

“不,见利忘义那是奸商的恶习,我父亲说, 新时代做生意见利不

能忘义。”

“好,不争了,天已破晓,我们还是趁早赶路吧!”

11

蓝月儿和花妹子手挽着手走了一段石板路,一条小溪拦住了他们的

去路, 蓝月儿脱掉布鞋顺手扔到小溪对面,接着挽起了裤腿。

“来吧,花妹,我背你过去。”

“不,我能走。”

花妹子说着弯下腰挽起裤腿,脱掉鞋,提在手里,赤脚跨入小溪里。

溪水里卵石林立,花妹子走了几步,脚板心被一颗卵石尖硬了一下。

“哎哟!”

花妹子尖叫着侧了一下身子。

蓝月儿回过头讥笑道:“看你,还撑能。”

“哼,别人都疼死了,还好笑。”

“好,怪我,是我不好。”

蓝月儿说着退回几步,伸出一只手靠近花妹子。

花妹子把手递了过来。蓝月儿拉着花妹子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临近溪边时,溪水里飘来一束野山菊花,花妹子甩掉手中的鞋, 一手

拣起浮在溪水上面的那束野山菊花。

花妹子把野山菊花递给蓝月儿。

“月哥,这花好看吗?”

“美惨了!”

花妹子腼腆地微笑了笑:“真的吗?”

“真的,好香啊!”

蓝月儿一边吻着花,一边走上前捡起花妹子的鞋。

“哎呀,你看,你的鞋丢在水坑坑边,这只都打湿了。”

“没关系,只要能使你高兴,我才不管鞋不鞋。”

“花妹,你真好!”

“那是因为你救了我一命呀!”

“我只不过做了点为不足道的事。”

“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今天我还不知飘向何方?”

“我也是在瞎撞呀!”

“月哥,凭我的直觉,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蓝月儿一阵感慨:“多谢花妹子打抽活锣鼓,如今有花妹一路, 我

也有了闯天下的海量。”

“月哥,你真是好样的。”

“哪里哪里,多亏花妹的夸奖。”

他俩说笑着上了路,花妹子一边采着野花,蓝月儿一边摘着野果。 花

妹子递一把野花给蓝月儿,蓝月儿送一捧野果给花妹子。

“花妹,你坐在大石上歇一会儿,我上山去摘一把野莓。”

“好,快去快回!”

说着花妹子掏出一张花手绢:“月哥,带上手绢,好包!”

“要得。”

蓝月儿接过手绢一步一步抓着丝茅草向山上攀去。

“当心点,月哥!”

“没事,你快走吧!”

“呃。”

花妹子应了一声回过头,猛地,她脸色骤变,原来一朵乌云飘过来。

花妹子急切地喊道:“月哥,快下来──”

话还没喊完,山风呼啸,暴风倾盆而下。

蓝月儿在山上喊道:“花妹子快往那边崖筐里跑!”

“月哥,快下来吧,我等你!”

蓝月儿恳切地催促道:“花妹,听我的话,快往那边跑!”

不走不行了,花妹子深情地望了蓝月儿一眼说:“月哥,我在那边

等你,你要当心啊!”

“嗯,你快跑吧!”

花妹子顺着山梁跑进了一个能容纳俩人避雨的崖筐。

雨柱不停地从崖筐边沿滴下。

花妹子揪心地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盼到蓝月儿归来。

蓝月儿淋得象一个落汤鸡, 头发上的雨滴不时地顺着脸颊掉在他双

手捧的野莓上。

花妹子接过野莓,一股暖流涌上她的心头,那少女般的热心在升温。

少女般的热血在沸腾,她不顾一切, 顺手脱掉仅有一件未打湿的衬衣,

揉成一团按在蓝月儿的头上。

崖筐边沿上的雨柱象一串串窗帘挡住了风,蓝月儿光着膀子坐在一

旁,花妹子用自己的干衣服轻柔地擦着蓝月儿头上的雨水。

蓝月儿屏着呼吸,头不由自主地任凭着花妹子摆动。突然, 他的头

触在了花妹子的乳罩上。

花妹子本能地一阵抽搐,手一动不动地按在蓝月儿头上。

蓝月儿慢慢回过头来, 眼前一片眼花缭乱的世界:花妹子那白皙三

角肌肤象一朵美丽的山茶花开在半崖上, 那两座高耸的乳峰象两颗倒挂

的亮晶晶的水蜜桃,丰满,圆滑,望一眼心中涌出股股甜滋滋的蜜汁来。

并非诱胁,一阵青春的热血冲动,他紧紧地搂住了花妹子。

“你真漂亮,象野山菊花。”

花妹子闭上了双眼,蓝月儿急切地吻住了她有嘴唇……

雨柱扯下了窗帘,他俩沉浸在俩人的欢乐世界。

“花妹,你这双眼睛象两颗大核桃逗人喜欢!”

“月哥,你真好。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

“我爱你!你愿意吗?”

“只要你能高兴,我什么都能满足!”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蓝月儿说着抱起花妹子放在崖筐边一块石板上, 花妹子一动不动地

静静躺着,蓝月儿扑在她软绵绵的身上,他吻她的脸颊,他吻她的眉毛,

最后,他在她唇上印上了一个深深的长吻。

雨柱停了,窗帘扯去了,微风吹了进来, 花妹子穿上了擦得半湿的

衣服,她拧干了蓝月儿的湿衣服挂在崖筐的石壁上。

蓝月儿选了一颗又大又红的野莓递给花妹子。

花妹子咬了一口:“真甜。”

“吃吧,这是专为你摘的。”

“你心真好,你也吃吧!”

花妹子拿起一颗野莓放进蓝月儿的嘴里,俩人你送我一颗, 我递你

一颗,直吃到衣服吹得二干二干的,他们才上了路。

他俩翻过一座山,雾蒙蒙,望不见天空。路边躺着断枝杉木, 还有

过客穿烂了的草鞋。

他们放慢了脚步,经过一个山口时,突然一条大乌梢蛇横拦在路中。

花妹子惊骇地叫起来。

“有蛇!”

“别怕!”

蓝月儿顺手拣起一块石头向蛇砸去,石头砸在蛇背上,蛇溜下了山。

“站住!”花妹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突听背后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

音,当她回过神,转过身来时,只见一个蓄着小八胡子的小青年和一个光

头小青年反绑了蓝月儿的双手,光头小青年抽出弹簧刀压在蓝月儿的脖子

上。

蓝月儿见花妹子回过头,大声喊道。

“花妹,快往前面跑!”

“住嘴,当心割掉你的喉咙。”小八胡子说。

“有钱给钱,无钱偿命!”光头小青年说。

“快跑!”蓝月儿又叫了一声。

花妹子一动不动。突然,她一个箭步,一个俯冲, 跃身一脚向拿刀

的光头小青年踢去。

不偏不倚,这一脚正好踢在光头小青年的睾丸上。

“哎哟!”光头小青年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刀跌落在地。

花妹子顺手抓起弹簧刀,还未等她扬起,小八胡子吓得逃之夭夭。

蓝月儿一阵惊喜。

“花妹,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你从哪里学来这般功夫?”

花妹子收起弹簧刀:“学是学了两下子, 但遇到这种场面还是第一

次。”

“你当时不害怕吗?”

“有你在,我还怕啥啦!”

“好样的,没想到还能遇上你这样一个好妹妹,而且还是一个好保

镖!”

花妹子笑了笑,她一边拍着蓝月儿身上的尘土, 一边焦急地说:“月

哥,看来咱们还得展劲走哇!”

“不远了,按父亲的说法,走不多远了,你看,那就是红林寨, 翻

过红林寨,前面就是花椒寨。”

花妹子一阵欢喜,她一口气跑上了红林寨。

花妹子惊诧地叫道:“月哥,你快来呀,前面好看极了!”

蓝月儿爬上红林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满山遍野有花椒树。

蓝月儿和花妹子漫步在花椒丛中, 那一颗颗爆开的花椒象他们那一

一张张笑咧了的嘴……

12

蓝月儿和花妹子走进花椒寨,经过几天的选货,讨价还价,顺利地

采购了一批鲜花椒。第二天,俩人租了一俩小四轮将花椒回到城南火车

站后,便在车站租了一间门面开起了花椒批发店。

这天,蓝月儿站在门前一张桌子上, 他正贴着一张横匾:横匾上写

着“花椒批发零售店”。

花妹子穿着一件花格子衣服在门前指挥。

“右手往上,左手朝下。”

蓝月儿移动着横匾。

“正不正?”

“左手再下一点。”

“要得了吗?”

花妹子拍了拍手:“要得了,要得了!”

店前围了一大堆人,有的看着横幅,有的拿着刚买的麻袋走了过来。

花妹子在店内开批发,蓝月儿在店前手拿秤杆卖零售。

“花椒寨,资格花椒!”蓝月儿叫喊着, 顺手抓起一把递给一位老

翁。

“大爷,尝尝,资格的,不麻,不要钱。”

老翁尝了一颗,麻得嘴巴直歪,“嘘嘘”地吸着气。

“真格的,来二两!”

“要得。”

蓝月儿称好秤,接过老翁的钱点了点,把花椒递给老翁,客气地说。

“大爷,走好哇,吃完了,再来。”

“要得。”

老翁点头,“嘘嘘”地吸着气,消失在人群中。

买花椒的顾客不断纤地涌到店前,蓝月儿的叫买声一声高过一声。

“资格的,不麻不要钱,来呀,新鲜货!”

花妹子也忙得不亦乐乎,她一会儿趴在柜台上开发票, 一会儿站

在店门口拿着发票清点着一个一个的装满花椒的麻袋。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缕余辉,车站广场上陆陆续续走来下班的人群。

广场周围的批发店也开始陆续关门,待一个个商店关起了门,蓝月

儿才最后一个关店门。

店门是用一块块木板做成的,当蓝月儿拼上了最后一块门板,花妹

子递上来一杯热茶。

“累坏了吧,快喝点茶!”

蓝月儿喝了一口,满脸堆起了笑容。

“咋样?有收获吧!”

花妹子拉开了电灯,蓝月儿抓起一把钞票数了起来, 数着数着蓝月

儿惊异地叫了起来。

“对啦,本钱出来了。”

蓝月儿把钱往抽

13

天刚破晓,集市贸易场上就喧嚣起来了。牛贩子吆喝着水牛招摇过

市,菜贩子,有的用三轮车载着菜, 有的在自行车后轮衣架的侧边捆

了一个背篓,背篓里装着满满的菜, 菜农用箩筐挑着满满的菜,大家

在集市上抢占着黄金摊位,以至于一个个争先恐后,互不示弱……

一位身背布袋的老大爷与一位中年妇女摊主在讨价还价。

“两毛。”

“ 一毛八。”

“一毛五。”

“一毛七。”

老大爷摇了摇头,转过身目光盯在蓝月儿的货摊上。 当蓝月儿发现

老大爷在注目时,拉开嗓门叫了起来。

“山里货,资格花椒!”

老大爷闻声走了过来,蓝月儿选了一颗又红又大的花椒递上前。

“大爷,尝尝,资格的,不麻,不要钱。”

老大爷咬了咬花椒,张大了嘴,“嘘嘘”地吸着气。

“真格的,来二两。”

“二两五,还望。”

“要得!”

蓝月儿一边包好花椒递给老大爷,一边热情地招呼:“大爷, 走好

哇,吃完了,再来!”

老大爷走开了,又挤上来两位妇女。

“来三两。”

“要得。”

“来一两。”

“要得。来呀,资格的,不麻不要钱。来呀,山里的,新鲜货。 来

呀,资格的,包吃,包麻,包称够。”

14

城南火车站上,高声喇叭传出播音员的声音。

“乘74次列车的旅客请从2号进站,97次车请在4号候车室候车。”

列车一进站,小贩叫了起来:“牛奶,雪花冰棍。”

旅客们象潮水般地涌出站, 几个外出的民工把花妹子的货摊围得水

泄不通。

“大哥,尝尝嘛,资格的山里货,不麻,不要钱。”

一位中年民工尝花椒后,欣喜地说:“来四两。”

花妹子见顾客愈来愈多,心中一阵欢喜, 她一边招呼新来的顾客,

一边称称,包装。

花妹子忙了一阵子,她热情地送走一个个民工后, 耳边响起了一阵

清脆的铃声。原来,蓝月儿骑着一辆三轮车来到花妹子货摊前。

“花妹,看来你出得师啦!”

花妹子说:“本来嘛,事在人为。”

“好样的,严师出高徒嘛!”

花妹子撒娇地:“去你的,谈点正经嘛,今天货销得咋样?”

“一扫而空。”

“哦,那边还销得?”

“是呀,行情好,价格也要得,散市也早。”

“算你运气好!”

“这不够了,时来运转才能发大财。”

“哟哟哟,看你又夸起海口来了,务点实吧,我正忙不过来, 帮个

手吧!”

“我还有事呢?”

“啥事?”

“我想请你喝冷饮。”

花妹子故意掉过头:“不去!”

“好好,我帮你忙。不过,必须要答应我!”

“好好,答应!”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傍晚,十字路口大转盘,这是全城交通要道,也是最热闹、 最繁华

的地方。

华灯映红了转盘上空,四个路口设有冷饮摊车。有的冷饮摊车上空,

圈着一圈圆形彩光灯,有的圈着方形彩光灯。

强烈的太空舞曲和“跟着感觉走”的歌声混和着不时传来录相厅老坂

的叫喊声:“买票,买票,八点的,香港最新武打生活片!”

卖冰棍的大娘拖长声音在喊:“冰棍,奶油的……”

一团团穿着连衣裙, 勾眉涂红的年轻女郎围着刚下车的旅客在讨价

还价:“五元加彩电,不行,少一元。”

蓝月儿和花妹子绕着转盘走了过来,和他们迎面走过两对情侣, 一

对手挽着手,一对搂着腰。

蓝月儿好奇地注视了一眼搂着腰的那对情侣,转过头来与花妹搭话。

“怎样,满意吧?!”

花妹子点了点头:“我最喜欢吃那盘带须的。”

“那是海里的对虾。”

花妹子娇嗔地:“海味?”

“嗯,下次再请你。”

“不,下次我请客。”

“要得,吃妹子的。”

花妹子撒娇地捏了一下蓝月儿的手,蓝月儿挣脱手。

“你真坏!”

“好了,请你喝杯冷饮。”

俩人在围着弧形彩灯圈的冷饮摊车前的翻板椅上坐了下来。 卖冷饮

的少女热情地招呼说:

“大哥,大姐喝杯啥?”

少女取了两筒进口易拉罐冷饮递到蓝月儿和花妹子桌前。

蓝月儿拿着易拉罐仔细打量着,显然他不知道如何开罐。

花妹子一把拉开罐口,插入一根细管递上前

“给你,用嘴吸!”

“要得!”

吸完冷饮,蓝月儿掏出一张大团结放在桌上, 少女收起钱站在车旁

招呼起其他的顾客,蓝月儿等着找钱。等了片刻,少女不但没找钱, 反

而过来又问道:

“两位大哥,大姐还要啥子?”

蓝月儿恍然大悟原来那拾元钱已不须找补了, 他赶紧改口说:“不

要了!”

华灯愈来愈亮,转盘周围乘凉的游客也俞来愈多, 蓝月儿和花妹子

绕转盘走了半圈,消失在梧桐环抱的干道人行道上……

15

凌晨,城南火车站,高音喇叭响开了。

播音员在喊:“乘74次列车的旅客请从2号进站,乘101次车的

旅客请在4号候车室候车!”

车站一旁的店门门缝里已有了灯光。“嘎吱”一声响,门开了,蓝月

儿和花妹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今天,我们总算第一个开张。”

蓝月儿手一挥:“喏,还有早的哩!”

顺着蓝月儿挥手的方向,花妹子看到了对面一个水果店里, 几个人

正在抢购苹果,看样子是赶早车的。

“明天,我们再早点。”花妹子对蓝月儿说。

“要得,不抢到第一不罢休!”蓝月儿点头答道。

一个赶早车的老大爷走进店,花妹子在招呼。

“大爷,尝尝嘛,资格的山里货,不麻,不要钱。”

老大爷尝了一颗,连连点头。

“来五两。”

花妹子称称,包装,收钱,她那熟练的动作, 俨然象一位涉事很深

的女老板。

站在一旁一直看着花妹子的蓝月儿走过来欣喜地说:“花妹,这次看

来你真出得师啦!”

花妹子微微一笑:“本来嘛,早该出师了!”

蓝月儿翘起大拇指夸赞说:“好样的,谢师多少钱?!”

花妹子撒娇地说:“五个手板。”

傍晚,大转盘旁,自行车川流不息,显然人们陆续下班了。

大转盘北侧一街口,一幢七层大楼的工商银行前, 偶有提公文包的

商人进出。

花妹子在焦急等待,不一会儿蓝月儿从旋转门里出来了。 他手里拿

着存折,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嘴里在念叨:“88838。”

花妹子轻脚轻手走上前,冷不防夺过存折,蓝月儿一惊。

“吓我一大跳,关门了吗?”

“关啦,你在念啥?”花妹子诧异地问道。

蓝月儿得意地说:“帐号。”

花妹子迟疑地问道:“帐号?”

“是呀,88838,发发发,还要发!”

花妹子重复了一遍说:“有意思,真是个吉祥数。”

“是呀,今后我们进山采货就不必带现金了。”

花妹子高兴地问:“真的吗?”

蓝月儿点头回答说:“真的。”

“太好了!”花妹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视线刚刚模糊,一群群蝙蝠来到了草坪上空, 它们有的象山鹰一样

俯冲向大地寻觅着,有的却象海燕翘首搏击长空。

黄昏是黑夜的象征,它们欢聚一堂, 兴高采烈地庆贺着这美好的时

光──夜幕的降临!一群低飞的蝙蝠围着草坪打着转, 象是跳起了欢快

的圆舞曲。

草坪外一条曲径的小路通向湖边,月光洒在湖面上,金波荡漾, 鱼

儿泛起涟漪。

一叶小舟荡向湖心, 一条条鼓珠大头金鱼和一条条鼓肚大金鱼随着

舟流飘去。

花妹子看着飘游的金鱼欣喜地说:“真好玩!”

蓝月儿放下划桨。小舟停止了。

“你喜欢吗?”蓝月儿问道。

“喜欢。”花妹子点了点头说。

“我给你抓一条。”

花妹子没有表态,但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期待。

蓝月儿侧身把一只手放在水里,一只小金鱼游过来了。他屏住呼吸,

盯住小金鱼,待小金鱼靠近掌心时,他一合手,但由于动作太快, 鱼儿

溜走了。他又重复了一次还是没抓着。花妹靠近他的手旁。

“好了,歇会儿,你太累了!”

蓝月儿侧回身,花妹子拿着手绢擦着蓝月儿额头上的汗珠, 蓝月儿

一阵感激。

“花妹,你真好。”

“你还不是为我累出的汗。”

花妹子收起手绢,拿了一个早已削好的苹果,蓝月儿咬了一口。 花

妹子操起桨,划开来。

船在湖心慢慢荡漾。

“你喜欢划船吗?”

“没划过,你啦?”

“小时候划过。记得有一年,我爹打完谷子,把我放在拌桶里, 我

们在堰塘里游玩。我妈在塘边急得团团转 。‘当心淹着月儿! ’‘没

事!’我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不料,拌桶裂缝了。一股股水盛了进来。”

花妹子惊恐地打断蓝月儿的话茬:“真吓人!”

“是呀,我妈蹬着脚急得直喊‘快上来,危险!’‘怕啥, 人生就

得冒险。’说着,我爹举起了我……”

花妹子依偎着蓝月儿说:“真吓人,我担心──”

蓝月儿搂着花妹子:“别害怕!有我在,任凭风浪四起! 记得吗?

有位诗人说:‘如果你是一叶小舟,我愿我心爱的人儿驶向我的港湾!”

花妹子深情地说:“我愿做这叶小舟!”

蓝月儿说:“我愿做港湾!”

“你真好!”

花妹子说着紧紧依偎在蓝月儿的怀里,蓝月儿紧紧地搂着, 俩人热烈

地吻了起来。

小舟在缓缓地荡向湖边。

16

城北一家个体旅馆里,人来人往,大厅里十分嘈杂。只有后花园里

显得幽静,一对对情侣在后花园里散着步。

101房里只开着一盏灯,柔和的灯光使室内显得十分宁静。

花妹子依偎在蓝月儿怀里,她那温柔的笑脸深深吸引着蓝月儿。

“花妹,你的头发好漂亮。”蓝月儿抚摸着花妹子的头发赞赏着说。

花妹子象喝了一碗蜜汁,她莞尔一笑。

“你真的喜欢我的头发?”

蓝月儿吻着花妹的头发说:“我喜欢你的秀发,更喜欢你的心!”

花妹子心花怒放地转过身,嘴渐渐递向蓝月儿。

“我喜欢你机灵,有算计。”

蓝月儿吻着花妹子,激动地说:“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你真心要我?”

“是呀,自从车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萌发了这种念头。”

“但你知道我的年龄吗?”

“我爱你,不在乎年龄。”

“我才满十四呀!”

“那关啥?”

“不到法定年龄呀!”

“现在兴这样,谁管得着哩!”

“也倒是,但你不觉得现在我们不是和结了婚一样吗?”

“没有质的区别,但总觉得偷偷摸摸的。”

“那就开放点吧,现在不是提倡开放吗?”

“是呀,不过我担心万一你──”

“不会的,即使有了又怕啥,有了再说吧!”

花妹子抱着蓝月儿的脖子吻着,蓝月儿还了一吻,抱起花妹, 放在

床上。

花妹子脱去了外衣,闭上双眼,急切期待地静静仰躺着。

月亮躲进了云层,小鸟在竹林里已悄悄地落巢。

蓝月儿脸上一阵发热,他紧紧地压在花妹子身上,不停地吻着花妹

子的嘴唇,花妹子伸出了长长的舌头,他衔着,紧紧地衔着;他使出全

身力气,猛地压下去,她一阵痉挛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感觉咋样?”

“爽极了……”

花妹子回答着,如痴如醉……夜,显得一片宁静;只有星星在不停

地眨着眼。

这一夜,蓝月儿睡得很沉。清晨,蓝月儿被一声鸟鸣惊醒后,他一

摸身边,发觉花妹子不见了。他揉了揉眼,起身披衣出门。

花妹子兴奋得一夜未合眼,当她听到室外鸟鸣后,便悄悄地起了床,

她提着一个水壶给后花园里的桂花浇起水来。蓝月儿趁花妹子不注意时,

走过去,一把抢过水壶。

“怎么,你也起来啦?”花妹子一愣,问道。

“我看你不见了,”蓝月儿一边浇灌着花,一边又问道:“花妹,

你起来得好早呀?”

“刚起一会儿,我看你睡得好香。”

“你啦?”

“没睡着。”

“为啥?”

“不为啥。”

“昨夜舒服吗?”

“刚开始觉得痛极了。”

“后悔吗?”

“不,一点不。”

“咋不?”

“后来觉得很舒服。”

“真的吗?”

“真的,特爽!”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花妹子舒心地笑了笑。

一只蜜蜂飞来,落在一朵盛开的桂花上。花妹欣喜地欢赏着。

“月哥,你来看!”

“你猜,它在干啥?”

花妹子轻轻地叩着蓝月儿的背:“你真坏,你真坏!”

蓝月儿轻轻抓住花妹的手:“好了,当心,别让别人看见。”

“不嘛,我偏要让人看见。”

“你真淘气!”

花妹生气地说:“你讨厌我了?”

蓝月儿轻柔着花妹的手:“我是给你开个玩笑!”

花妹扑嗤一笑:“我晓得的。”

俩人说笑着消失在花丛里。

17

蓝员外独自一人守着蓝家大院,他很少出过远门, 自送走蓝月儿以

后,他一天闲着没事,他不会打麻将,不会下象棋, 也不爱摆龙门阵。

烦了,他就到村口转一转,坐在村口的小河旁, 看那些从城头来的退休

工人钓鱼,遇着投机者,他也和他们吹几句生意上的事,谈一些生意经,

每当这时他就会显得滔滔不绝,他会教别人识别真假花椒, 如何称称,

耍称,处处显示出一个生意人的精灵。

蓝员外一天天打发着自己的日子,他盼望着蓝月儿归来, 有时想得

慌了,他便拿着一叠火纸,一烛香在亡妻的坟上消磨一些时光, 祈祷亡

妻保佑蓝月儿一帆风顺,大吉大利,生意兴隆!这期间, 又有人把孔淑

芬撮合给蓝员外,尽管孔淑芬还未动心,蓝员外也没表态, 但这事不知

怎么传到了虹幺婆耳里,虹幺婆拄着拐杖来到蓝家,一进门便破口大骂:

蓝员外自讨没趣,也没往心里记。 因为他觉得这事只是别人说起,

他一没表态,二没点头,无论从何说起他也没破坏虹家的规矩, 因而

他显得坦荡,显得安然。他淡淡笑了笑,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 王

元外是这么想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蓝员外没去计较虹家的事,他仍显得悠闲,平时, 没事他仍去小河

旁,看那些从城头来钓鱼的人,有时他与他们攀谈几句, 当有人问起他

儿子的事,问他是否发了,他总是一句话搪塞过去。

“第一次出远门,谁晓得哩。”

虽然蓝员外说得轻松,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 他真盼望蓝月儿早点

归来。

18

做了几次大生意,蓝月儿手头有钱了,他想到了父亲蓝员外便决定

要回家一趟。蓝月儿邀请花妹作伴,他与花妹商量,花妹子不好意思地

说:“这咋好哩?”

“有啥嘛,我家里无其它人,只有爹一人在家,一切都很方便的!”

“那好吧,一切听月哥的安排!”

花妹子答应了蓝月儿的请求,俩人来到车站,搭上了一辆中巴车。

蓝月儿回家心切,尽管一路颠簸,他毫无倦意,中巴车刚在村口停下,

他便跳下了车,花妹也下了车。

花妹子穿一身连衣裙,一束凤尾发自然流畅地洒落在左肩上,显得落落

大方。那两片自然红润的双唇淡淡地涂上一层法国口红,更显得艳丽。她一

进村便引来了一群好奇的村妇的议论。

“哟,你们看,那个小妞才漂亮。”

“哼,漂亮啥?我一看就不顺眼!十几岁的黄花闺女把那个嘴巴涂那么

红,走起路来还要牵着小伙子的手,象啥话嘛,我活这一辈子也没见过。”

“咳,我说你呀,旧脑筋,如今是新时代,人不一样啦。”

“哼,啥不一样?我看那两片嘴唇象涂了二两红膏子。”

“我说你呀,几天没吃肉罗,那不是红膏子,那是涂的外国胭脂。”

“噢,还涂外国胭脂,真是变了,外国的月亮也比蓝家湾的月亮圆呀。”

“是嘛,如今崇尚新潮流,再不是以前。”

“啥新潮流哟,不过是多挣了几个小钱嘛,我看呀,她的钱也来得不正

道。”

“这话咋说?”

“道理很简单,而今眼目前,不三不四的人发了财。”

“你那是偏见,现在提倡发家致富,谁有本事谁发财。”

“发家致富,一下就富了?恐怕没那么容易,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

我看呀,还是发了的,都是走的歪门斜道。”

几个长舌妇说得正有劲,少妇林云英又跑了来,她是村里消息灵通人

士。

“呃,你们晓不晓得,那个小妖精是谁?”林云英问道。

“不晓得,你是消息灵通人士嘛,快说!”

“好吧,你们仔细听着。”林云英喘了一口气,开始发布新闻:“据

可靠消息透露,那个小妖精是老寡妇孔淑芬的亲二妹孔淑秀的女儿。”

“哦,怪不得,孔淑芬没缠住老的,却叫侄女缠住了少的。”

“真新鲜……”

村妇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还不时朝着蓝月儿和花妹子远去的背影

吐口水。

蓝月儿和花妹子手挽手地走着,蓝月儿急切地想着为亡母献上一柱香,

他没有过多地去注意村妇们的议论。

山林中,几只寻食的鸟追逐着远飞去, 斑鸠在一株挺拔苍翠的古柏上

叫呜,几棵柏树掩映的那座新坟,已长满了丝茅草。

蓝月儿扛着一个大花圈,挽着花妹子的手来到亡母的坟墓前, 他把花

圈恭恭敬敬地插在坟头上,花妹子站在坟头空草坪上比划着。

“向前一点!”

“要得,”蓝月儿移了移花圈说:“花妹把花火炮拿出来!”

“要得!”

花妹子从一旁石墩上放着的大提包里取出来几柄大电光火炮, 撕开了

封面纸。

“月哥,火拿来。”

蓝月儿跳下坟头,划燃火柴,点燃了花妹子已挂好在小树上的花火

炮。

噼噼剥剥的鞭炮炸响声在山林中回荡,震响。

蓝月儿虔诚地跪在坟头前叩头,拱着双手作辑。

“妈妈,月儿回来给你叩头作辑来了,多谢妈妈亡灵保佑, 月儿生

意兴隆,一路平安!”

突然传来一阵踏沙的脚步声,蓝员外头裹白布, 身穿土布衫出现在

坟一侧,他是听着鞭炮声赶来的。

“月儿!”

蓝月儿惊喜地回过头:“爹!”

蓝月儿起身向蓝员外走过去。

“月儿,爹可把你盼回来了!”

蓝月儿微笑着赶紧把花妹子拉到蓝员外面前。

“爹,这是花妹。”

花妹子羞涩地:“蓝叔,你好!”

蓝员外乐呵呵地:“好的,好的!”

“爹,这次好得遇到了花妹,她帮我进山采货,卖货, 可是好帮

手。”

蓝员外笑着,打量着花妹子:“好人儿,好人儿!”

说着,蓝员外跪在坟头,叩头,作辑。

蓝员外说:“娃他妈,月儿回来了,还领来了花妹, 我们给你还愿

来了。”

蓝月儿又点燃了一挂花火炮, 蓝员外把夹在腋下的草纸一张一张地

撕开,点燃,蓝月儿拱手作辑,蓝员外拿着一根断树枝撬开纸钱, 待燃

尽后,他起身招呼花妹子。

“花妹,走,咱们回家吧。”

19

西边的太阳滚下了山坡,一朵乌云压过来,遮挡住了小溪翻滚的金波。

小桥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过往。

花公生坐在花老板的酒店里,出神地望着小桥上那片黑云, 心中一

片惨淡。今天在麻将桌上,花公生又输得身无分文了。此时, 花公生穷

困潦倒地坐在花老板的酒店里,望着别人啃鸡腿,喝白酒, 口水从嘴角

流了出来,花公生呆滞地望着,脑子里复现着麻将桌上惨败的情景, 一

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花兄,如今在哪方发财呀?”

“咳,发啥鬼财哟!这些天尽背时,霉登底了!”

花公生一边说着一边迎着走来的这位中年人。

来者姓任,名钱,是邻村有名的游说大仙。前些年, 任钱把本村罗

瞎子的老婆骗去山西红花岗,卖了三千元钱,事发后, 罗瞎子骂他伤尽

天良!骂了不解恨,罗瞎子拄着拐棍到县人民法院告状,一告即准。 任

钱蹲了三年监狱。刑满释放回来,收敛了一阵子, 但不久他旧病复发,

又操起了旧业。在花家湾,任钱早就瞄准了花妹子。在他看来, 花家虽

然穷酸,但花家的妹子却出落得水灵灵的, 仿佛是穷山沟里飞出一只金

凤凰!花妹子身材苗条,发育丰满,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 任钱早就把花

妹子看在了眼里。但前些年,孔淑秀在家,任钱一直不敢下手。 如今孔

淑秀查无音讯,花妹子流落异乡,任钱终于瞄准了机会。此时, 他见花

公生六神无主,便坐下与花公生攀谈起来:

“花老兄,赊财免灾嘛!俗话说,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 花老

兄总有一天会翻梢的。”

“不行了,霉登底底了。”

“呃,哪里哪里,花老兄马上就要转运了。”

说着,任钱轻轻拍了一下花公生的肩膀,花公生机警地挪了挪身子。

“走,我请客,到你家去。咱哥俩喝几盅!”

“这哪门要得啦!”

花公生嘴里在推却,脚却迈开了步子,他的酒瘾早就发起来了。

任钱提了两瓶瓶装酒,一只卤鹅,穿过一条条田埂, 进了花公生开

了天窗的茅草屋。

花公生端了一把烂竹椅出来招呼任钱坐下。

“仁兄,坐嘛!”

“要得!”

任钱把酒和鹅放在桌子上, 花公生把装了一嘴土烟丝的旱烟杆递了

上来,任钱摸出电子打火机点燃烟,他一边吸着,一边吐着烟圈。

花公生端详着任钱的电子打火机。

“这洋玩艺自已吐火样?”

“是呀!”任钱洋洋自得地回答说。

“还安打火石吗?”

“不要,电子打火。”

“值多少钱?”

“港货,没标价,朋友送的,市面上国产的也要几十元。”

“真贵!”

“这算啥,当抽几包烟。”

任钱见花公生爱不释手的样子,一挥手说。

“花兄看得起,送给你吧!”

“这哪门要得哩!”

花公生嘴里推却着,手却拿着打火机往衣兜里放。

任钱装着没看见,他放下旱烟杆,一口咬开了酒瓶,倒了两大碗。

任钱说:“来,花兄,为咱们弟兄相逢干杯!”

俩人一饮而尽,任钱又咬开了一瓶酒盖,倒了两大碗, 撕了一个鹅

大腿递给花公生。

花公生喜眉笑眼地说:“这那门要得哩!”

“自己人嘛,不消斯文。”

“任老弟,今日来寒舍,不知有何事?”

“花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贵处,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

花公生一阵惊异。

“啥子喜?”

“我找到影子啦!”

花公生恍然大悟。

“哦?”

任钱把嘴凑到花公生耳边, 他悄悄告诉花公生他在火车站发现了花

妹子在开花椒店。

花公生又惊又喜,他问道:“真的吗?你没看错嘛?”

任钱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一点不假。花妹开着花椒店赚大钱啦!

不信,你去看看。”

“咳,我哪有脸去见呢,当年我──”

“这又是哪里话。亲骨肉嘛,为啥不能见。你去了,她发了财, 拔

个小数你都吃不完,再说,花妹子一表人才,要是花兄不介意, 我还可

以给你打个主意,保你尽拿两三吊!”

花公生推让说:“这可要不得,她可是我的亲骨肉呀!”

任钱淡淡一笑说:“她们母女抛弃你远走高飞, 心目中早就没有你

了,是她们无情,哪是你无义哩!”

“咳,人心隔肚皮,难猜呀!”

花公生摇了摇头,心里十分难过。

任钱端起酒杯。

“花兄,来,敬你一杯,咱们弟兄难得一聚,要喝喝个痛快。”

“要……要得!”

说着花公生一饮而下,嘴角流出一丝酒来。他虽然醉了, 但仍显得

精神抖擞,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任老弟,你说说,这个贱货……在哪里?”

“据说,最近到了蓝家湾。”

“哦,在蓝家湾,你赶快带……带我去!”

“算了吧,明天再说。”

任钱说着要辞行,花公生说什么也不让任钱离开。

“任老弟,就依你的,今晚不去。不过,好久没和你玩了,今晚我

找几个高手和老弟搓几盘!”

“这咋好麻烦花兄哩!”

任钱嘴里说着推却话,但心里却痒痒的,花公生更按捺不住了。

“任老弟,不瞒你说,花老兄其它没本事,就是爱搓两盘, 只要老

弟能留下,就算花兄三生有幸。”

花公生收拾完桌上的鹅骨头,打了两声口哨,不一会儿, 窜来了两

条黑影。

一见面,四人心照不宣。不用寒喧,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花公生拿

出一个大土瓷碗往桌中心一放,骰子往碗里一扔。

“任老弟来第一手!”

“这哪门要得,还是请这两位老兄来!”

“不用推了,任老弟是客人,说啥也该任老弟掷!”

任钱不好推却,从碗中抓起骰子掷了下去。

骰子顺着碗底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好,5,5在手!好运气,任老弟摸!”

“不好意思。”

任钱道了一声客气,摸了第一手,按着顺次是两位后来的客人摸,

花公生摸最后一手。

第一盘来得很顺利,开局不久,花公生来了个自摸。

“花老兄,好运气呀!”

“这还不是托任老弟的鸿运。”

“哪里哪里,花兄今晚气色很好,一定会鸿运亨通!”

“承谋老弟抬举,花某一向在赌桌上是条好汉,虽然穷, 但输得耿

直。”

“好,三条!”

“割倒!”

“哟,花兄,好手气!”

任钱翘起大拇指,直称赞。

“任老弟不介意,原谅花某手下无情。”

“赌场如战场,你不割别人也要割嘛!”

任钱这么一说,花公生更是洋洋得意。

开头几盘,花公生连连得胜,又是杠上花,又是自摸; 可是连战几

盘后,花公生一败涂地,此时,花公生已身不由已, 他早已酒性发作,

头在晕转,心跳在加快。

虽然醉熏熏,但赌性却大发。有道是,烈酒壮胆!今晚, 他花公生

坐桩请客,无论如何他也要撑起。

又战了几盘,花公生吃进的又吐了出去,而且将老母子也输掉了。

“花兄,还来吧?”任钱问道。

“来,我屋里虽没值钱的东西,但这几间茅草屋还值几个钱吧!”

“好,一言为定!先说好,花老兄,你这几间茅草屋值多少钱?”

“两千元。”

“作数,两千就两千,我们先说好,一千元一炮!”

“一千元就一千元,来!”

花公生与任钱在赌桌上赌起了硬气,但花公生那是任钱的对手! 不

下几盘,花公生不仅将几间开了天窗的茅草屋输给了任钱, 还欠下了一

千元赌债。

“花老兄,还来吗?”

“来……来……!”

“你拿什么作赌注?”

“老婆!”

“老婆是别人的,我不要!”

“不要老婆,我还有黄花闺女嘛!”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开个价,花妹子值多少钱?”

“随便,你……你说值多少?”

“我咋好说哩,那是你的女呀!”

“好嘛,好……嘛,就值六千元!”

“好,六千就六千!”

俩人一锤定音。花公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花妹子以六千元作了赌注。

“两位仁兄,有啥话说?”

“算数!”

“有啥算不算数的,不信,我花公生可按大拇指印。”

“不要多心,花老兄,我只是随便问问。”

“好,来……我花……某,一言为定,若有改口,愿遭五雷粉身!”

“此话听得,花兄真不愧是一条好汉!”

“花某不是……一条好汉,但输要输得……耿直……来, 两千元一

炮!”

花公生说着抓起骰子掷了下去,骰子沿碗底滚了一圈, 花公生睁大

双眼一看,嘴里说道:

“六,六六顺,拿走!”

任钱又摸了起来,边摸,露出了微笑,牌还没摸完, 任钱就断定了

自摸,没想到,果真如愿,刚转两

“花兄,还来吗?”

花公生没开腔,另两位强硬地说:

“算了,算了,花老兄,还是认输算了。”

“谁说……我……输了,我没输!”

“是呀,花老兄只是一时失利,花老兄咋会输哩!”

“是嘛,我花某……咋会输哩,我的女儿早已远走他乡, 她早已

离我而去,她不认我,我……我才不管她哩……”

“好,花兄,不要难过,过两天我带你去找你的女儿!”

“找啥,我……我已输给你了,我花某说话算数,我输了四千, 欠

帐一千,共输五千,你还差……差我一千元!”

“认帐,一千元,不过这一千元要见到花妹子后, 我们一手交钱,

一手交人!”

“好,一言为定,明天……明天……我就随你去……!”

花公生说着倒在了一旁,他早已醉了,但此时头痛得更厉害, 村的

两位麻将客欲扶花公生上床,任钱阻止说:

“俩位仁兄,你们先去吧,他没事的。”

“好,后会有期!”

任钱送走两位麻将客,回到茅草屋里,身上一阵轻松, 他望着那开

了天窗的茅草屋,笑了……

20

竹林环抱着院落,几间茅草房座南朝北,院落里显得幽雅宽畅。 屋

前有几棵大杏树,屋后是一片大葡萄园。

一条大花狗坐在杏树下,支撑着两只前腿, 象卫士一样机警地注视

着周围,突然,它放下前肢,摇了摇尾巴,向前挪动几步, 似乎发现了

陌生人,吠了两声。

蓝员外快步走进院,他抚摸了一下花花的头,说:“花花,听话,是

客人!”

花花不吠了,它摇着尾巴迎上前,嗅了嗅蓝月儿的脚, 又嗅了嗅花妹

子的脚。

花妹子说:“花花真听话,花花真乖。”

蓝月儿向花妹子开着玩笑说:“象你一样。”

花妹子说:“象你……”

俩人说笑着进了屋,蓝员外端出一个大土碗,里面盛了满满一碗水,

碗里有一托乌黑乌黑的砂糖。

“花妹,喝水。”

“谢谢!”

蓝员外客气地说:“花妹,到了家不要见笑。”

“蓝叔,这是那里话,我又不是外人。”

蓝员外乐呵呵地说:“好的,随便些哟!”

一直在清理大提包的蓝月儿,拿着一件柔姿纱衬衫递上前说。

“爹,这是花妹给你买的衬衫。”

“这哪门要得呢?”

“蓝叔,听月哥说,明天是您的生日,就算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吧!”

蓝员外心里充满了喜悦,但嘴上还不停地推却。

“这哪门要得,太破费了嘛!”

“爹,这是花妹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蓝员外收起衬衫,高兴地说:“要得,要得!”

蓝月儿又从一个纸箱里取出一个大蛋糕。

“爹,这是我给你买的!”

蓝员外疑惑地说:“啥子哟?”

“生日蛋糕”

“月儿,这么贵重的东西,爹哪门享受得了哩!”

“那有啥,城头三岁细娃都在享受,您几十岁的人了,还不能享用。”

“城头不一样,乡头又不一样嘛!这样破费,恐怕乡亲们要说闲话啊!”

“管他的,谁有钱谁该!明天我还要为您做几桌哩!”

“是呀,蓝叔,这次我们是专门回来为你祝寿的。”

蓝员外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变啦,变啦!”

蓝员外看着蛋糕,心中充满了喜悦。这一天,他过得特别愉快。

傍晚,微风摇曳着竹叶。

寻觅了一天的麻雀在竹林里叽叽喳喳又说又笑,又歌又唱, 它们欢

快地举行着音乐晚会。蛙们静听着,当麻雀晚会结束时, 蛙们出台了,

有的蛙鼓燥着奏响了夜的进行曲, 有的蛙温柔地象风流倜傥们调情地互

相比着嗓门;蝙蝠在葡萄架上时而升空,时而直转急下, 它们跳着太空

舞,尽情地欢呼属于它们那即将到来的世界。

蓝月儿领着花妹子又漫步在葡萄架下, 这儿的一切对花妹来说是那

样陌生,然而又是那样亲切,新鲜。

“月哥,这儿真是好地方,好环境。”

“地方说得上好,但环境还说不上好。不过,再有两三次生意, 我就

要撤掉茅草屋,盖楼房。”

“几楼一底?”

蓝月儿不加思索地说:“三楼一底,中间一层属于你的。”

花妹子迟疑地说:“我──”

“是呀,永久属于你的。”

“为啥?”

“因为我爱你!”

花妹止住步,心花怒放,蓝月儿紧紧搂住她, 在她那象花一样的脸

上印上了一个长吻。

“你喜欢这样吗?”

“喜欢,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乐,尽管是一瞬息,我也满足,你啦?”

“每当这时,我感到世界属于我的。”

“你快乐吗?”

“非常愉快,浑身象放电似的!”

蓝月儿和花妹子俩人热烈地交谈着来到凉棚前, 这是专为守葡萄搭的

栖身凉棚,里面有一张简易床,凉棚的四周布满了葡萄藤。

花妹子扫视着周围,她突然对这儿的葡萄发生了兴趣, 也许她看到了

那张简易床。

“这儿的葡萄真漂亮。”

“这是我亲手栽的!”

花妹子摘下一片葡萄叶子放在鼻前,只觉一股清香浸入心脾, 花妹子

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这香气里。

“好香!”花妹子欣喜地说。

蓝月儿顺手摘下一颗葡萄递给花妹子。

“给你。”

“真甜!”

“专为你选的。”

“你真好!”

说着,花妹子动情地抱住蓝月儿的脖子,嘴慢慢递了上去。 蓝月儿强

烈地吻了吻,一阵冲动,他一把抱起花妹子平放在凉棚的简易床上。

月光隐没了,星星隐退了。 凉棚的简易床上可隐隐约约看到俩人重

叠的身影,还有那条一动不动,静静守卫在棚前的大花狗……

清晨,大花狗亲热地绕着花妹子兜着圈子,花妹子拿着大扫帚,一边

扫着院坝,一边叫唤着:“花花……花花!”

花妹子象顽童那样天真, 蓝员外站在大门前楞头楞脑地看了一会儿,

微微地笑了笑,说:“花妹,我来扫。”

“不嘛,我扫。”

“这哪门要得呢,你是客人。”

“蓝叔,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休息吧!”

蓝员外显得难为情:“这哪门要得哩!”

蓝员外进了屋,蓝月儿提着菜篮走了出来。

“花妹,你帮我爹收拾收拾,我去买菜。”蓝月儿说。

“今天是蓝叔的生日,让老人家休息休息,你把桌子搬出来, 我去

买菜!”

“你不熟。”

“我知道,昨天路过乡场的。”

花妹子抢过菜篮与花花做了个鬼脸。

“花花,再见!”

花花搭了搭耳朵,甩了甩尾巴,象是在回答。

花妹子走后,蓝月儿把一张一张的方桌扛出来, 摆放在花妹子打扫

过的院坝内。

四张方桌沿着院内四角一一放平,每桌的四边放着四条长凳, 桌上

摆着一个大瓷碗,面里装着瓜子,水果糖,香烟。

洁静的院坝内充满了生日的欢乐气氛。

乡场上挤满了人。这是县道公路,街就是路,路也是街。 乡场设在

路上,以路代市,以街代市。一遇逢场,车多,人也多。 司机按烂了喇

叭,赶场的人仍我行我素!挑菜的嘴里喊着:“撞脚哟,撞脚哟! ”虽

是这样喊,这样吆喝,但听惯了的庄稼人仍无动于衷。 庄稼人是不会让

路的,他们知道挑菜人是不会撞脚的,车也是不敢撞的! 因而赶场的庄

稼人是不会理睬的,他们照样东瞧瞧,西瞧瞧;东望望,西望望。 直走

的照样挺直胸膛直走,横穿的照样昂头横穿……乡场本来十分狭窄, 而

商店、簸簸摊、路边饭店却占据着重要位置;卖狗皮膏药的, 杂耍的也

选择着人多的地方来凑热闹。

“有钱的出钱,无钱的捧个场!”耍猴的,一边牵着猴, 一边拿着

亮晃亮晃的马刀,吓唬着猴乱蹦乱跳。跳累了,猴趴在耍猴人的脖子上、

头上。末了,耍猴的人开始收钱。

“大家偿个脸,偿一碗稀饭钱!”耍猴人露出一副卑躬屈膝的笑脸。

看猴的人有的抛了钱,有的人却一拥而散。见人散开, 耍猴人不高

兴了,脸板得老长,口中吐着狂言:“跑啥,那个鬼撵起来啦!看得起,

钱给不起!喝一碗稀饭都要一元,两元,良心狗吃啦! ”耍猴人见钱扔

少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便开始指桑骂槐! 他一边向那些刚走不远

的人骂着,其目的是为了把那些没走又没给钱又想看下一场, 文钱不舍

死爱闹热的围观者轰走,以便赢来新观众……

花妹子走过来,她并没留意耍猴的,她的心思盯在菜市上。 她来到

一筐鲜豇豆旁,一边挑选着那又大又嫩的鲜豇豆,一边讨价还价, 即显

示着生意人的精灵,也显示着不同凡响的精打细算。

花妹子买了满满一筐菜,兴高采烈地返回,嘴里不时哼着小调:“跟

着感觉走……”

途经一片幽深的峡谷丛林时,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原来是早已等在

丛林里的花公生。

花妹子一见是爹,心情十分激动,她立即跑上前。

“爹!”

花公生一见花妹子,揉了揉眼睛:“花儿,我找你,找得好苦呀!”

“爹,这些年你过得好吧?”花妹子仔细打量着花公生问道。

“勉勉强强,”花公生心不在焉地支唔了一句,转过话题问:“花

儿,你妈呢?”

花妹子眼角噙着泪花说:“扯散了,我也不知道。”

花公生自责地说:“咳,都怪我,害得你们母女俩吃尽了苦头!”

“不,爹,我的日子过得好呀!”

“好是好,但骨肉亲离,为父心里难受呀!”

“那有啥,女儿总得离开的。”

“不,你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为父要保护你,花儿, 咱们回家吧!”

“不,我不回!”

“回去看看也不行?”

“这,我要和月哥商量一下。”

花妹子说着跑开了,花父想竭力阻拦,但为时过晚。

花公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咳,女儿大了,翅膀长硬了,莫

法啦!”

任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不要泄气嘛,软的不吃来硬的。”

“这怎么要得,旁人不笑话?”

任钱说:“你自己的女儿,要她死就得死,要她活就得活, 这是你

的权利。”

花妹子跑回蓝月儿家,院坝里一片零乱,糖果撒了一地, 花妹子心一

下绷紧了。她急切敲门,门不开。抬头一看,发现门上了锁。

“月哥──月哥──”

呼唤,屋内没有人答应。

花妹迷悯地离开,刚走出院门,蓝员外回来了。

“蓝叔,月哥呢?”

“咳,出事了。”

“怎么回事?”

蓝员外告诉花妹子,她买菜出村后,花公生和任钱领着刘治安进了村,

将月儿带走了。

花妹子恍然大悟:“原来是──”

花妹子原路返回,跑得满头大汗。

果真她发现了村口除她父亲外,还站着一个陌生人。

“是他们干的……”花妹子苦有所思。事实证实了她的判定。 她怒不

可竭。

“爹,你把月哥叫到哪去了?”

花公生不以为然地说:“我怎么知道?”

“不,你晓得,你又在打啥孬主意?!”

“说话客气点,我是你爹。”

“哼,你不说,我就要对你不客气!”

花妹子显得很气愤,花公生翻脸不认人:“怎么啦? 你把老爷抬到河

里把脚洗了不成?”

“一点羞耻都没有,你也配作父亲!”

花公生被激怒了:“小娘们,你也配教训起老子来了, 看老子给你

点厉害。”

说着花公生给了花妹子一耳光。花妹子不示弱,她向花公生猛扑过去。

花公生对任钱命令道:“给我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任钱一把抓住了花妹子的双手,花公生扯下裤带,

俩人将花妹子反手捆住了。这时, 村口公路上开来了一辆双排座客运两用

车,任钱挥了挥手,车停住了,任钱递上两张“大团结”, 司机打开了门。

花妹子被绑的消息不径而走,正在村里忙活的孔淑芬闻讯赶来。孔淑

芬早就托人打听二妹孔淑秀和侄女花妹子的消息,没想到花妹子就在眼前。

“大姨,快,救救我呀!”

听着侄女的呼喊,看着侄女双手被绑,孔淑芬心如刀绞!她迎上前愤

忾地对花公生说:“他二姨爹,这些年,你折腾了二妹还闲不够,又来捆

绑小侄女,你这是何苦嘛!”

“大姐,这是我花家的事,你管不着。”花公生埋着头说。

“俗话说,‘路不平,旁人铲’,何况我们还是亲戚。”孔淑芬逼

近花公生说:“他二姨爹,快把花妹的手松开!”

“松开?你说得倒别脱!”花公生瞪了孔淑芬一眼,转过身对任钱

说:“别听她妇道人家胡搅蛮缠,快,给我弄上车。”

“大姨,救救我!”花妹子呼喊着,猛烈地挣扎着,叫嚷着:“放开

我,放开我!”

花公生根本不理,他和任钱挟持着花妹,上了车。

“他二姨爹,快把花妹放下车!”

孔淑芬哀求着,但花公生没有半点反应。

“快,快,”花公生向司机命令道:“开车。”

“他二姨爹,你这样做是在犯法呀……”

孔淑芬哀求着,声诉着;花妹哭着,呼喊着;但她们的声音早已被

喇叭的鸣叫声淹没了。

车远去了。

村口公路上尘土飞扬……

车开进山里,直到傍晚才在一个山岔公路口的私人旅馆楼前停了下来。

任钱和一位胖老板娘打了招呼,耳语了几句,老板娘点了点头, 看得

出他们已是多次打交道的熟人了。

任钱与花公生把花妹子从车上拉下来,反锁在一间偏僻的房子里, 花

妹子嘴上塞了棉花团。

饭馆里,花公生和任钱花天酒地吃着,任钱办招待, 菜摆了一桌,

酒摆了几瓶,花公生吃得酩酊大醉,末了,任钱掏出一叠人民币。

“花兄,这是一千,你先拿起用着,事成了,我还会给你的, 赌是

赌,但任老弟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花公生笑眯了眼,喝下一口酒说:“这……

21

雨夜,雷鸣电闪。

乡政府后院里一片肃静。这是一座四合院,门是一扇圆门, 院中

有天井,雨滴掉在天井水池里,时而急,时而缓,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凉

的声音。

一间蛛丝狼藉的小屋,桌上铺满了灰尘, 看得出好长时间无人进出

过。

桌头点着一柱腊, 昏暗的忽闪忽闪的烛光照在一个中年人的脸上。中

年人叫刘胡来,是分管治安的乡干部,人们叫他刘治安。

此时刘治安一手托着下巴,有节律地点着头, 从他那紧闭的双眼可

以看出,他已熬夜过久,显得精疲力尽了。

“轰隆”一声响雷打在屋顶上,从睡梦中惊醒的刘治安揉了揉眼睛,

打一个阿欠,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于是大吼了一声。

“蓝月儿,你知罪不?”

一直低垂着头的蓝月儿被强烈的吼声惊呆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

头发蓬乱得象一团乱鸡窝。

刘治安见蓝月儿未作声, 顺手拿起油灯下放的一本《法律手册》,

扬了扬对蓝月儿说。

“这上面写得很清楚,刑法第一百八十四条,拐骗不满十四岁幼女,

脱离家庭或监护人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蓝月儿浑身在颤粟。

刘治安说:“害怕了吗?作贼心虚啦!哼,不识好歹的东西, 我早

就向你交待过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那个口象泡菜坛子一样,封

得倒严,现在怎么样?这阵说出来还来得及。快,如实招来!”

“我──”

“如实讲,我问你,你们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在车站候车室。”

“你给她什么好处?”

“没……”

“瞒得过我?你做花椒生意有的是钱,没给钱,谁信?钓鱼吗? 还

要点鱼饵嘛!”

“当时,我──”

“不要搪塞,如实招来,你亲过小妞吗?”

“亲……没,没!”

“哼,还想抵赖!干了那桩事还不想承认,那都赖得脱吗? 明天,

只要把小妞带到医院查一下,如果那层膜破了,还要以强奸罪论处!”

刘治安又打开《法律手册》,扬了扬对蓝月儿念道。

“刑法第一百三十九条规定:奸淫不满十四岁幼女的, 以强奸论,

从重处罚……情节特别严重的或者致人重伤,死亡的, 处十年以上有期

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要敲沙罐的!”

蓝月儿全身抖了起来,显得畏缩。

“现在害怕了嘛!先前叫你娃娃老实招来,你不招,现在知不知罪?”

“知罪,但那是她愿意的,她说,她爱我!”

“法律不管爱不爱,感情不能代替法律,法律以事实为依据, 你原

原本本讲!”

蓝月儿低垂着头,讲了起来。

“那是在城南火车站候车室,花妹被他父亲赶出家门,流落车站。花妹

向我要水喝, 我给了水和大饼……”

蓝月儿低头陈叙着他与花妹子相识的经过, 但刘治安一手托着腮巴,

眼睛半闭起来,头不断地点着,显然他又入睡了……

蓝月儿被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他仍没得到解脱,直到这天夜里,刘治

安才宣布释放他:“去吧,此事暂告一段落。”

蓝月儿不敢相信释放是真的,直到刘治安再一次挥手,他才慢吞吞地

站起身。

“去吧。”刘治安又一次催促道。

蓝月儿向刘治安点了点头,转身朝乡政府大门口走了去。

乡大门口一片宁静。

这是一座古典中式建筑,四周用石条筑起高高的的围墙, 院内显得

幽深。

院前有三座大铁门。

第一道大门,两边有护城河,河面有座小桥。过小桥便是第二道门,门

后是通道。经过通道才能进入大门,即第三道门。一、二、三道门的表面都

分别钉满了一块块大铁板,人们称它为“铁门”。进大门是一座大四合院,

入门处楼上是一个戏台,楼下是过道。戏台两边是楼道,两侧是厢房。戏台

四周的木栏上雕刻有《三国演义》、《红楼梦》等古典名著人物群雕。院内

大坝全部用石板镶嵌,可容纳五百余人看戏。后院由三个四合院组成,正后

院里有一个鱼池,鱼池上有一个小圆拱桥,行人可以站在拱桥上观赏池中游

来游去的鱼儿。鱼池四周有几棵碗口粗的桂花树,每逢八月,桂花飘香,沁

人心脾。正后院的顶部是大礼拜堂。后院左侧四合院里有一个天井,一个大

圆门面对鱼池;四周是一间间小厢房,这里是主寝室。相对称的后院右侧也

是一个四合院,也有一个天井,还有厨房,这里是仆人和客人居住的地方。

院内雕梁画栋,飞龙抱柱;屋脊上二龙戏珠,城墙四周龙凤飞舞,一幅幅精

雕细刻的渡金木雕浑然一体,把整个庄园映照得金碧辉煌……

故人已去,昔日的庄园显得空空荡荡。乡政府设在后院里,从乡政府

出来首先要经过鱼池,其次,是戏台内坝;其二、是大门;其三、是第二道

门;其后、才到护城河第一道门。

蓝员外蹲在护城河第一道大铁门边,他等呀等呀,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王

月儿穿着烂衣服从里面无精打彩地走了出来,他的头发象个乱鸡窝。

刚走到护城河桥上的蓝月儿惊异地发现了蓝员外,他跑上前亲切地叫了

一声。

“爹!”

蓝员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咋样,看你这一身──”

“咳,爹,蹲了黑屋,我浑身没劲。”蓝月儿沮丧地说。

“没啥,”蓝月儿安慰说:“过几天会转阳的!”

蓝月儿说着四周扫视了一下,他寻视着什么,突然问道。

“花妹呢?”

“咳,”蓝员外叹了一口气说:“绑走了。”

“她犯啥法啦?”

“她父亲绑走的。”

蓝月儿一时愣了,他气得瘫靠在铁门上。蓝员外赶紧靠过去扶住王

月儿的手臂,宽慰儿子说:“月儿,想开些。花妹这次给我们家闹了大

乱子,要不是好心人出主意,恐怕你──”

“爹,你说什么?”蓝月儿迟疑地问。

“咳,为了你能出来,我塞了五吊给刘治安。”

蓝月儿恍然大悟说:“爹,你怎么花那么多钱?!五吊,塞五吊,

我还不如干脆去吃几年二两!”

蓝员外说:“那又何苦呢?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你人年轻,

名声要紧,吃几年二两,既把身体弄坏,又不好做人,钱算啥哩, 钱,

慢慢可以挣嘛!”

说着,蓝员外拍了拍蓝月儿身上的灰尘催促说。

“月儿,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家吧!钱,不要去想了, 明天,

爹凭这把老骨头和你一道进山,重返红林寨,采购一批货, 保你有钱

花;花妹子,也不要去想了,人一走茶就凉,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过几天有了钱,爹再给你托一次媒……”

蓝员外津津有味地开导着,但他没觉查到蓝月儿早已心不在蔫, 他

只慢慢踏着蓝员外的脚步,俩爷子一前一后向山梁走去。

远山,隐隐约约可见几家灯火。

22

朝霞涂在乌江的脸上, 沉睡了一夜的乌江象初春躁动的少女显出了

红晕。远山从白雾缭绕的炊烟中渐渐伸出了头,象挺拔钟情的男子向乌

江少女走来。乌江含情脉脉,扬波欢笑。 盆口大的红日在巍峨的山里蠕

动着,在乌江那温柔的白色飘带上脱颖而出,辉耀夺目。 一群一群的白

鹅、黑鸭、花鸭奔跳入乌江,尽情地享受着划破江面处女膜的欢乐! 蝈

蝈洋唱着动听的情歌,从一个竹林庭院飞向另一个竹林庭院,寻觅着知音,

新的一天又奏响了序曲。

蓝员外和蓝月儿迎着霞光在石板路上走着,走了一段, 蓝员外突然

拐进了一条茅草丛生的小道。蓝月儿迟疑地叫住了蓝员外。

“爹,路在这边。”

“跟我来吧,这是一条没哪个晓得的小道,当年我进山都走这条道!”

蓝月儿半信半疑地跟着蓝员外走了进去,果真不错, 这是一条秘密

小道。翻过山,前面云雾洞开,一望无涯的山峦叠连重障, 蓝月儿一阵

欢喜。

“好景色。”

“前面还有奇观。”

“太好了!”

蓝员外和蓝月儿俩爷子说着又翻过几道山,霞光不见,白雾缭绕着山

顶,不一会儿,空中飘起了小雨。

蓝员外领着蓝月儿来到崖筐里避雨,见蓝月儿头上淋湿了,蓝员外递

过来一条毛巾让蓝月儿擦头。

蓝月儿接过毛巾,突然他脑海里闪出花妹子和他一块躲雨的情景:

──蓝月儿与花妹子在崖筐,雨柱拉起了窗帘。

──花妹脱掉衣服给蓝月儿擦头。

──蓝月儿看到花妹子的肌肤,乳房。

──花妹子腼腆地一笑。

──蓝月儿紧紧搂抱花妹子,他的嘴唇紧紧压在花妹子的唇上……

“月儿──”蓝员外打断蓝月儿的重温。

蓝月儿愣了一下,当他回过神来时,蓝员外又叫开了。

“月儿,雨住了,天不早了,咱们得快点赶路。”

“嗯”

蓝员外走出了崖筐,蓝月儿恋恋不舍,他一步一回头。俩人又翻过一

座山,夜色渐渐模糊起来,俩人消失在夜色茫茫雨雾中……

行路难,路难行,犬声在哀鸣!

这天蓝员外和蓝月儿在一个路边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刚放亮,俩

人又启程。翻过一座大山,俩人正要歇息,突然蓝月儿大叫一声。

“爹,你瞧!”

蓝员外抬头一望,对面山道上向他们迎面开来一辆双排座汽车。

蓝员外惊喜地喊道:“啊,是花妹!”

蓝月儿奋不顾身地跑下山,他想拦住汽车,但司机开足了马力。

汽车从蓝月儿身前一闪而过,花妹子一眼看见了蓝月儿, 她不顾任钱

的阻挠,拼命地把头向车窗外伸。

“月哥──”

蓝月儿使出浑身的力气追赶着汽车,他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呼喊:

“花妹──花妹──”

花妹子泪流满面,她伤心地哭喊着:

“月哥,救救我──”

“花妹──花妹──”

车和花妹子消失了,蓝月儿失望地瞧着远方,他望眼欲穿, 泪水

模糊了视线……

蓝月儿痛苦地靠在一崖石上,突然眼前一晃, 崖石上刻着的一首小

诗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朵小花在我心中开放,

那就是腊梅伴我饮寒露霜,

即使遍野山花烂漫,

我也不能把它忘,

爱是心中的凄苦,

爱是离别的忧伤,

心爱的人儿啊!

不管你浪迹天涯何方,

我的心紧紧伴随你身旁。

一股清泉在我心中流淌,

它给我温暖给我力量,

即使蜂蜜甜透心间,

我也不能把它淡忘,

爱是秋的缠绵,

爱是春的希望,

心爱的人儿啊,

不管云朦胧,雾茫茫,

我思恋的翅膀,

永远伴随着你翱翔、翱翔……

蓝月儿被这首无名诗深深吸引住了, 他似乎从这首诗里领悟到和感

悟到一点说不清的思绪,他慢慢抬起头来,向远方,向大山走去……

23

过了元宵节,王四突然死去。孔淑蓉哭得死去活来。 两个儿子却为

王四留下的一根房屋大梁圆木互相争吵起来。

大儿子王老大主张先掩埋王四,以尽孝道;小儿子王老幺不肯, 说

是不分王四留下的那一根房屋大梁圆木,他就不出一分掩埋费, 并阻挡

着不准下葬。王老大不依,说王老幺无情无义,是孽子, 王老幺冷笑了

一句:“天才晓得哪个是野种!”

一句话吐出不难,却说得孔淑蓉好一阵伤心。

邻居听了也见笑。

“看嘛,现今这年月,真不象话,亲生的不如带到的。”

“是呵,亲生的不如带的。”

邻居虽是一阵嘲笑,却说得孔淑蓉如刀割心肝,好一阵疼痛。

孔淑蓉一副瓜子脸,细细的腰身,做姑娘时长得如花似玉,令好多

阔家子弟倾倒。那年父母去世,孔淑蓉不满十八,随着大姐孔淑芬、二

姐孔淑秀相继出嫁后,孔淑蓉不久也出了嫁。夫家姓孙,丈夫孙五是做

小生意的,日子倒也过得。可是刚过门不久, 孙五在外做生意偷渡去了

台弯,年轻的孔淑蓉便成了寡妇。

孙五一走,渺无音信。孔淑蓉整天瞌头作辑,忧伤成病,卧床不起。

孙五有一弟弟孙六,长得很帅,人称帅哥。 孙六见嫂嫂卧床不起,

心里很着急。终于有一天,孙六闯开了孔淑蓉的门。

“嫂嫂,病好了些么?”

“哎,嫂嫂的病怕是好不了!”孔淑蓉叹了一口气, 动了动身子,

想坐起来,但全身无力,孙六忙扶起嫂子。

“嫂嫂,五哥不在家,有啥不便尽管吩咐小弟。”

“六弟,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你那口子我是晓得的; 万一弄得你俩

不和,嫂嫂确实过意不去。”

“哼,我那个丑婆娘,我早就想离了。”

“呃,六弟,话不要那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嫂子你的心真好,你和五哥情义深重无可非议, 但五哥走了这么

久了,也没个信儿,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要把身子忧垮了,俗话说, 忧

伤脾,气伤心!”

孔淑蓉一阵感激,两眼汪汪望着站在面前的六弟。自从孙五走后, 她

还从未听到有人对她说这一番话。

孙六告辞时,孔淑蓉话不由衷地婉留:

“六弟,再坐会儿吧,嫂嫂给你倒杯糖开水。”

“不用了,你好好躺下养病,有啥事只管吩咐。”

自从孙六探望了孔淑蓉后,孔淑蓉春心欲动, 没过几天便奇迹般地

下了床。

春种秋收,孙六自然是帮孔淑蓉忙这忙那。春天, 孙六帮孔淑蓉下

种,秋天孙六帮孔淑蓉收割;病了,孙六帮孔淑蓉请医看病, 俩叔嫂你

来我往,日子也过得快乐。

不久,孙六也要出远门做生意。

临走那个晚上,孙六来到孔淑蓉屋前敲门,屋里无人应, 孙六推门进

屋。门一推开,孔淑蓉从门背后钻了出来,一下紧紧抱住了孙六, 俩人一

阵狂吻。

孔淑蓉孕育了几年的春心一下象断了堤的洪水泛滥起来,淹没了月光,

掩没了春夜。这一夜,孙六没有回自已的屋,他在孔淑蓉的床上睡了一夜。

孙六

这时,县里的工作组进了村。进村的头天,孔淑蓉便遭了秧。

孔淑蓉请进了村委会。

工作组长询问孔淑蓉。

“你丈夫走了几年了?”

“三年!”

“你离婚没有?”

“没有!”

“那你的肚皮──”

“我──”孔淑蓉有口难言。

“老实交待,现在阶级斗争很复杂,不交待是过不了关的!”

“是呀,”村长也在帮腔:“老实说,是哪门回事就哪门回事嘛!”

“我──”

“说嘛,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肚子……是……”

“是谁?”

“孙六的!”

孔淑蓉这一说倒也没事, 可是他们哪里料到村委会办公室的隔墙很

薄,不隔音,在工作组审问孔淑蓉的时候, 一群好奇的小姑娘在隔壁偷

听,审问还未完,消息不胫而走……

孔淑蓉不好见人,也不好在孙家呆了。工作组弄得收不了场, 又怕

闹出人命,最后由工作组出面,经组织决定, 孔淑蓉嫁给了长她十岁的

王四。

王四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平时,王四干活是好劳力,可他目不识丁,

年过四十也没讨到老婆,能得孔淑蓉真是感恩不尽。

孔淑蓉来到王四家,过门第一天便生下了王老大。 以后又生了王老

幺。有人说,王老大是把轿杆过来的,也有人说王老大是野种……

闲话说来也不要紧,可是如今王四一死, 王老幺也说:“狗日的,

亲生的不如把轿杆的,”更恶毒的说法是:“亲生的不如野的……”

王老大有口难言,孔淑蓉心如刀绞……

恩恩怨怨,怨怨恩恩,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早年孙五出门做生意,

偷渡去台湾,后来发了财; 孙六出门做生意不幸在车祸中丧生……王四

一死,县侨联传来了消息:孙五还活着!

孙五从台湾回大陆探亲,带着妻室儿女,认了孔淑蓉,送孔淑蓉一根金

项链,一对金耳环,一双玉镯……

孙五一走,孔淑蓉将孙五送的礼物全部给了王老大, 王老幺不依,

吵着与孔淑蓉说理,孔淑蓉说:“这是孙家送的礼物, 当然应归孙家的

血脉……”

“哼,岂有此理,亲生的不如带的!”王老幺愤愤不平。

邻居听了也一阵好笑。

“是呀,世间怪事说不清,亲生的不如带的,家养的不如野的……”

然而孔淑蓉也不分辨,她暗中叹息道:“还是血浓于水!”

24

蓝家这场闹剧刚刚收场,正好春风得意的花公生回了村。 花公生得

到任钱塞给他那一大跎钱,又财大气粗起来,沉醉于麻将桌上。 然而没

过几天,花公生又一贫如洗,他机灵一动,又打起了小姨妹孔淑蓉的主意。

“三妹,你遇到这些不孝之子,何苦呢?守在这儿,活不能活, 死

不能死,还不如远走高飞──”

“花大哥,亏你说得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贪图啥?”

“你这是老观念,三妹,现在是开放年代,只要你人老心不老, 走

出去还是能大开眼界的罗!”

“咳,只怕是──”孔淑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妹,不要泄气──”花公生开导着,劝导着孔淑蓉, 心里正得意

地打着他如意算盘来的时候,孔淑蓉的小儿子王老幺走了过来。 王老幺

一见花公生气上心头,指着花公生的鼻梁骨骂开来。

“花烂帐,你又在这里卖啥烂药?你把婆娘卖了,女儿输了, 还闲

不够啥,你为何不把你老祖宗敲出来一下卖了、赌了!”

“王老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今天可没得罪你哟!”

“哼,你翘一下尾巴,我就晓得你要拉屎!你给我滚开, 以后少在

我蓝家转来转去的!”

王老幺是有名的天棒锤,亲哥哥都要骂为“野种”, 孔淑蓉把它莫

法,王老大只好忍辱负重,左邻右舍更惹不起他。前些年,气功盛行时,

他走南闯北,上过五台山,去过少林寺,学了几手,平时也爱武弄几下棍

棒。在花家湾,他名气大振,一夜之间,操起了大哥大, 平时总有一帮

小青年跟着他屁股后头转,一不顺心,他要骂那个就要骂那个, 他要打

哪个就要打哪个!有一次,他向村里个体户张春借一千元钱,张春没借,

晚上他邀来一帮打手,把张春打得头破血流。村民见状,愤愤不平, 有

人写信告到镇派出所,派出所委托乡治安室调查调查, 乡治室罗治安来

村子里走了一遭,屁没放一个, 反而与王老幺在村口小桥头花泰酒店里

喝令划拳,吃得烂醉如泥。过路群众见了,无不感叹, 花家村真是人鬼

同道,黑白不分呀!花公生是知道这些事的, 他这个老混事魔王怎能和

如今操社会的王老幺硬性呢?他不敢,他堆着笑, 点头哈腰地向王老幺

赔不是:

“王老侄,不必生气,老姨父只不过随便摆摆龙门阵, 你老侄门下,

岂敢乱来?”

“你是啥东西,你以为我晓不得!老婆不认情有可原嘛, 亲生女儿

不认你还不如畜生!”

“呃,王老侄,话可不能那么说,我──”

“你,你怎么啦,你以为我晓不得,老子啥子都清楚, 你把花妹卖

了,得了多少钱?”

“钱,没那回事──”

“哼,你还不承认。当心老子哪天朝罗治安耳边吹一句, 让你进去

一下,尝尝吃二两的滋味,咋样?”

“要不得,要不得。”花公生直告饶,“王老侄, 这事千万不能敞

阳!”

“那你说咋办,公了还是私了?”

“这──”

“咋办?”

“这……这,还是私了?”

“好吧,私了,今天晚上给老子规规矩矩送五百元来,不然, 你尝

尝老子的厉害!”

王老幺扬起了拳头,花公生跪下告饶:

“王老侄,手下留情,钱,我今晚上送来!”

花公生偷鸡不着反蚀把米,王四死后, 他本想在孔淑蓉身上打点主

意,没想到主意没打成,还挨了一闷棍。

“咳,强盗遇到拐子手,真他妈的乱弹琴!”

花公生自讨没趣,回到小桥边花泰酒店里喝了一下午闷酒, 晚上醉

重重地把压在烂木箱底下的五百元钱给王老幺送了去。

25

花妹子被绑走后,孔淑芬一气之下病倒了,她住进了医院。吊了几

天盐水针,病稍有好转,突然虹幺哥跑来,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原来,孔淑芬住进医院后,虹幺婆无人照顾,半夜起床,摔倒在地,

导致脑溢血,一口气没缓过来便告别了人世。

“这都怪我……幺娘,你不该走啊……”

孔淑芬听说虹幺婆“老了”,悲痛万分。她扒掉盐水针,立刻回家

料理虹幺婆的伤事。

孔淑芬披纱戴孝掩埋了婆婆,伤事刚过不久,媳妇晓兰提出要分虹幺

婆留给孔淑芬的金镯子,孔淑芬不肯。孔淑芬认为金镯子是虹幺婆给她的,

是祖传,不能分的,要一代一代地传。孔淑芬继承虹家遗志,可是媳妇晓

兰高矮不依,俩人翻天吵了一架。邻居`村干部调解无效,晓兰提出要分家,

虹幺哥站出来说话,晓兰却撒泼说。

“你是要我,还是要你妈?”

“我……”虹幺哥左右为难。

“说呀,当着大家的面说。

“我……”

虹幺哥一阵语塞,晓兰发火了。

“哼,你这个没出息的!”

晓兰说着冲上前,一手提着虹幺哥的耳朵,拖起在院中转了两圈,

孔淑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忍无可忍。

“太过份了,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

孔淑芬一气之下,走出了虹家大院,她来到虹幺爸坟头,万般苦楚

涌上心头。

“幺嫂,你可要想开些呀!”

孔淑芬伫立在虹幺爸坟头前,他正要跪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她

的耳际。

原来是蓝员外赶来了。蓝员外从山里采购花椒正回村,当他走进村口

时,突听村民议论虹家闹架之事,又听说孔淑芬上了山,于是闻讯赶来。

“娃他叔──”孔淑芬一见蓝员外,心潮起伏,她本想把心中的苦衷

一一说出来,可是见了蓝员外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幺嫂,你别急。”蓝员外安慰着孔淑芬,“生气要伤身体的。”

“娃他叔,你不晓得,那个扫帚星,真泼哟!”

“咳,现在的年青人,哪有以前的人孝道。”蓝员外叹一口气劝道,

“幺嫂,你可要想开些。”

“娃他叔,你是个明白人,我咋想呢?我到底那点对不起这个家?”

“是呀,幺嫂,这些年来,你们虹家发生的事,我都略知一二。”蓝员

外深有同感地说,“自从虹幺哥遇难后,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虹家婆婆,

为了虹家不断香火,你苦苦守着虹家,守着儿子,你的日子确实过得很艰

难。”

“这都怪我命苦,要不是他爹遇难,我咋会如此受那个泼妇的气?”孔

淑芬说着泪如泉涌。

“幺嫂,你可要想开些。”蓝员外开导说,“虹幺哥人死不能身还,我

晓得你对虹幺哥好,可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想得开啦。”

“娃他叔,你不晓得。”孔淑芬沉思着说,“那个死人,经常送梦来,

扰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虹幺哥是个好人,我也理解幺嫂的心情。”蓝员外说着,靠近孔淑芬,

加重语气说,“可是,幺嫂,恕我直言,这些年来,你也活得太死心眼了!

如今这个年代,外面的世界可精彩啦。”

蓝员外的一番话,深深打动了孔淑芬。

“也倒是,”孔淑芬深情地望着蓝员外说,“娃他叔,你出门在外,见

多识广,比我懂得多。”

“幺嫂,你又过讲了。”

“不是过讲,说实话,自娃他爹遇难后,我是把你当作我心中唯一可以

信赖的人,你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关照,我时刻记在心。”

孔淑芬真诚的吐露自己埋藏多年的心迹,蓝员外听后,象喝了一碗蜜

汁。他抬头看了看满脸红润的孔淑芬,谦逊地说,“幺嫂实在过讲了,我只

不过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但想到遇难的虹幺哥,我觉得还做得不够。”

“不,你对得起死去的难兄,也对得起我们孤儿寡母。”孔淑芬打断王

员外的话茬说,“怨只怨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不争气的媳妇。”

“咳,如今的年青人就这个样子!”蓝员外叹了一口气,安慰了一番孔

淑芬转过话题说,“依我看啦,幺嫂,虹家你也算呆倒头了,儿子结了婚,

虽说儿媳泼,但总算了结了心愿;可往后的日子你可要换过活法呀!”

象一粒石子投入湖水,蓝员外的一席话在孔淑芬心中荡起了涟琦。孔淑

芬望着蓝员外心意潦乱、一愁莫展地说,“这个家我早呆烦了,我真不知道

往后的日子该咋过。”

“幺嫂,听说城里在搞灯会,你何不出去散散心呢?”蓝员外建议说。

“咳,我一个妇道人家咋好去呢?”孔淑芬犯难地说。

“要是幺嫂不介意,我愿陪幺嫂走一趟。”蓝员外鼓足勇气邀请说。

“这咋好麻烦呢?”

“幺嫂,不必客气,我顺便要进城的。”蓝员外怕孔淑芬推却,借故自

己要进城。

“实在太麻烦了。”孔淑芬再一次感谢说。

“没得事的。”

蓝员外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后,兴致勃勃地领着孔淑芬上了路。

孔淑芬在蓝员外的陪同下,来到城头公园门口,蓝员外主动买了门票,

并让孔淑芬先进门,孔淑芬没有推却,蓝员外自是高兴。俩人来到《西游记

组灯》前,蓝员外一边看,一边介绍,孔淑芬先前的忧愁一扫而光。那些花

花绿绿的彩灯造型,使孔淑芬大开眼见。看着,看着,孔淑芬在《猪八戒背

媳妇》的彩灯前止住步,惊讶地对蓝员外说:“你瞧,这猪八戒真好看!”

“好是好看,就是丑了点。”

蓝员外客观地评判,没想到孔淑芬却说:“我们女人喜欢一个人是喜欢

他的心,而不是别的。”

孔淑芬一语道破心底,蓝员外听后,乐开了怀。

观完灯会出来,孔淑芬留连往返,蓝员外说:“要是幺嫂喜欢,明年我

再陪幺嫂来。”

蓝员外说得真诚,孔淑芬表态也坦然。

“要得,要是明年再有灯会,我一定来。”

蓝员外见孔淑芬接受了邀请,脸上露出了笑容。能得到孔淑芬的青睐,

着正是蓝员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谢谢幺嫂赏脸,我一定等到来年这一天。”蓝员外掏出心说。

孔淑芬微笑了笑,俩人出了公园,消失在滨江路的树丛里。淡淡的月光,

透过树叶,撒在她俩身上、脸上……

这一夜,在孔淑芬心中留下了难忘的回味。回村后,孔淑芬再没有以前

那么平静了,她走出封闭的门,开始接触外部世界。

蓝月儿从山里回来,虽然花妹不在身边,生意上使他失去了好帮手,他

一度十分苦恼;但好得蓝员外老将出马,重战商场,蓝月儿的生意旗开得胜,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点不假。蓝员外必竟做了几十年的生意,那

些年他今天赶这个场,明天赶那个场,天不见亮就出了村, 偷偷摸摸地赶

转角场,偷偷摸摸地做生意,既要冒割尾巴的风险,又要承担经济上受处罚

的风险,即使那样困难,他居然都挺了过来,何况如今,政策这么宽松,这

么活,他如鱼得水,他又尝到了闯海的其乐无穷。 原先,他以为人老了,

脑子不好使唤,算帐不如以前灵,他把做生意的希望寄托在蓝月儿身上,自

已过几年清闲日子算了,何必再费心费神。谁料, 蓝月儿出师不利,塞翁

失马,他又不得不出来帮儿子一把。然而没想到一出来, 重操旧业,生意

仍一如既往,他的生意经仍然奏效。第一次出山赚了几砣钱。接着,蓝员外

又多次进山,每次进山都如愿以偿,赚的钱也逐渐多起来。看着高高的几砣

钱,蓝员外一夜未合眼,他从未赚这么多钱。 有了钱,蓝员外一时真不知

道该怎么花。他不会抽烟,不会打长牌,不会打麻将,也没其它嗜好,他只

想到了盖楼房。 

“月儿,这间茅屋坐了几代人,如今有了钱, 我们还是请人把房子整

一下。我已请李阴阳看了个日子,下个月初八是盖房破土的黄道吉日,我想

把旧房子拆了重新盖楼房,不晓得你的意见如何?”蓝员外和蓝月儿沿村口

小河,一边走着,一边向儿子说出了自己思考了几天的想法。

蓝月儿听说爹要盖房子,心头一沉,陷入了深深地沉思。爹还是那个

老观念,管有了钱,但他仍摆脱不了农民世代相传的治窝意识。

“怎么,你不同意?”蓝员外见蓝月儿没开口,又追问道。

“不,爹,我是想──”

“想啥?”蓝员外打断蓝月儿的话茬说:“盖房子我可是为你好呀!

我都这把年纪了,万一那天眼睛一闭,给你留下个烂茅屋,我于心不忍呵。”

“爹,孩儿理解你的心情,房子应该整,原先我也有这个打算, 但

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蓝员外听着儿子有新的打算,不却心头一怔。蓝员外虽然比村里一般

农民具有商品意识, 但他毕竟没摆脱蓝家村这个环境,他还是那个老观念,

守着红土地, 守住那个窝,但蓝月儿这个新一代的农民,虽然经商不久,

但他却具有现代青年人的意识,也有着自己的打算,有了钱他不想游山玩

水,也不想盖楼房, 他想办点实事,实现自己的诺言,追求事业上更大的

发展,于是,俩爷子在盖不盖房子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

“不盖楼房,你想做啥?”蓝员外不解地问。

“爹,我想探索新的路子,”蓝月儿沉思着说:“房子慢慢盖吧,

再说我们也有房子坐。”

“房子是有,但太寒酸了。如今有了钱,我不是说要操气派, 但整

整房子还是可以的吧,你看看,如今物价一天天上涨,有钱不花, 当心

那天钱贬了值,成了废纸。”

“咋会呢,物价虽说在涨,但也不断在调控嘛,钱, 永远是会有用

的。”

“这么多钱,咋用,爹又不能背进棺材里!”

“咳,爹,话咋能这么说哩,钱虽然是身外之物, 谁都没莫靠钱得

到最大满足的,但钱是可以发挥其作用的。”

“咋发挥作用?”

“我想给爹商量,用这些钱来办个厂。”

蓝月儿说出了自己的抱负,自己的意愿,没想到蓝员外却淡淡一笑:

“办厂?你莫不是意想天开?”

“不,不是意想天开!是真的,我已想了好久, 并且已有了初步轮

廓,村上,乡上我也讲了,乡长,村长都支持我,他们愿意帮我跑手续。”

“事情那么简单吗?”

“是呀,农民要彻底变样,只有走亦工亦农的路子, 如今县上乡上

都鼓励发展乡镇企业,并且还出台了许多优惠政策。”

蓝员外见儿子说得这样坚决,这样肯定,并且已上报, 木已成舟,

他虽然埋怨儿子先斩后奏,但他也不好固执已见,他清楚, 如今的年轻

人想法不一样,进了几天城,穿着,谈吐都大不一样, 大有士别三日刮

目相看,咳,人各有志,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主张,随他去吧, 他摆了摆

头,只好顺其自然,走着瞧。

办厂,对蓝月儿来说并不是一时冲动,心血来潮,办厂, 这是他早

有打算的。第一次进山在古驿道旁的山寨上,他就和花妹拉了勾, 他要

办厂!那时办厂在他脑海里还是个模糊的概念,如今,他有了钱, 他有

了物质基础,他完全可以履行自己的诺言,虽说,花妹不在身边, 但他

一定要实现自己的诺言,一定要让花妹见到他时大吃一惊。

蓝月儿想得单纯,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蓝月儿虽然从未办过

厂,但他想尝试一下,他想闯一下!他没那么多世故, 他也没想那么多

困难!他办厂的信心是坚决的。蓝家村祖祖辈辈的人都没离开过土地,但

他们也只能维持温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了土地也并没改变他们的

命运。这一点,他蓝月儿看得很清楚,死守土地是没希望的。蓝月儿的意识

早已跳出了蓝家村,他从封闭的蓝家村走出来,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游

了几次泳。他靠做花椒生意一下就发了,这是蓝家村人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情,然而在他身上却是不可更改的铁的一样的事实。以前出远门靠带大饼在

身上充饥的蓝月儿,如今已腰缠数贯。有了钱,蓝月儿一不上麻将桌,

二不进酒吧,三不住高挡宾馆,他至始至终保持着农民纯朴的本色;有了

钱,他舍不得花,他想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他要给蓝家村的人做个样子,

他要告诉乡亲们,如今土地并不是当代农村青年的唯一选择,富裕之路有

千条、万条。他要把自己尝到的甜头分享给乡亲们,他要现身说法,要致

富,就要打破土地这个束缚农民手脚的观念,勇敢地毫不犹豫地从土地上

走出来!土地,并不能束缚手脚;农民也要在商品经济的大海中游泳,农

民也要在市场经济的大趋势下寻求自己的发展。蓝月儿所想所思,正是他

从蓝家村走出来找到的人生新的答案。他要办厂,项目他早已选好,他要

开个调味厂, 炼花椒精制油!他论证过,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生活结

构在改变, 生活标准也在不断地提高,他要把传统的花椒提炼成花椒油,

解决贮存和运输的困难,满足外地群众的需要。

办厂的设想有了,原料也有了,手续也办了, 他已与红林寨签订了原

料供应合同,原料是不成问题的,但要办个厂有了原料,只是有了前提,要

真正办起厂来实施也并非那么容易,首先是人。

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重要的因素。成事在人,败事在人。 办企业也是

如此,首先要选好人。蓝月儿买了几张大红纸, 写了几张招聘管理人员、技

术工人的广告,贴在了村口的电杆上,场口的围墙上。 乡广播站及周围的邻

乡广播站,车站广播站蓝月儿都一一去了一趟,于是乎, 招聘广告随电波飞

越纵山峻岭,撒向空间,撒向四面八方。

柔和的四步舞旋律刚刚消失,蛙声却划破了夜空, 这些不甘寂寞的

蛙呀说不清是在凑热闹,还是感到了夏天的炎热而烦燥? 凉风在公园舞

场里流动,但丝毫没降低舞谜们的热度, 这些不安静的小青年们呀说不

清是激动,还是感到了青春的火在燃烧、青春的热血在迸发?

桥下情侣们在湖里泛舟,花妹子来到桥头上,她穿着一件蝙蝠衫,但

这也不能掩饰她胸前那两个发育丰盛的乳峰; 这不是一般女子的乳峰!

它,圆鼓鼓的,耸立着,乳峰尖略向两边张开, 似乎两片绽开的兰花瓣

等待着蜜蜂的青睐。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惹人的花;没有不怀春的女子, 没有不钟

情的小青年。

如此如花似玉的女郎,岂能逃过小伙子们咄咄逼人、 贪婪的视线?

但她无动于衷,象初放的第一支荷蕾婷婷玉立。

哟,好一个妞……象馋食的猫吃不上悬挂的干鱼哀嚎一样, 小伙子

们在一旁用猥亵的言语议论、嘲笑,嘻戏。

她仍无动于衷,象一朵怒放的荷花傲立在桥头。

“请你跳一曲。”

他走了过去,带着满脸微笑,带着春天的馨香。

作为一个舞场高手,他自然有一股魔力,这倒不是他头上圈圈烫发,

显得浪漫,而是他那特有的富于吸引力的和风细雨的邀请。

她带着少女的羞涩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动,但又立刻收敛笑容,

娇嗔地站了起来。

他挪动一步,让开道,然后尾随着她, 迎着那一个个垂涎三尺的小

青年们走下桥头,走向午场中央。

他和着她的舞步,随着缓缓颤动的华尔兹旋律,时而一上一下, 时

而180度,时而360度地转动。

她是那样丰满,他的手触在她的背肋上, 一阵强烈的肉感袭上了他

的心头,仿佛他的手插进了疏松的雪堆里,他整个身子融进了春暖花开,

风和日丽的伊甸园。

他陶醉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舞场就是他俩人的世界。

他的右手紧紧地压在她那富有弹性的腹肌上, 胸脯渐渐地向她那张开象

两瓣荷花的乳峰间贴近。她的左手从他的右膀上慢慢地滑向肩头, 她的

乳峰离他愈来愈近了。他浑身上下一阵颤动,脉搏加快了,呼吸急促了。

她脸上泛起红晕,青春的热血在沸腾。微笑写在脸上,蓓蕾绽开, 鲜花

怒放,好一个神奇迷离的世界。

不饮美酒,他已醉了。不饮蜜汁,她已甜透心窝。不用诱惑, 他的

胸脯触在了她的乳峰间,他觉得先前张开的荷花瓣此时有慢慢合拢之感。

情感是这样神秘,这样突如奇来,她不但没有抗拒, 反面止住了步向他

压来。

两股情海在汇合,两颗心在撞击。没有火种,这儿在燃烧。 没有磁

场,这儿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

鼓点断去,小号停鸣。但他俩仍转了一圈又圈。

醉生梦死,多少善男信女,难舍难离,难舍难分,多少衷情。 情窦

初开,几多无限向往的天地;眉来眼去,几多荡漾的秋波, 甜言蜜语,

说不完的夜,数不完的星。

小溪旁,槐树下,不时传来他俩的欢歌笑语……

“你舞跳得真好!”

“你也一样。”

他们互相依偎在小溪旁那棵断了一只胳膊的大槐树上, 倾吐着各自

的衷肠……

山顶上挂着一支香蕉似的月牙,山脚下,小溪里泛起乳白色的粼光,

点点星星眨着眼,露出甜蜜的微笑。

这又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他和她迎着星星的微笑向郊外一个草坪走去。

“你看,月色多好。”

“是呀,它向你一样温柔。”

她捏了一下他的手,头靠在他的右膀上。他感到一阵喜悦, 仿佛喝

下了一杯冰淇淋,浑身上下一阵清爽。

不知不觉来到草苹边,他先跨过草坪护栏杆,转身面向站在护栏外的

她,亲切地说:“来吧!”

她把手交给他,他握紧她的手用力一拉,她跨上了栏杆。

栏杆有一米多高,她看了看,有点畏缩,迟迟不肯往下跳。

“来吧,我抱你。”

他举起了双手。

“不,不嘛,我能跳。”

她迟疑一下,毅然跳了下来。

“真害怕,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往下跳。”

“是吗?”

他反问了一句,双手轻轻按在她的双肩上,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草坪散发着芳芬的香味迎接光顾的客人,星星含羞地躲进云层。

没有干扰,没有监视,他象初次行窃的小偷,心砰砰地直跳。

没有风,没有尘埃,她象初放的蓓蕾,尽情地张开花瓣,渴望、 等

待。

他用脚来回踏了踏一尺多高的草坪,没有障碍,没在有荆棘, 他一

屁股坐了下去,她也紧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芳草凄凄,野花漫漫,满山青簇拥着一尺多高的蒲公英。

一股芳香沁入他的心脾,他胸中涌出一股热血,脸在红, 心在跳,

左手不由自主地绕过来压在她的胸部。

“哎呀”她撒着娇,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倒了下去。

她笔直地躺在草坪上,丰满的乳峰耸立着,象两颗诱人的夜明珠。

一道萤光、红光、白光;一道五彩缤纷的长虹划过眼前,先前撒娇、

傲慢、提防的她,此时象一湾清水流在他的面前,他感觉到她已不是她,

她是维娜斯,她是睡美人。

他扑了下去,嘴唇紧紧地压在她的嘴唇上,吻着,吸吮着, 象干渴

的狼吸吮着一洼清澈的甘泉。

没有干扰,没有监视,周围一片宁静,世上仿佛只有他俩人存在。

他一直没松开嘴唇,强烈的吻使她浑身缓缓地松软起来,她紧闭着双

眼,屏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丝微反映。她轻轻吭了一下, 嘴唇

略有颤动,头左右晃动着,但任她如何晃动,他也没松开嘴唇, 他随着她

的左右晃动,吻得更猛烈,吸吮得更厉害……渐渐地她睁开了双眼。

她抬了抬头,他用手把她扶起,紧紧靠着她坐着, 两个头互相依偎

着。

半晌没有说话,两颗心在撞击着火花,两张口回味着甜蜜的甘露。

又过了一会儿,当他的手指刚一触到她的敏感部位时, 她又情不自

禁地倒在草坪上,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象蒂熟瓜落。他摸了摸她的胸部,

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以前摸过别的女人,可那些女人胸部大都干瘪

瘪的,象凋谢的花蕾,没有生机;而她胸前的乳峰又圆又大,硬鼓鼓的,

既丰满充盈,又富有弹性;象婷婷玉立荷蕾,含苞欲放。他摸着,心中爆

发出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 他又紧紧地压着她那海绵柔软的腹部和那硬

鼓鼓的乳峰。

他吻着她的双唇,她温存地接受着;他吻她的颈部, 她的嘴角露出

了含情脉脉的笑容。

他看着她那温柔的笑脸,心中荡起了舒心的情欲。 他一边吻着她,

一边用手掀起她的上衣,由腹向上慢慢地抚摸着, 摸着摸着他手中突然

划过软绵绵、圆鼓鼓的感觉,他的手颤抖着缩了一下;她没有反应, 象

是在尽情地等待;他又强烈地吻了她一下,然后用力掀掉乳罩, 手颤抖

着,不由自主,没有规律地来回抚摸着。

她静静地躺着,眼紧闭着,一动也不动, 尽情地感受着那紊乱而轻

柔的触动。

他忘却了星星,忘却了月亮,忘却了满山青,忘却了蒲公英。 他全

神贯注地抚摸着她那柔软丰满,愈来愈大的乳房,如飘烟云,情坠深海。

好一片如花似锦,好一片情海深渊!好一个妙龄女郎, 好一块怀春

的处女地,这儿,没有荆棘,没有丛林,没有险滩,一切任他自由驰骋,

任他如意驱使!这儿,没有枯草,没有藤蔓,没有刺玫瑰, 一切任他采

摘,芳草任他独揽。

陶醉了,他仍不知足,他想一口吸吮完那流不断的山泉; 陶醉了,

他仍不知足,他要寻觅,想一手采摘完;

“这有啥关系,白纸可以画新图。”

“好,你应聘了!”

蓝月儿一锤定音,叶珊珊被招进了厂里, 接着蓝月儿又招了几个生产

技术工人,筹建花椒精制油厂的工作便拉开了序幕。

建厂初期,条件是可想而知的。办乡镇企业一切靠自己, 厂房要靠

自己找!蓝月儿和叶珊珊领着几个技术工人,走乡串村,选来选去, 厂地

选在了三星场口一个废弃的农机站里。厂房比较简陋,好在蓝月儿、 陈

婧和那几个生产技术工人样样都能干,粉刷墙壁,平整地面, 贴墙砖、

地板砖,样样都是他们自己干。

房子翻修一新,机器搬了进来。他们没有举行什么剪彩仪式, 也没

请乡上,县上领导来祝贺。机器轰鸣起来,鞭炮一响起来, 三星场便轰

动了。

村民们说,自盘古开天地,三星场第一次响起了机器声, 三星场第

一次出现了一家企业。

产品出来的第一天, 方圆百十里看热闹的人们把三星场围得水泄不

通。几十瓶花椒精制油还未开新闻发布会,也未打广告, 便被看热闹的

人们一抢而空。

一个小小的蓝家村居然把一个花椒精制油厂办在了三星场口上, 这

事轰动了县里。县里各大新闻机构蜂涌而来。 三星场的花椒精制油厂成

了重头新闻。县委机关报登了头版头条,还配发编者按; 县电视台拍了

电视新闻,蓝月儿上了电视荧屏。

一时间,蓝月儿成了闻名村上、乡上、县上的能人, 农村先进青年

的代表人物。

蓝月儿引起了新闻界的注目,也引起了港商、外商的极大兴趣。 不

少蓝眼睛,红鼻子的老板来三星场洽谈业务。有一次, 一个金发女郎陪

着港商老板来到三星场,村民们象是看西洋镜一样,把金发女郎围得团团

转,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由派出所出面维持秩序,为金发女郎开道。

三星场栽下梧桐树,终于引来金凤凰。昔日, 以为办厂是天方夜谭

的人们,不得不叹服,不得不翘起大拇指。

26

桃树盛花,梨树盛花,三星场拥抱在一个花的世界里。

一辆大地牌小轿车徐徐驶来。

花椒油调料厂大门上飘浮着五彩缤纷的彩带。

小车慢慢地开进厂里,“吱”地一声,车停住了。

蓝月儿风尘仆仆地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西装,扎着金利莱

领带。蓝月儿刚从沿海参观归来, 当他正面走过来时,昔日做花椒生意

的蓝月儿现在人门已刮目相看,经过多次与港商、 外商打交道,也经过女

秘书叶珊珊的提醒,蓝月儿开始注重着装,穿得西装革履,也显出一个厂长的

魄力来了。

见厂长蓝月儿回来了。职工们一一围了上来。陈三娃有穿着牛仔服,

显得时髦;罗二崽穿着中山装,还未脱俗;俩人一洋一土,弄得蓝月儿

啼笑皆非。

“看,你们这身打拌。” 

“咋啦,我们穿得太土?”

“不是说你们穿得太土,我是说今后我们厂应统一服装。”

“统一服装?”

陈三娃迷惑不解,罗二崽却趾高气扬地说:“我说你呀,统一服装

就是穿厂服嘛。”

罗二崽上前一步问道:“呃,厂长,见到老外了吗?”

“什么老外?” 罗二崽说:“这你又不懂了,是侨胞!”

“哟……哟,你分得清,你说说。”陈三娃不服气地说。

“现在不跟你说,我要听听最新消息,”罗二崽转身问道:“呃,厂

长, 这次谈 得如何?”

蓝月儿说:“很有收获:赵先生看了我们的新产品, 觉得我们的花椒

油调料色泽好,味道鲜。”

罗二崽说:“噢,还真的撞上了!”

蓝月儿说:“是啊,赵先生还说,他研究了一辈子调料, 还从来未品

过象这么纯正的麻味。”

罗二崽说:“妙!这老头还真识货,他打算订多少?”

蓝月儿说:“一万五!”

陈三娃说:“噢,真不少,够我们忙半年!”

蓝月儿说:“不足半年,是三个月!”

陈三娃说:“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咋完得成?”

蓝月儿说:“这就要看各位努力了!”

蓝月儿边说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会议室,罗二崽和陈三娃止住步,

蓝月儿走进了会议室。这是一个装饰精美的中型会议室, 厂里的中层干

部早已在这儿等候一会儿了。

蓝月儿与大家一一点头后,坐在会议室上方。

“刚才我已和一些弟兄们吹了一下, 看来我们目前面临的形势还很严

峻,”蓝月儿说:“合同我已和赵先生签了,三个月人家要货。时间要得急,

又要精益求精,看来我们只有破釜沉舟了。”

“咋个破法?”只晓得炼油的生产科长刘老五,皱起眉头说。

“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久,”蓝月儿沉思着说:“这次我也参观了几

个沿海的乡镇企业, 一路上我也想了很多,象我们这种乡镇企业一个紧迫

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要求生存,求发展,扩大规模,筹集资金,必须实行

股份制。”

“股份制?”

“是呀,股份制,大家都可以把钱拿来入股,实行股份制后,我们必须

改变目前的用工制度和目前的分配制度,要严格实行多劳多得,奖勤罚懒。”

“说得对,”刘老五赞同地说:“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三个月完成任务!”    

蓝月儿点了点头,和中层干部们走进包装车间。一个个打扮入时的乡姑

聚精会神地贴封装箱,蓝月儿在生产科长刘老五的陪同下,和与会的中层干

部一边检查生产, 一边交谈着。蓝月儿显得是那样乐乐大度,深谋远虑, 显

出一个乡镇企业家的非凡气度。

回到厂办公室,蓝月儿忙着圈阅文件, 女秘书叶珊珊拿着电话记录簿上

来。

“厂长,局办通知──”

“啥事?”

“我们厂评为县十家先进企业, 局办通知你明天到县委小礼堂参加命

名领奖大会。”

“好,你顺便通知一下财务科长。 明天我们一道去县里,顺便落实一

下我们的星火开发贷款!”

“照办,派不派车?”

“不用了,明天供销科长要上江都联系业务, 车留着他们用。”

“他们不是说租车去吗?”

“算了,江都路程远,还是派车去好,再说, 外出有个小车也气派点,

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租吉普车去省城办事, 门卫还不让进门呢。”

“是呀,不挡那一次,你还下不了决心买车哩!”

“吃一暂,长一智嘛。”

蓝月儿和叶珊珊俩人正交谈着,生产车间的罗二崽走了进来。

“有啥事吗?”蓝月儿一见罗二崽问道。

“听说你明天要去领奖,大伙让我来问问。”

“哦,”蓝月儿一怔说:“罗二崽,你真是顺风耳呀。”

“没有不透风的墙,”罗二崽说:“我们早知道啦。”

蓝月儿点了点头说:“大伙问啥?”

“大伙问厂长,奖牌领回来了, 对我们有什么表示?”

“按县上政策,每人五十元,再附加十元,”蓝月儿说:“ 厂

里的临时政策。今后,如果你们每年能为厂里挣回一个奖,我保证

每年加十元。”

罗二崽听说要加奖,高兴得不以乐乎,翘起大姆指说:“我说

嘛,蓝厂长够哥们。”

“啥子哥们?”蓝月儿说:“少来那一套江湖义气,这儿是工厂。”

“是,蓝厂长!以后我不再说”

“好,下不为例。”蓝月儿拍了一下罗二崽的肩膀,罗二崽傻乎乎

地一笑。

“获得荣誉,大家有份;给厂里丢了脸, 我可是六亲不认哟!”王

月儿说。

“蓝厂长说得对,奖惩要分明,”叶珊珊接上蓝月儿的话茬说:“罗二

崽,听说,你昨天送检产品有一项不合格。”

“哦,还有这种事?”

“厂长,对不起,”罗二崽低着头说“只怪我一时疏忽。”

“这是不能容许的哟,”蓝月儿说:“按厂规要扣你十天奖金。”

罗二崽说:“认帐。”

蓝月儿说:“不仅仅认帐,还要吸取教训,脑子不能抛锚呀!”

罗二崽说:“遵命。”

蓝月儿说:“瞧你──”

罗二崽又傻乎乎地一笑,走出了办公室。蓝月儿转身问叶珊珊说:“最近

厂里不合格产品多吗?“

“不多,”叶珊珊说:“罗二崽的那件产品也没那么严重,我只不过要教

训教训他。”

“这为啥?”

“他经常在工人中说我的坏话,所以我要褪褪他的神光。”

“你咋能这样做?”蓝月儿严肃地说:“你是工厂的管理人员,做事咋

不实事求是呢?”

“我只不过随便说说嘛,”叶珊珊靠近蓝月儿身旁撒着娇说:“罗二崽

说我的坏话,我只不过想收拾收拾他嘛。”

“好。下不为例。”蓝月儿说着拿起了文件,叶珊珊说了一声“再见”,

走出了办公室。

罗二崽闷闷不乐地走回车间,陈三娃和一群工人围了过来。

“咋样,有啥好消息?”陈三娃问。

“咳,别提啦。”罗二崽垂头丧气地说。

“咋啦?”陈三娃追问道:“难道蓝厂长变了?”

“不,”罗二崽摇了摇头说:“我们的厂长被那个陈妖精迷住啦。”

“哦,”陈三娃说:“这是咋回事?你说说。”

“我刚才去办公室见蓝厂长正和那个陈妖精在说话,我问了一下奖金

就要走,没想到陈妖精告我一状。”

“哦,她告你啥?”

“她说我生产的产品质量不合格。”

“岂有此理,我们找她去!”

“算了,蓝厂长说了,下不为例 。”

“咳,我看呀,蓝厂长和那个陈妖精混在一起,这个厂早晚要砸了。”

陈三娃一气之下走出车间,罗二崽和工人们也纷纷散去。

27

坐了一天的长途车,蓝月儿尽管腰酸腿疼,但脸上仍神采飞扬。 这

是他第一次进县城领奖,他怎能不高兴呢?昨天夜里,蓝月儿彻夜未眠,

一早他搭了一辆来县城的中巴车。山路崎岖不平,中巴车一路颠簸,来到

县城,太阳早已落了坡。他一下车, 直奔县政府办公室报到。陈秘书告诉

他,开完表彰会县委何书记要召见他,他更显得兴奋。

这一夜,他又失眠了,第二天早早起了床。

表彰大会在县政府大礼堂举行,听完县长的报告后,蓝月儿在热烈的掌

声中走上主席台从县长手中接过了奖牌。会毕,蓝月儿拿着一块奖牌坐在沙

发上, 他正和县委办刘秘书交谈着,这时县委书记何江走了进来。

“这是何书记。”王秘书介绍说。

“您好,何书记!”蓝月儿起身紧紧握住县委书记何江的手说:“谢谢

何书记的关怀。”

“那里,那里,我只不过敲了一下边鼓。”县委书记何江说着指了指沙

发说:“请坐!”

“谢谢!”

蓝月儿道了一声谢,坐了下来。

“看了你们厂的经验材料,我很高兴,你们开了个好头呵。”县委书记

何江坐下来说:“我专门请你来一趟是想告诉你,县委对你们厂率先搞股份

制的做法非常重视。”

“谢谢何书记的关照,”蓝月儿说:“我们建厂要不是何书记做工作, 

如今可能还是个烂摊子哟!”

“我只不过疏通了下,具体工作还是你们做的呀!”

“我们工作还做得不够。”

“不错,”县委书记何江赞叹着说:“你们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办起

工厂, 并且把产品推了出去,走出了山区,走向了世界, 你们为全县

农村的有志青年找到了一条出路!最近,我们县委准备派一个工作组驻

你们厂, 与你们一道总结你们如何发挥农村剩作劳动力,办好乡镇企业

的经验,在全县推广!”

“谢谢,只要有县委的关怀,我们就充满信心,不过, 目前,我们

还面临许多困难!”

“都有些什么困难?”

“我们准备搞星火项目,开发一个科技新产品!”

“好呵,”何书记十分激动说:“科技是生产力, 企业要有活力必须

靠科技,这是一个好的经验,现在做到那一步了?”

“项目已论证,已报局里立项!目前,我们正在筹集资金。”

“好嘛,集资开发新产品,按股分红, 这也是乡镇企业放开搞活的一

大经验呀!”

“但现在阻力还很大,说法不一。”

“竹笋要出来总要冲破大地的沉重压力, 但只要是竹笋总要出世,要

茁壮成长的!小伙子,大胆干,过几天, 我到你们厂来走走。”

蓝月儿高兴地站起身说:“好,谢谢何书记, 我们决不辜负县委的期

望。”

“祝你们成功!”

县委书记何江握住蓝月儿的手说。

“谢谢。”蓝月儿道了一声谢,他满面春风地走出县委大门,一丝

微笑挂在脸上, 从他那坚定有力的步伐里可以看出他的信心和力量。

回到厂里,蓝月儿又忙开了,他刚打完一个长途电话。 财会科长马力

携一卷卷宗急匆匆地走上来说:“厂长,原料科告急, 云岭公司以我方货

款未到拒绝发货。眼下,全厂原料只能维持两天。”

“咋搞的,我不是前天让你们把款电汇出去嘛!”

“汇了啦,还差两万。”

蓝月儿:“怎么没想法子?”

财会科长:“想啦,但莫得法。”

蓝月儿从马力手中接过账本看了看说:“请马上电告云岭,款明天电汇,

请他们务必今天把货发出来!给他们说清楚,有港商要来我们厂看样品,货

一定不能耽误!”

马力领悟地点点头说:“照办,不过你得赶快想办法呵!”

“知道了。”

蓝月儿闷闷不乐地走回家,正在喝酒的蓝员外,一见儿子回来了,放下

手里的酒杯。

“来,喝一杯。”

蓝月儿摇了摇头。

“又咋啦!”蓝员外疑惑地问道。

“资金缺口,眼看着原料进不来。”蓝月儿说。

蓝员外咂了一口酒说:“咳,那年从山里回来, 我就劝你一鼓作气地

做生意,可你偏不信!偏要去赶时髦,办什么乡镇企业!你想想, 我们

这个夹皮沟,咋能比得上大江,沿

剩余劳动力,这是红土地的希望所在啊!”

“什么希望?!我们祖祖辈辈只耕耘这块土地照样活下来!”

“是呀,这块土地是我们祖祖辈辈耕耘地沃土,这个地方,是我们祖祖

辈辈生存的空间。红土地虽给了我们厚爱, 但若我们死守这块土地,也挖不

出金娃娃来啊!只有办企业, 把农村剩余劳动力发挥起来,我们才能在有限

的土地上创造出无限的财富啊!”

“咳,”蓝员外叹一口气,捻了捻手指说:“大道理好讲,但就是缺少

这个啊。”

“是啊,但困难总是暂时的!”

“暂时的,我看你在哪去找!”

“爹,我是想──”蓝月儿支唔着说。

“想啥!”

“你手头那两万──”

蓝员外生气地说:“又盯着我那两万,你拿出去够多的啦! 你要好

好想想,如今,我身子渐渐不如以前; 你妈临终时──再三嘱托我要把

你的事处理好,可你──”

蓝月儿安慰道:“爹,我还早嘛。”

“早,早啥!”蓝员外生气地说:“你以为你还小吗? 人家张二婶

苦口婆心劝过 你多次,昨天,张二婶还托人来说……,再说,你们厂那

个女秘书, 人家也有意思啊!”

“爹,”蓝月儿叫了一声“爹”,显得很不耐烦了:“我晓得,我自

己的事,我晓得咋处理! 你以前不是也说,有了钱不要忘记了大家,不要

忘了众乡亲, 不要忘了养育我们这块红土地!如今,厂里有了困难, 我

们也应该为大家排扰解难啊!”

蓝员外感激地说:“月儿,这些你都说得对,我人老了, 眼光不如

以前,你人年轻,见的世面多,走得远,想得远,我不阻拦你, 存折在

抽屉里,你愿咋办,你看着办吧!不过,千万不要耽误了自己的事!”

“爹,我晓得!爹的恩情我决不会忘记! 爹的心情我也理解。最近我

也正在通过公安部门查询花妹!”

“咳,你还想着花妹”蓝员外叹一口气“花妹人是好,可如今, 年

轻人说不清啊,再说他父亲是那号人,今后咋交往!”

“现在是九十年代,婚姻是自主的!”

“话倒是这么说,可如今在我们农村买卖婚姻, 包办婚姻仍时有发

生,我们要面对现实啊!”

“摧残人性的丑恶现象终究是见不是天日的。”

“话倒是这么说,不过你一定得拿稳主意啊!”

“爹,你歇着吧,我晓得!”

“晓得就好……晓得就好!”

蓝月儿扶蓝员外进了卧室后,回到自己的寝室里, 蓝月儿躺在床上

翻来复去睡不着。

花妹在何方?他脑海里翻来复去地出现许多悬念来……

28

狂风在狭长的深谷里咆哮,腰围粗的古柏被狂风刮得晃来晃去,古

柏枝象一只只魔掌挡住了星星,月光。

月光时隐时明,深谷幽森森。

任钱挟持着花妹子东躲西藏,走了几个地方,终因花妹子性情强烈, 

不敢出手,任钱十分恼火。这天夜里,任钱挟持着花妹子拐进了杂草丛生

的深谷荒林, 这是一个人迹稀少的地方。

花妹子挣扎起来,她不停地蹬着双脚。

任钱环顾四周,靠近花妹子,满脸堆着淫笑。

“美人儿,你要干啥?要撒尿吗?”

花妹子摇了摇头,不停地咕噜着。

任钱再次环顾了一下,当他确定周围已是无人烟的荒林时, 拔掉了

塞在花妹子嘴里的手巾团。

花妹子吐了一口唾沫,愤怒涌上心头。

“不要脸的东西,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任钱奸淫地一笑。

“嘿嘿,闹啥,美人儿,极乐世界马上到了。”

“把我的手解开,不然我要喊人啦!”

“喊吧,美人儿,你不晓得这儿是鬼不出没吗?”

“哼!”

花妹子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任钱走过来,用一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花妹子的脸颊。

花妹子愤怒吼道:“你要干啥!”

任钱淫笑着说:“嘿嘿,美人儿,不要生气!”

“不要脸,你给我滚开!”

任钱温和地说:“嘿嘿,美人儿,不要不好意思, 这儿只有我们俩

人。”

任钱一阵冲动,他紧紧抱住了花妹子。

花妹子奋力反抗,但她的双手捆绑着,她无能为力。 任钱趁此解开

了她的衬衣,当第一道防线要被冲破时,花妹子突然机灵一动, 她显得

温柔起来。

“慢点,我自己来。”

任钱高兴地说:“要得,你自己来,我晓得你会答应的, 人之常情

嘛,极乐世界谁不想试试哩!”

花妹子羞涩地把脸转向一旁,她抖了几下被捆绑的手。

任钱恍然大悟:“哦,美人儿,委曲你了!”

说着,任钱解开了花妹子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花妹子缩回手,任钱又一阵热血冲动,他把花妹子推倒在草坪上。

花妹子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

任钱淫火心中烧,他早已耐不住性子了,他一把脱掉上衣, 赤着上

身,象饿狠见到了一块甜美的食物,然而当他猛扑下来时, 花妹子猛地

一蹬腿,“哎哟……”任钱惨叫一声,倒向一边, 只见他一手紧紧压着

自己的睾丸。

花妹子脱险了。她象受惊的小鹿,沿着丛林逃深谷……

29

蓝月儿正在翻阅文件,女秘书叶珊珊走了进来, 叶珊珊穿着一件时髦的

连衣裙,坦胸露肩。她生性自傲,喜欢我行我素, 有人说她穿得太露,

她不屑一顾,蓝月儿曾经也旁敲侧击说过她,坐办公室要注意形象, 她

反驳说:“什么形象,难道只有乡巴佬才有形象?”一言以蔽之, 说得

蓝月儿哑口无言。

蓝月儿虽然对叶珊珊这种傲慢有点看法,但他离不开她! 作为秘书,

叶珊珊是称职的;当蓝月儿需要汇报工作,要材料时,她只要一布置, 陈

婧加班加点,夜里不睡觉也要连更宵夜赶出来,从不怠慢。 蓝月儿要外

出,叶珊珊总是给他备好一切出差用品,牙膏、牙刷、洗脸毛巾,应有尽

有。有时她也陪蓝月儿出差。有一次, 蓝月儿去宾州与外商参加恰谈生

意,要不是叶珊珊懂点英语,蓝月儿差点闹出许多洋相来。回到厂里, 王

月儿常夸叶珊珊懂洋文,能和外国人说悄悄话。蓝月儿说话不在意, 却弄

得叶珊珊一阵脸红。

叶珊珊自招进厂后一直没放松学习,高中她读的是文科, 英语曾考了

全校第一,但高考差两分,她没读上大学,她本可以再复读一年, 继续

高考升学的,但由于家庭弟妹多,家境贫寒,她莫法再复读。 进厂后,

她又刻苦钻研,见一样学一样。作为厂办公室秘书, 她不仅能协调厂内

厂外诸多关系,而且她能写能画,能弹能唱,是厂里文艺活跃分子, 周

末,举行卡拉OK大赛,她一曲“明明白白我的心”, 倾倒厂里众多小

伙子,小伙子向她射来了丘比特爱箭,但她不屑一顾, 从不向谁递上一

眼秋波,有人说她清高,这话似乎有道理也没道理。不是吗? 对她瞧不

起的人她确实显得清高,然而在她所崇拜的人面前, 她温顺得象一只小

绵羊!说她清高,但蓝月儿喊她随喊随到,蓝月儿叫她做事, 她从来二

话不说,她崇拜蓝月儿,只要蓝月儿在办公室,她就显得满面红光, 王

月儿一不在办公室,她就显得心事重重。少女的心事是很微妙的, 但身

为厂长的蓝月儿并没觉察到这一点。这一是因为在蓝月儿看来, 厂长与

秘书是上下级关系,一厂之长有一厂之长的尊严; 这二是蓝月儿心里早

已装下了花妹子,近日来,花妹子老是占据着他的整个心,他莫法排除

她。每当蓝月儿一想起红林沟的草莓,红林沟的雨夜,他的心象初春的大

海,春潮起伏,波峰泛澜。他想花妹子,他思恋花妹子,但花妹子杳无音

讯,一点下落都没有,他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思恋在受煎熬,心在受煎

熬。在蓝月儿心里,他莫法忘掉她。想到自己事业的发展,厂愈办愈大,

愈办愈红火, 他怎能忘掉花妹和他一块进山闯世界那日日夜夜?他怎能忘

怀花妹和他在车站,在街头卖花椒, 当小贩那些初入商海的喜悦!他不能,

他没有忘!没有花妹子,他不会破釜沉舟, 不会重振旗鼓、重返红林寨。

没有花妹, 他不会如此成功……每当想到这些,蓝月儿食不香,夜不能眠,

以致于他时常在办公室发神, 也时常遭到叶珊珊的饥笑。

“蓝厂长,你又在梦周公啦!”

“没──没有──”

蓝月儿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有事么?”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昨天你不是交待写一份开发新产品的汇报

材料吗?”

“哦,对对,写好了吗?打印没有?”

“你先看看,马上打印!”

叶珊珊递上材料,蓝月儿浏览一遍,改动了几个数据,然后吩咐叶珊珊:

“马上打印。”

“多少份?”

“二十五份。”

“好,照办!”

叶珊珊走了,她心里在责备:真是个木头人,捉摸不透!是呀, 她怎

能捉摸透呢?她怎能知道蓝月儿的心事呢?有一次, 蓝月儿患重感冒,

叶珊珊守在床边,守了两天两夜,夜里,蓝月儿发高烧, 烧得人事不醒,

嘴里不时念叨:

“花妹……花妹!”

“谁?”

“花……花妹……”

蓝月儿喊着喊着,脸一阵潮红,接着又昏迷过去了。 叶珊珊心里好一

阵不舒服,她不知道花妹是何许人也,她几次想问,但又不好启齿。 她

只好把这块阴影埋藏在心底。

下班了,蓝月儿一人在办公室发愣,叶珊珊走了进来。

“蓝厂长,下班啦。”

“哦──”

蓝月儿抬起头来。

“有事么?”

“没事,”叶珊珊靠近蓝月儿:“下班了,吃不吃晚饭?”

“吃什么?”

“元宵!”

“谁请客──”

“当然是小妹哟。”

“好吧!”

叶珊珊陪着蓝月儿来到一家小吃店,一人要了一碗元宵,刚吃了一个,

叶珊珊问到:

“好吃吗?”

“可以”

“还吃一碗吧?”

“不吃了,今天胃有点不舒服。”

“咋啦?”

“小毛病”

“小毛病也应该找医生看看呀!”

叶珊珊说着要拉蓝月儿去医院,蓝月儿执意不肯。

“没啥,撑一两天就好了。”

“有病,咋能撑呢?”

“没事的?”

蓝月儿若无其事地说着走出了小吃店,叶珊珊邀蓝月儿看电影。

“啥片子?”

“火烧圆明园。”

“好看吗?”

“爱国片嘛,咋不好看。”

“好吧!”

俩人去了电影院,但刚看完半部,蓝月儿说有急事, 要回去打个长

途。叶珊珊也不好挽留,她扫兴地跟着蓝月儿走出了电影院。

这一夜,叶珊珊久久未能入睡……

30

花妹子从任钱手中挣脱出来,流落街头,身无分文, 肚子饿得咕噜

咕噜响。一个女孩家,她不好伸手向别人要钱,也不好站在街上乞讨。

她无可奈何,只好没精打采,拖着有气无力的双腿在街头白杨树下游荡。

月幕下垂,华灯初照。花妹子游荡在一个十字路口, 一位身材粗壮

的小伙和她撞了个对怀。

“哦,对不起,小妹。”

“别客气!”

花妹子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打量着身前这位小伙子。

“小妹,为何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花妹子低下头,她没开口,她不好开口。

“咋啦,不好说,难到小妹有啥心事? ”小伙子打量了一番身前这

位妙龄女郎,心中一动。

“小妹,不要想不开。出门在外,有啥难事尽管说!”

小伙子显得一派慷慨解囊的样子。

“大哥,你在做啥?”

花妹子反问了一句,她审视着小伙子。

“本人是长江化肥厂的采购员,姓赵,名江,这是我的名片。”说着

赵江递过一张名片,花妹子看了看名片,绷紧的心开始松懈下来。

“赵大哥在外干些啥?”

“跑业务。我目前正准备去东北采购一批化工原料。 这笔生意利润

高,只要几天时间,可赚几万。”

“真的?”

花妹子一阵欢喜。

“谁骗你,谁是小狗,不信你看,这是我和对方草签的合同。”

赵江拿出一叠合同书扬了扬。

看了合同,花妹子对赵江颇有好感。她主动与他搭话。

“赵大哥,你们跑采购的,走南闯北真好玩。”

“是呀,小妹也有兴趣吗?”

“我,我能做啥?”

“不瞒你说,我目前生意做得大,正需一名联络员, 如果小妹愿意

的话,我愿聘用小妹,包吃包住,每月月薪上千元,生意做成了, 外加

奖金。”

“真的?”

“真的,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花妹子象遇上了大救星,她转忧为喜。

当晚,赵江在名流大酒店设宴款待花妹子,饿了几天的花妹子, 饱餐

了一顿,心中一切忧愁丢在脑后。

第二天,赵江约花妹子逛天龙山公园,花妹子欣然答应。

晚上,赵江约花妹子进舞厅,花妹子满口答应。她走进了他的迷魂

圈……

跳了一夜舞,赵江邀花妹子去外地跑业务,花妹子二话没说和他登上了

列车。

“鸣──”汽笛一声长鸣,321次客车轰隆隆地准时起动了。 他

俩的座位没挨在一起,他和一个出门打短工的小伙子换了个座位, 他坐

在了她的身旁。

一马平川出现在他们眼帘,稻谷飘香, 那一吊吊金黄色的稻谷垂着

头,象是少女含羞地偷看着他俩的亲昵。

“我真耽心──”她抱着他的膀子说。

“耽心啥?”

“耽心你太热烈!”

“那有啥不好,我把全部热情一点不保留地献给你, 是因为我深深

爱你嘛!”

她吻了一下他的肩膀,象是报答他满意的回答。

列车奔驰在田野上,越过村庄,穿过金黄色的谷浪, 还有那一片片

青青的翠竹林。说不清是迷人的田园风光, 还是爱的温存使她陶醉了!

她削了一个苹果,割下一小块,用刀尖夺上递到他嘴边

夜,拉下了帷幕。玻窗外模模糊糊, 只有那远山农家的灯火一闪一

闪地放着光芒,疲乏的旅客都入睡了,她也象是有了睡意, 他把她的头

放在自己的腿上,她安然地入睡了。

列车到达目的地,花妹子一觉醒来, 只听见车站播音员在喊:“各位

旅客,车已到站──”花妹子站起身来,她左顾右盼,不见赵江, 只见杯

子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花妹: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几天相处,你把我带到了一个如痴如醉, 令人

难以忘怀的世界。感谢你给我的温馨。 如果人生能有再次重逢的机遇,

我会重重的回报。但如今我不得不依依惜别,因为我公务在身, 不得不

远去!

吻你

赵 江

花妹子一看纸条,气得俩手发颤,她一把撕掉纸条,骨子里生出

了一股刻骨铭心厌恶:“哼,没良心东西!”

要说赵江没良心,他的确没良心。用同样的手法,留纸条,骗少

女,玩够了,一走了之。但他却有他的活法。在他看来泡妞不就是吃

奶嘛,既然是吃奶,奶吃完了,何必把牛牵回家呢?他认为而今眼目

前,牵牛回家的男人是最愚蠢的男人,而偷着吃奶的男人才是最聪明

的男人。

花妹子咋晓得赵江的心呢?她后悔莫及,少女的梦幻早已化为泡

影, 她想哭,但她哭不出来……。

她缓缓地走出车站。候车室里她静坐了两天。 尽管也有小伙子

来搭话,但她从开口。第三天,花妹子实坐住了,她走出车室,刚出

门却和刘霞撞了个对怀。

“花妹,你么会这儿?”刘霞当年曾是花妹子做花椒生意的邻居,

此时她遇见花妹子,十分惊喜。

“说来话长,”花妹子丧心地说,“我那个可恶的爹,是他毁——”

“咳,”刘霞叹了一口气,十分同情地说:“本来生意做得

好好的,你不走,今天也成款妹啦!”

“是呀,可如今一切都完了。”花妹子说着显得很失意,他想

打听蓝月儿的消息,于是,转过话题问,“霞姐,你知道王哥的近

况吗?”

“咋不知道,可是──”刘霞难以启齿。

“霞姐,我很想晓得,你快说吧。”花妹子恳求着说。

“我咋个对你说呢?”

“说吧,霞姐,我真的想知道。”

“可我不好说啊!”

“说吧,霞姐,求求你了!”

“好吧,我告诉你!”刘霞说着将蓝月儿办花椒油调料厂和招女秘

书叶珊珊一事告诉了花妹子。

“他居然还招女秘书?”花妹子怒不可竭地说。

“是呀,以前你对蓝月儿那样好,没想到他却对你是那样负心。”

刘霞又愤愤不平地说。

“哼,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花妹子气得不知所措,她呆呆地站

在一旁,一时没了主意。

“花妹,你千万要想开些,”刘霞靠近花妹子身旁劝说道,“现在是

新潮流,男人没当一回事,你也别钻牛角尖。”

“霞姐,我想不通,”花妹子难过地说,“我本想去找他的,可现在

咋办?做生意没本钱,打工没手艺,我算一切都完了!”

“花妹,不要那么想,”刘霞安慰花妹子说,“现在霞姐别的帮不了

你的忙,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在开酒吧,他那儿需要人。”

“多少钱一月?”

“固定工资每月300元,包吃包住,外加小费。如果你愿意, 我

可以带你去试试。”

花妹子点头应允,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里, 她目前最要紧的是解决温

饱,填饱肚子,至于工作,不可挑剔,只好将就。

于是在刘霞的引见下,花妹子进了酒吧,当起了吧女。

这天,领花妹子进酒吧这位女青年叫周莉。

31

周莉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姑娘,第一次进城当吧女,哥嫂已分家,

父亲早亡,只剩下母女俩相依为命,进城时,母亲经常来看她, 有时背

点米,有时背点菜。周莉说,有时真想不下,母亲几十岁了, 还经常背

米背菜来。周莉进城做吧女,也不敢给家里说在酒吧,周莉瞒着母亲是

在某餐馆里当服务员,母亲相信女儿,也没来餐馆看,也没过多地追问。

周莉有时也苦恼,常唠叨:其实做个啥嘛,钱没挣到, 名声倒搞坏

了。

周莉先是住在姨娘家,姨娘、姨父是退休工人,钱不多, 靠退休金

维持生活,只能吃一般粗菜淡饭。周莉挣了钱也不吝啬。提了成, 有了

钱,三五两天有时买点肉,有时买条鱼。姨娘倒高兴,有侄女买肉买鱼,

日子倒也过得甜蜜,但时间久了,周莉承受不了。周莉埋怨说, 做亲戚

家说来方便,其实划不着,一条鱼一二十元,一斤肉五元多, 我挣点钱

还不够花。

姨娘家不愿住了。周莉和另外一个姑娘合租了一间房子。 这位姑娘

叫陈英,二十四五岁,一副瓜子脸,肤色嫩白,温柔得象海水, 可以溶

化金钢铁汉。

陈英是背井离乡来到异地做吧女的, 她原来有一个令乡村姑娘十分

羡慕的工作。她是一个国有单位卖化妆品的售货员,有职业,是幸运的。

但不幸的是丈夫在一次车祸中葬身于金沙江里,留下了孤儿寡母。 当时

儿子不满两岁,失去父亲并未感到什么, 可陈英望着不知被江水冲向何

方的丈夫哭得死去活来。

车祸猛于虎。车祸使一个充满温馨的家庭,从此蒙上了阴影。 丈夫

一死,陈英难以维持生计。她每月站柜台,工资不足两百元, 儿子上幼

儿园要钱,儿子请保姆要花钱,儿子还要买玩具,儿子还要买好吃的。两

百元钱不够儿子一个人花。头一两年婆家要给点,久了, 婆家也淡了,

人在人情在,儿子死了,媳妇留不住,只好随她去吧。婆家不管了, 娘

家也不能常打刮刮。有一次,儿子患了肺炎,没钱住院, 陈英忍痛把外

祖母遗传下来的玉石镯子卖了,儿子病治好了,但家传一去不复还, 陈

英心疼了好几天。

一个女人家,有啥办法,有人劝陈英改嫁,陈英看到儿子可爱, 不

愿再婚。陈英说,再婚容易,找一个好的能疼我儿子的倒还好; 如找到

一个和我儿子搞不到的就麻烦了,儿子没有父亲就很不幸了, 我不愿意

再给他增加痛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为了生计, 陈英背井离乡来了异地。

儿子全托在一家幼儿园,五岁就开始独立生活,陈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陈姐,不要难过,儿子早点独立生活,以后性格肯定坚强! ”周

莉劝陈英,俩人心里各有一本难念的经。

“说是那么说,可谁能丢下孩子,做女人真难呵。”陈英说。

“也是的,”周莉深有同感地说:“乡俗害死人,我们下来没做什么,

可别人以为你做了啥子见不得人的事。”

“是呀,我出来做吧女,都是走得远远的,生怕家里人知道。 ”陈

英沉思一会儿,又说:“有时,我真不敢想,以后要是我儿子长大了, 知

道我当过吧女,不知如何想。现在想来是为了挣钱,为了生计,为了儿子,

以后谁能理解?”

“咳,管它的,你这么远天远地的,你不说,谁知道;倒是我麻烦,

我下了班,有时不敢出门,生怕熟人盯着;既使要出门, 也把脑壳低得

低低的,我害怕,真害怕呀!”

“你没想过干其它的?”

“干什么嘛,做生意,没有资本;当公关小姐,不懂ABC, 洗盘

子,我又赚脏,想来想去,只好如此。”

“咳,女人的命真苦!”

陈英一阵哀叹。

“有时,我真想我的儿子;他太懂事了,才五岁, 能背很多唐诗;

我儿子体贴人,自从他父亲发生车祸后,他从来不提起他爸爸;但有时,

我去接他时,他看到别人孩子有爸爸,眼泪汪汪的, 我的心真不是

滋味……”

“你应该回去看看你娃娃。”

“是呀,早应该回去;但没挣到钱呀! 我想给我儿子买一套高级玩

具,但没钱呀……”

陈英谈起自己的个人命运常常挥泪,周莉非常同情, 屋子里常常显

得沉闷。如今多了一个花妹子, 陈英和周莉都盼望小屋里能增添一点新

的气氛,但花妹子的遭遇比她们还更辛酸, 当花妹子谈到自己很小就被

赌棍父亲花公生撵出家门,母亲被扯散时,陈英插话问道。

“你知道你母亲在何方吗?”

“不知道,一点音讯都没有。”

“你打听过吗?”

“问过,但没有结果。”

三人一阵沉默,小小的屋子里似乎更增添了凝重的气氛……

不久,花妹子又认识了一个刚回家过了女儿生日的阿欣。

二十刚出头,身材苗条,远远看去象春天吐翠的垂柳的阿欣,高中

毕业当了一名纺纱工,不久,爱上了李法官。三代单传、四十开外的李法

官,膝下有一女儿正上初中,很想抱一个儿子,以满足二老延续香火的

愿望。李法官与阿欣同居时,目的很明确,是想要一个儿子,可单纯的

阿欣并不知道李法官的真实想法。后来,阿欣怀了孕,李法官高兴得手

舞足蹈。然而事与愿违,阿欣十月怀胎,吃尽甘苦,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阿欣临产后,李法官来看了一次,他不愿意丢掉老婆,惹火烧身,从此

与阿欣拜拜。

李法官奉行的是玩新的,不丢旧的新生活法。在他看来,玩吧,

何必那么认真呢?既然大家都在玩,何必心动?玩玩,不就是逢场作

戏嘛!

“这男人真坏!”花妹子非常同情阿欣的遭遇,愤愤不平地说。

“是呀,我当时太单纯,根本没想到男人那么狠心。”阿欣说着告

诉花妹子坐月那四十天,她抱着刚出世的小女儿哭了四十天。

“可以想象得到,你一个人养一个小孩真不容易。”

“我没办法,孩子生下来了,她没有罪呀!”阿欣无可奈何地说。

“也倒是,”花妹子点了点头,问:“平时,李法官来看过你们母

女俩吗?”

“没有,”阿欣说,她有时带着小女儿上街买菜,菜市就在李法官

宿舍楼附近,每当她和小女儿路过李法官宿舍楼前时,李法官常伸出头

来张望;可当她们在街上碰到时,李法官从不打招呼,阿欣也不理他。

“孩子想她爸吗?”

“有时她也问,‘妈妈,别人都有爸爸,可我从没看过爸爸,我的

爸爸啦?’”

“你咋回答女儿?”

“我只有哄她。”

“咋哄?”

“我对女儿说,你爸爸出远门去了。”

“她信吗?”

“她是信非信,她问:‘爸爸走得很远吗?’”

“你又咋回答?”

“我说,很远、很远。”

“你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我只能如此骗她。”

“你骗住了吗?”

“没有,女儿又问:‘我能见到爸爸吗?’我说,‘等你长大后,

你爸才能回来。’”

“你对女儿说了一通谎话。”

“可我是好心骗人。”

“现在孩子小,你可以这样骗她;将来孩子长大成人了,你又咋骗呢?”

“我也不知道。”阿欣犹豫不决地说。

“我觉得,”花妹子提醒阿欣说,“你应该找找李法官。”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为啥?”

“大家都有面子嘛。”

“咳,”花妹子叹了一口气说,“我说阿欣呀,不知你是咋想的,

事到如今你还碍面子。”

“花妹。你不晓得,”阿欣有口难言,沉思片刻说,“在我们那个

小城,人们要是知道了一个未婚女子带一个私生子的话,吐来的唾沫会

把人淹死的。”

“你的女儿找得到父亲,咋会是私生子呢?”

“人们就这样认为,又有啥法子呢!”

“我不管人们咋认为,我只觉得象李法官这种不要脸的男人,难道

不该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吗?”

“是呀,我也愤愤不平;可在我们那个小城,有钱的大款可以泡小

妞,可以养小老婆,而女人就不能越雷池一步!”

“道德的法码为啥偏偏向男人倾斜?这是男女不平等嘛!”

“男女本来就不平等,你我姊妹又有啥法子哟。”

“咳,算了,算了,我们扯远了,”花妹子转过话题说,“俗话

说:‘马脚踢人,得找牵马人。’李法官负了你们母女,你应该找找

李法官,你决不能再为他护着面子了。”

“花妹,你没这种体会,你不了解我的心情;”阿欣一筹莫展地

说,“也有人说我心太软,其实,我是毫无办法。我已走错了一步,怨

谁呢?男女之间的事是俩厢情愿,我只好自己认了。”

“这么说,你还爱他?”

“不,”阿欣摇摇头说,“我恨他!”

阿欣告诉花妹子,上个月,李法官突然打来电话,约她到他家,说

是要向她打听纺织厂一个同事的住址,。她本想不去,但李法官说得恳

切,非要她去一躺不可。她莫法在电话里拒绝,只好去一躺。这天,下

了班,她稍稍打扮了一番便去了李法官家。一进门,李法官说他妻子最

近出差了,他闷得慌。说着,紧紧搂着阿欣,又想和她上床。她二话没

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这种丑男人真不要脸。”花妹子听着拍手称快。

“我当时太气愤,手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阿欣说,那天她狠狠

训斥了李法官一顿,她对李法官说:“你有妻子,有美满的家庭,有三

室一厅漂亮的房子,可你想想我吗?我自从生了女儿,父母说我带了私

生子,他们无脸见人,把我撵出了家门。我无家可归,工厂又停产,一

月领一百元生活费,付一月房租都不够,你想过我们母女俩是咋过的吗?

你睁开半只眼看过我们母女一眼吗?你想发泄,想上床就记起我了,你

太卑鄙!”

“骂得好,”花妹子拍手喝彩,“这种无责任感的男人碎尸万段才解

恨。”

“我骂了一顿,我说姓李的,你放明白点,我阿欣不是妓女,并且

永远不想当妓女!”阿欣说,她臭骂李法官一顿后,李法官无地自容,

跪着向她求饶,请她宽

32

张小凤刚来酒吧时还羞于坐包间,她常背着那些坐包间的姐妹说,

自己有男人还抱着别的男人耍,象啥话?但不久,当她看着那几个坐包

间的姐妹没干几月便提着鼓鼓的密码箱走了,她心中就不平衡了!她想:

光坐大堂,只能糊口,如此下去,不知要坐多久?与其如此,不如来过

痛快,撕下面子,速战速决,然后象那些姐妹一样远走高飞!于是乎,

一念之下,她开始了坐包间。至于后果如何?她已一概不顾。因为她来

酒吧的初衷是为了挣钱。

李月是一位小学教师,他之所以走进酒吧是因为他班里一位学生王

冠的父亲是个建筑老板。期末结束时,王冠语文不及格,王老板便将李

月请进了酒吧,目的是求李月下学期给王冠多多关照。

李月走进酒吧,他是颤颤惊惊走进去的,陪伴李月的小姐是张小凤。

当张小凤穿着透明的连衣裙,摇摇晃晃走进来时,李月眼睛一亮,顿

时飘飘然然起来。

随着一闪一闪的灯光,张小凤拉着李月的手走进了雅间,俩人坐在一

条沙发上开始了交谈。

“你呆在这里面快活吗?”李月傻头傻脑地问。

“不快活?”张小凤淡淡地回答。

“不快活,咋干这事?”

“我们女人无所谓,只要你们男人高兴就行了嘛。”

“光我们男人高兴,你们不是逢场作戏吗?”

“难道这里面还有啥真情可言?”

张小凤有点不耐烦了,她反问了一句。

“咋会没有,我就需要真情。”李月酸溜溜地回答说。

“不可能,”张小凤摇了摇头说:“我们女人在这里决不是享受,我

们只不过是为了钱。”

“为钱,你为啥不干别的?”

“我没办法──”

一阵沉默后,李月又问:“你干这种事,挣了钱又干啥?”

“挣了钱,有了资本,再去做生意嘛!”

“到时候,你能收手吗?”

“咋不能,做这种事本来就是吃青春饭,谁能干一辈子呢?”

张小凤说着,脱掉了上衣,一把拉住李月的手说:“来吗?”

李月无动于衷,想到前些时,他的一位同学去海南做生意,进了一

次酒吧,染上了性病,回来后,四处求医,花掉一大砣钱不说,老婆还吵

闹着要离婚。

“怎么样?”

李月正想得出神,张小凤扑在他怀里又问道。

“你就不怕得病吗?”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啥子病,哪有那么多病?”

“你真的不相信?”

张小凤摇了摇头说:“带了套,咋会得病呢?”

“万一破了,咋办?”

“咳──”张小凤叹了一口气说:“就你怕这怕那,我看有的人不带

套还不怕哩!”

“那些人不怕死,我怕死呀。”

“哼,穷酸!”张小凤出了一口粗气说:“你不干就算了嘛,何必说

那么多呢!” 

张小凤气愤地穿上衣服,伸出手说:“拿钱来!”

李月一怔:“啥钱?”

“小费。”

“还收小费?”

“是嘛,你坐也坐了,摸也摸了,看也看了──”

“看啥?”

“谁说得清你看啥?别哆嗦,拿五十元来。”

“那么多?”

“哼,没向你要一百,算优惠了你。”

李月有口难言,只好规规矩矩摸出五十元钱来,张小凤一把接过钱,

甩手而去,李月自讨没趣,扫兴而归。

当然,张小凤只不过是酒吧小姐中的一种类型而已!酒吧千个万个,

酒吧小姐千差万别,各式各样的都有。正如有的老板娘招引顾客说的, 

先生耍吧,我们这儿品种齐全!所谓品种齐全,指的是小姐,亦是说可以

投其所好!有的先生喜欢温柔的,有的先生喜欢猛的。如果配搭不当,也

会弄巧成拙。 一位斯文扫地的A先生遇到一位来得猛的B小姐,坐台没坐

半小时,A先生抱着B小姐一阵狂吻后,感到B小姐的皮肤是那样细嫩便好

奇地问:“你多大年龄?”

“十八。”B小姐自豪地答道。

“噢,才十八?”A先生恍然大悟,他对B小姐如花似玉的年龄感到

惊愕。

“怎么,不相信?”B小姐坦然地说:“实话对你说吧,我初中还未

毕业,父母离了婚,我被推上社会,十五岁就出来闯荡,见的面可多啦。”

“噢,真了不起。”

A先生嘴上赞许着,心中却打起了B小姐的主意。他开始动起手脚来,

他摸了她的上身,又摸她的下身。如此细柔的嫩花蕊,他摸得心潮激荡,热

血沸腾,可B小姐却象吸水的海绵,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早已见惯不惊。

“你敢来真的吗?”A先生耐不住性子了,突然问道。

“咋不敢?”B小姐赌气地说:“你莫把我们酒吧女想得那么纯洁。”

“你怎么选择这条路?”A先生好奇地问。

“我没办法,控制不住自己,只好如此。”B小姐麻木地说:“怎么样?

敢开房间吗?”

“敢,敢,我早就想──”

“别说了,有胆量就走!”

“好,好妹妹!”

A先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后,领着B小姐出了吧门。

A先生和B小姐来到旅店,A先生开了一间房,俩人欢悦了一番,A

先生抱着B小姐上了床,但由于过于激动,过份紧张,刚一挨上,便成了

蔫丝瓜。B小姐挖苦说:真没本事,刚才,你说得那么展劲,如何如何想,

真的喊你上, 你却来不起了。

A先生自讨没趣,B小姐倒是扫兴而归。

猛小姐有猛小姐的招法,骗钱小姐有骗钱小姐的招数, 有的小姐一心

只为了钱,尽管老板再三打招呼,不能要小费, 陪先生就要陪好,不能得

罪顾客,砸了牌子,影响生意,但谁听得进去, 小姐只管她的,我行我素,

只要把先生的钱骗到自己腰包就算高招。

C先生刚一坐进包厢,D小姐就邀先生跳舞。

“坐会儿吧?”

“坐啥?”

“耍一会儿。”

“咋耍”

C先生一把将小姐拉进身边,手朝D小姐胸前伸了去。

“慢来!”小姐挡回手。

“咋啦?”

“你应该懂规矩。”

“啥规矩?”

“你应该晓得。”

“我不晓得。”

“你装啥朦?”

“不是装,真的懂不起。”

“懂不起我告诉你,进这儿,要讲文明,讲礼貌,不能动手动脚。”

“不动身,我不成了木偶。”

C先生说着又把手伸了进去,D小姐捉住了C先生的手。

“要动手,首先要表示。”

“表示,表示什么?”

“随你的大方。”

“咋个叫大方,咋个叫不大方。”

D小姐没有回答,她举一反三地说起了例子。她说,那天, 他陪一

位先生,只是坐了坐,没动手就给了五十;有个先生, 只陪他唱了一首

歌,跳了一曲舞就给了一百……末了,D小姐说,我们下岗职工来这儿绝不

是来找感情的,来这儿做这种事情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并不是享受,说穿了

也不怕谁见笑,我们女人来这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D小姐说,

你咋给小费,我就咋陪。

“那你说给多少?”

“随你的便。”

“随我的便,我想问问你,我表示了你对我咋表示。”

“你咋表示,我咋表示。”

“给一元钱,买块冰棍。”

“给十元──”

“吃两碗面条。”

“给贰拾──”

“贰拾,贰拾算什么,那天,一位先生给我三十元,我给他扔了。”

“哦,你倒有气质。”

“不是我有气质,有的先生就想占便宜,你想, 我们小姐也是人;

我们到这儿来工作,都是出于无奈,如果没有钱,我们吃啥,喝啥? 你

们以为我们是啥人?我们到这里来工作,只是随先生跳舞,唱歌,聊天,

要知道,我们不是妓女,这儿也不是妓院,随随便便想占便宜, 没那么

容易!男人,形形色色的男人我们算看透了!你们要玩酒吧小姐, 但又

看不起我们酒吧小姐,可见你们虚伪,人性的虚伪! 你们有的看起来,

斯斯文文,可是一坐进来就不老实,动手动脚的! 有的男人一派正人君

子,可满肚子装的是男盗女娼。你们出来就和我们玩, 你们想一下你们

的老婆没有?”

“想老婆干啥?俗话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好呀,你就这样对待你老婆,当心我告你!”

“你告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好象你是稽查──”

“算你有眼力。”

“哎呀,对不起,算我没说,请原谅。”

小姐直告饶。

小姐也有小姐的苦衷,一天要应付各式各样的男人, 还要提防各式

各样的便衣警察,文化稽查,还有一些冒充的二派人员,要是一不当心,

就会被请进派出所……

一位何小姐不知不觉被请进了派出所。

干警问:“你这几天干过什么?”

“没干什么?”

“你陪过什么样的先生?”

“有胖的,有瘦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和谁做过越轨的行为?”

“没有呀。”

“没有,你以为我们会冤枉你,我们这儿有举报信。”

干警拿出一封举报信晃了晃,加重了语气。

“你要老实交待。”

“我没做错事,我没啥交待的。”

“哼,你嘴巴还硬,我看你还硬不硬。”

干警还没说完,一个二派便把警棍击在了小姐脸上。

何小姐一阵惊叫,犹如雷鸣。她以前看到过警棍, 但还从未尝过警

棍的滋味。

“这下该老实了吧!”

何小姐伤心地哭了起来。

干警没讨出口供,关了一晚上,好心的老板把何小姐保释出来。

何小姐想不通,一气之下,吃了几十片安眠药,以死寻洁, 没想

到,这一吃,却苦了何小姐的丈夫。

丈夫在何小姐的灵台前守了三天三夜,痛哭流涕地请求何小姐原谅。

原来何小姐的丈夫为了考验何小姐是否干过不正当的事, 便写了一

封匿名信,目的是想借助派出所查个水落石出,没想到事与愿违, 落得

家破人亡。

吧女有吧女的悲哀,吧女有吧女的辛酸泪。

33

历史进入九十年代,酒吧这个泊来品先是进入沿海开放城市, 后涌

进内陆,在大城市,中等城市漫延。不到半年,当各种省级、市级、 县

级、乡镇开发区相继诞生后,为了与世界经济接轨, 经济要步入世界轨

道,生活方式自然而然地慢慢接起轨来。酒吧在省会城市、 市级城市风

行一阵后,县级城市也赶起了浪潮。有的大中小镇也不甘落后, 纷纷办

起了酒吧。那时进酒吧是一种时髦,进酒吧是思想解放的一种形式, 有

谁不愿当改革派呢?似乎,进了一趟酒吧,思想也就开放了, 在人们眼

里似乎就成了先锋派人物。于是乎,大款,小款涌进了酒吧; 收费按小

时计算,耍一小时,一百,两百毫不在乎,算多少,给多少, 大款风度

在吧台上潇洒得淋漓尽致,没有人讨价还价,谁讨价还价似乎显得小气,

丢了面子。一瓶汽水卖十元,八元也不算高,晦良心的老板, 把汽水空

瓶装上自来水,照样十元、八元的卖,没有人说“Y”。

小姐和老板合起来“宰”先生,也是酒吧一种经营模式。

跑业务的赵江,以前经常出入大舞厅。在舞厅里以自己的风度和花言巧

语勾引少女是他的特长;然而酒吧这个泊来品对他来说还是门外汉,他光顾

酒吧,也免不了挨宰。

这天,赵江兴致勃勃地走进酒吧,接待他的是张小姐。

俩人见过面后,张小姐迎着赵江进了包厢。

“先生,以前来过我们这儿吗?”张小姐试探性地问。

“没有,到这儿是第一次。”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来出差的。”

说话无意,听者有心。摸明先生情况后,张小姐借故去吧台洗手,悄

悄告诉老板说:“来了一个外地人。”

“好,来了一个老坎,可以套牢。”老板听了坐台张小姐的报告后,转

身对吧台服务小姐说:“来了一个外地客人,要好好服务。”

“要得。”吧台服务小姐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于是,一场双簧戏就开演了。

张小姐回到座位后,迫不及待地请赵江跳舞。

“先生,跳一曲好吗?”

“要得。”

赵江应允,俩人下了舞池。当一曲舞跳完后,先生回到座位时,发

现桌上摆了几厅易拉罐,两个高脚杯里倒满了啤酒,一个小杯子里倒满了饮

品。

赵江心头一怔,觉得有点蹊跷,但看到身边如此妙龄女郎,又想蹦个

阵仗,只好不开口。

张小姐贪婪地喝着饮料,他看着她贪婪的样子,心中生起一种厌恶来。

张小姐喝了一厅又一厅,喝完了,吧台小姐也不给先生打招呼,又送来

几厅。赵江看着那一厅厅饮料,象一把把刀子在割身上的肉;可张小姐到

心安理得,她一口气喝完两厅饮料后。上厕所去了。

趁张小姐上厕所之机,赵江顺手抓起一厅饮料,发现吧台小姐刚才拿

来的几厅易拉罐的扣子早已拉掉。赵江觉得奇怪,拿起一厅晃了晃,罐里

“哐啷、哐啷”直响。

原来饮料是半厅。

赵江顿然醒悟,以前,他也听朋友说过酒吧里用喝过的空气水瓶装自

来水宰顾客的,但那只不过是听说,而眼前他却实实在在地遇上了。

糟了,赵江心中不安起来。

张小姐上完厕所回来了,她也不看赵江的脸色,拿起一厅饮料又喝了

起来。

“这种饮料,我一晚上,最多能喝八厅。”张小姐一边喝着,一边自言

自语地说。

“你知道这种饮料多少钱一厅吗?”赵江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物价局有核定嘛。”张小姐吞吞吐吐地回答了一句,又缠着

赵江跳舞,有意将赵江的注意力叉开。

“跳舞吧!”

张小姐邀请着,赵江无精打彩地下了舞池。俩人跳了一曲,刚回到

座位,吧台服务小姐又走过来了。

“小姐,需要点啥?”

“来点拼盘、脆饼。”

“还要点啥?”

“鱼干、牛肉干。”

吧台服务小姐和坐台小姐应答自如,俩人一唱一合。

赵江看在眼里

“我还有事。”赵江借故说。

“要走,先把小费给我嘛。”张小姐一切不离其宗,只是说钱。

“给你。”赵江说着甩下50元钱。

“欢迎先生下次再来。”张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钱,一溜风似地转

向一个角落缠另一个先生去了。

“哼,虚伪。”赵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闷闷不乐地走向吧台。

“先生,是不是需要换小姐?”吧台服务小姐明知故问。

“不,结帐。”

“这么好的时光,咋不多耍一会儿呢?”

“我还有事,结帐吧。”

“好的。”吧台服务小姐拿起计算器按了几下说:“一共五百零捌元,

捌元就算了,只收五百。”

“天啦,五百?”赵江惊异地叫了起来。

“莫叫,先生,我们这儿是营业场所!”吧台服务小姐先前的温柔消

失了,一本正经地说:“五百,绝对没错。”

“绝对错了,我刚跳了几曲舞,一个小时不到,我一杯饮料才喝了半

杯。”

“我们咋会乱收哩?”吧台服务小姐解释说:“我们一共上了九杯鲜果

汁、六杯特饮。”

“多少钱一杯?”

“鲜果汁,25元一杯,特饮30元一杯。”

“咋那么贵?”

“还贵?特饮本来60元一杯,我才收你30元一杯,不信,你看嘛,这

是物价局核的。”吧台小姐说着递上一本价目表。

赵江翻了翻,申辩说:“这么贵,你们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未经我允

许就端上来。”

“先生,你就不晓得了。我们酒吧是本地有名的,我们的服务相当到位,

也是最有名的。”

“我不管你啥子有名无名,上饮料总得让我点个头吧!”

“那是促销,我们的一种经营手段。”

“啥子手段,你们是骗人!”赵江嘲讽着说:“你们和小姐串通一气,

本来是合伙骗人,可你们还美其名曰:促销。真是天大笑话。”

“闹啥?是比你嗓门大吗?”一位身材粗壮的小青年走了过来。

赵江一看,知道是一位打手。“今天看来是遭了。”赵江思忖着还

未回过神来,小青年又发话了。

“是你妈个啥子‘Y’先生,酒吧进得起,钱给不起,这样操,操他妈

个鸭儿!”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总得讲个理吧。”

“讲理?拳头上来说吧。”小青年说着扬起拳头要打下来。

一位舞友见状,将赵江拉向一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上回当,

买过教训。”

好心人这么一劝,赵江也只好忍气吞声。

“算我倒霉,”赵江摸出500元钱甩向柜台说:“不怕你们骗,久走

夜路,总要遇到鬼。”

赵江发泄了一句,自讨没趣地向门口走去。

当赵江走道楼梯尽头时,张小姐跑出来朝着赵江背后骂了一句:“一

个土包子,真丢人现眼!”

“你——”赵江瞪直了两眼,他的骂声正要出口时,突见一个熟悉的人

影走了过来。

原来是花妹子从走廊一头走过来了。

赵江一见花妹子赶紧溜走。

张小姐见花妹子走过来,迎了上去。

“花姐,不是让你休息几天吗?”张小姐拉着花妹子的手问道。

“我过来走走,听见你们在吵,便走了过来。”

“没事的,遇到一个土包子。”张小姐淡淡地说。

“土包子?”

“是呀。”

“我好象面熟?”花妹子迟疑地说。

“管他的,到了这里,你就不要管他熟不熟,要睁只眼,闭只眼,逢场

作戏嘛,何必认真呢!”

张小姐说着,拉着花妹子进了大厅。

赵江遭了一回骗,诅咒那些骗人、坑人的酒吧迟早要跨掉。但事

情并不是赵江诅咒那样。酒吧不但没跨,而且愈开愈旺。随着大款小款

们后面的是局长,科长,黄总,李总,水总,这些人拿着公家的钱, 美

其名曰,搞活经济,搞活流通,市场经济要按市场经济的法则来办, 慷

公家之慨;上面来人要办招待,名正言顺陪领导; 外地来人游山玩水,

美其名曰:参观学习、取经、横向联系,照样办招待;对口单位回访,要

办招待; 朋友来宾来了也不例外。办招待吃不吃不重要,关键在于玩;潇

洒走一回, 才能把根留住。

酒吧一下热了起来。

刚开始,进酒吧灯光都很亮,进去玩玩,充其量不过是跳跳舞, 最

多不过搂得紧点;也没有过头的举措;女人们也不见外。 随着酒吧的盛

行,酒吧也走了样。人们喜欢拿来主义,拿来拿来, 拿来不是原封不

动的拿来。城南的酒吧并不卖酒;酒吧成了挂羊头卖狗肉。酒吧一兴盛,

派生出来一群酒吧女。城南,小姐一向是尊称,富贵人家, 书香门弟的

女子才能称为小姐。可如今,当酒吧女启用了小姐二字后, 小姐便贬了

值,人们不愿当小姐,也不愿意被称呼为小姐了。陪吃,陪跳,陪坐, 三

陪小姐走进酒吧,酒吧也增加了神秘的色彩。 酒吧女也不是单纯的女子

了。她们学会了宰先生,学会了怎样从先生口袋里把钱挤出来, 而且要

先生心甘情愿地掏。久而久之,人们意识到酒吧不是单纯的酒吧了。 三

陪女一出现在酒吧,妻子们开始出来发言了。 由酒吧引起的家庭风波也

闹得满城风雨。有的先生一进酒吧,显得坦然和诚实,把名片, 手机号

码,BP机号码一一告诉小姐,因而小姐们的电话也不时来骚扰, 弄得

妻子床头审问。这时,酒吧就不是开始的酒吧了, 进酒吧已不再是先锋

派了。

酒吧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反响,城南的人大、政协老同志们反响最大;

一会儿暗地寻访,一会儿拿文化局长是问。 在各种社会势力的影响下,

酒吧开始了整顿,公安机关进了整顿酒吧的序列,酒吧就成了局长, 科

长,黄总,李总,水总的危险之地,谁愿意被传进派出所呢? 重则丢了

乌纱帽,轻则给个记过处分,还要罚款三千!

政界要员们不敢进入酒吧了,酒吧一下轻淡起来, 酒吧老板也皱起

了眉头。有人说,整风整风,是一阵风,既然是一阵风, 刮过去后就完

了。老板们暗慰着自己。但时过半年,城南的酒吧仍不见好转。 酒吧收

费也一落千丈。大款、小款们开始讨价还价了。这时, 谁在吧台上讨价

还价最充分,似乎显得谁愈机智,愈聪明。 玩酒吧的人不再显示自己的

富有和豪爽,潇洒;而显出了商人们的精打细算,斤斤计较。

公款消费扼制住了酒吧的生存。有的酒吧被关起了门。 酒吧收费由

原来每小时多少钱,发展到几小时收多少钱的定额消费。 城南的酒吧伍

拾元可以耍一下午或一晚上。

随着公款消费被扼制,局长、科长们退出了酒吧玩耍行列, 取而代

之的是一些操社会的小青年。在酒吧泊来开初, 这些小青年们是望尘莫

及的,他们没有大款那么多钱,而如今实行定额消费后, 他们可以消费

了。正如有的小青年说,偷一辆赛车,可以进十次酒吧,何而不乐!

以前酒吧成了先锋派们的前沿阵地,如今却成了“鼠洞”, 偷偷摸

摸地进,偷偷摸摸地出。

赵江进酒吧吃了一次亏,上了一次当,心里很是不平衡。以前进舞

厅,他常常骗小姐,没想到进酒吧他却被小姐宰了一次,他暗暗发誓要

报复小姐,要报复女人。


34

花妹子见习了几天,不久便与陈英、周莉一起正常上班了。但这段

时间酒吧在搞整顿,生意很清淡;风声一紧,老板不得不放两天假。

酒吧一放假,小姐们闲着没事做, 周莉带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去了

舞厅。

这是一个小青年聚集的黑舞厅,灯光很暗。 舞厅里经常出现斗欧,

打群架,派出所几次关门整顿,整一次好不了几天。 公安人员一离开,

舞厅秩序照常混乱。

周莉从农村来到城里,涉世不深,舞厅平时也很少去,然而这次一

涉足,便惹火烧身。她一进舞厅,暗淡的灯光还没使也回过神来, 小青

年贪婪的目光便投在了她身上,他们象是见到了猎物,象是狼见到了小羊

羔。

一个蓄着小胡子的青年急步向她走来,不容她愿意或拒绝, 搂着她

走下了舞池。对小青年的粗鲁,周莉从骨子里反感; 以前在酒吧伴舞,

先生都有礼有节,不会干违背意愿的举措;可舞厅却是如此糟糕, 周莉

真后悔,她不该进舞厅。

后悔晚了。

酒吧虽然在一些正人君子眼里视为洪水猛兽, 但酒吧毕竟是上流社

会人士光顾的地方,一般小青年没有那个雅性;而舞厅,鱼目混杂,啥

人都有,分不清层次,分不清高雅。

周莉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吧女走进舞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想不

到,她也没法想到。她一个农村女孩,进舞厅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 她

不当吧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进舞厅,然而,她没想到, 她一个农村出

来的吧女要进舞厅是要付出沉痛代价的。

在舞厅里,吧女是小青年“涉猎”的对象,攻击的目标。 在他们眼

里,吧女是供人玩的,你吧女可陪先生玩,为啥不可以陪小字辈玩? 因

此,小青年在舞厅里发现一个吧女就象发现了一盘美味快餐,都想来啃一

口。不花钱,也能泡吧女, 对他们这种低等级经济地位的人来说确实一

大享受。

周莉不晓得这些道理。她被小八胡子紧紧搂着转了一曲下来后, 头

被转得天昏地眩;曲终了,她想走,但她哪里走得脱。

小八胡子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周莉的背, 威胁说:

“小妹,放聪明点,既然来了,就得陪哥们好好玩玩。”

周莉一阵颤粟,她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她不知道背上抵住的

是枪,还是刀,要是枪就完了,一颗子弹穿进来,不知还能不能回家,能

不能见相依为命的母亲;要是刀就惨了,一刀捅进来, 躺在舞厅,乡亲

们知道了,真丢人现眼……

周莉不敢动弹,她规规矩矩地站着。小八胡子见鱼儿上钩, 缓了一

下口气说:“小妹,要是听话,就乖乖地跟着哥们走, 要是不听话就别

怪哥们不客气。”

周莉六神无主,象是吃了迷魂药, 不由自主地被小八胡子挽着手臂

走出了舞厅。

小八胡子挽着周莉走出城外,淌过河滩,进了一片丛林。

“你要干什么?”周莉本能地发出反问。

“哼,吼啥?你以为老子这是假的吗? ”小八胡子说着摸出一支手

枪来。

周莉一愣,吓得直打哆嗦。这真是一支手枪,天哪,完了!

“小妹,别害怕;要是听话,你就把裤子脱了,陪哥儿们玩! 反正

你也是陪人玩的,你能陪先生玩,为啥就不能陪我们玩! 难道是他们有

钱?哼,这个世道就是不公平,有钱的可以堂而皇之地玩,老子没有钱,

只好偷鸡摸狗地玩。听见了吗?”

小八胡子说着将枪口对准了周莉的胸口,

“想好了没有?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是答应就快把裤子脱下, 如果

不听话,老子这二指姆一动,就别怪我枪下无情!”

周莉颤粟起来,双手不听使唤地抖着。

“抖啥,老子等不急了。快,快脱下!”

面对着那张着虎口似的硬玩艺儿,周莉不得不就范。

在皎洁的月光,在闪烁的星光下, 小八胡子象恶狼似地把周莉推倒

在草坪上,接着紧紧地压了上去……

周莉虽然觉得有点痛,但她早已失去了知觉,她麻木了……

待周莉回过神来时,小八胡子又把枪口对准了她。

“你还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得赔我的钱。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是吧女,

早就干过那个勾当,谁知你跟多少男人干过。老子是第一次, 知道吗?

第一次!老子要去医院检查,看是否染上艾滋病。”

说着,小八胡子将周莉身上的钱物一洗而空。

临别时,小八胡子将枪扔在地上说:“土雹子,你上当了,这是玩

具枪。”

“哼,骗子……恶棍!”周莉气得哭笑不得。

“哦,哈,哈……”小八胡子一阵得意地狂笑后,扬长而去。

这一夜,周莉没有回宿舍,她望着满天星星发愣……

第二天,陈英找来了。俩人在小巷相遇。

“周莉,昨晚上哪去了?”

“姨娘家,有事吗?”

“咳,一早就有人敲门。”

“谁?”

“一个小八胡子。”

“小八胡子,这个恶棍……哎,又糟了。”周莉叹了一口气。

“啥子糟了?”

“不……没事……”

陈英见周莉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

“周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没,没有。”

周莉难于启齿。

小八胡子继续来纠缠。从宿舍跟踪到酒吧,从酒吧跟踪到宿舍。

吧女们有时开周莉的玩笑。

“周莉,你是不是耍了一个男朋友。”

周莉不说话。

背地里吧女们也在议论。

“怎么搞的,周莉老实巴交的,偏偏耍过二球。”

周莉有口难言。她不敢说,她不好说; 然而偏偏在这时派出所的干

警来了。

周莉被传进了派出所。

吧女们别的不怕,怕的是进派出所。挨打不说, 进了派出所名声扫

地。不管你是否干过什么,进了派出所在吧女这个职业上就象断了后路。

“哼,我说嘛,不要去大舞厅,要遵守酒吧的纪律, 有的人就是听不

进。”酒吧老板如是说。

“咳,我那天还在劝她,不要跟那个小八胡子裹,就是不信。”

“你们冤枉了周莉。”陈英哭着声辩。

是呀,有谁知道祸出于小八胡子。原来小八胡子是个抢劫犯, 正在

通缉,派出所早已跟踪,只因传说他身带武器,一时难以下手。不料,正

在这时,周莉出现了。派出所跟踪人员发现周莉与小八胡子交往甚密, 便

把周莉传进了派出所……

吧女们来派出所探望,周莉见了就哭。

陈英说:“周莉,要放聪明点,不要乱说;小八胡子不是人; 说多

了,这些人即使进了监狱,几年出来后又是大哥,你可惹不起。”

“怕啥,我不相信小八胡子能吃人,周姐,挺起身, 明天小八胡子

胆敢来骚挠,我就让他尝尝花妹的铁拳。”

大家愣住了。

“哟,花妹,你不是提虚劲吧。”

“我提啥虚劲,我见过的事多了。”

“噢,真没想到花妹还是闯江湖的。”

“闯江湖不敢说,但歪人我倒是领教过。”

“花妹,你可不要乱说,”陈英劝阻说,“花妹你刚来报到, 人地

生疏,可千万要当心,这帮王八,你是惹不起的。”

“是呀,花妹你可要当心!”

姐妹们一一劝说,但花妹哪能听得进去。

第二天,果真小八胡子找上门来。

“你找谁?”

花妹子在门口挡住小八胡子。

“哟,你是哪路门神。”

“你仔细瞧瞧吧。”

“哟,好一个小妞。你长得真漂亮呀。”

小八胡子扬起手要往花妹子脸上摸,花妹子顺手挡过去, 一击耳光不

偏不倚打在小八胡子脸上。

“哟,好一个小妞,你真不识泰山,你敢打老子。”

小八胡子说着摸出刀向花妹刺来,花妹子用力一挡,一脚踢去, 不偏

不斜,正踢在小八胡子睾丸上。

“哎哟──”

小八胡子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姐妹们拍手称快,小八胡子躺在地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当他神志

清醒时,他仿佛记得他以前似曾在哪儿见过花妹子。不错,小八胡子记忆

还不坏。那年,他和小光头拦路抢劫蓝月儿,是花妹子一脚踢来,坏了他

们的如意算盘。

“哼,好一个小妞!”小八胡子气愤难消,他抬起头来,周围空空如

也,花妹子早已被姐妹们簇拥着进了海鲜厅, 大家争着出钱,宴请花妹子。

一阵欢喜回来,但迎接花妹子的是派出所干警。

原来,小八胡子醒来后便捷足先登,他买通俩个二派人员将花妹子弄

进了派出所。

花妹子被请进了派出所,一查暂住证,没有;二查身份证, 也没有;

花妹子成了来路不明的人被收审。

好得酒吧老板是个直心肠人,好说歹说,请客送礼把花妹子赎了出来。

老板说:“花妹,你的胆量我们非常佩服,但我们这个砣砣, 红黑

不分,小八胡子是谁都惹不起的,你退了他的神光, 他是不会善罢干休

的。考虑到你新来,人地生疏,虽然你只上了十天班, 但我们破例发一

个月的工资给你。”

“谢谢”

花妹子道了一声谢,人贵有自知之明,酒吧她是不能再呆了。

姐妹们前来送行,大家送了一程又一程。来到码头,临别时, 陈英

摸出一根白围巾,“留个纪念,明天,我也要回家了, 不知我的小佳佳

……”

“陈姐,谢谢你了,祝你们母子早日团聚,并请转告佳佳, 世上还

有一个阿姨疼他……”

说着姐妹们抱成一团,泪水打湿了那条洁白的围巾。

吧女也有吧女的泪,那是辛酸的。

35

花妹子又流落街头,她身穿普通的连衣裙, 昔日艳丽的流行服装已

与她无缘,看得出她受尽了磨难与凌辱,她郁郁寡欢,脸上显出淡淡的忧

愁。

花妹子漫不经心地走进车站,她又坐上了列车。不料途中,她与阿欣

不期而遇。

“花妹,你怎么还在这儿?”

花妹子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说:“咳,一言难尽。”

“怎么,还未找到工作?”

“去了几家,都不如意。”花妹子说着问道:“阿欣,你也被辞退了

吗?”

“不,”阿欣摇了摇头说:“是我炒了老板的尤鱼。”

“为啥?”

“内地挣不了大钱,我想去沿海。你愿意去吗?”

“我可能适应不了。”

花妹子摆了摆头说。

“咳,你何必那么认真呢?干这个差使,就是难将就,原来我劝你依

着点,反正是逢场作戏,陪他们喝喝酒,跳跳舞,又少不了什么,也损不了

什么嘛!你是知道的,以前我被负心的男人骗过,好长时间想不通,现在我

想通了。”

花妹子饥笑说:“也许你想得通,也做得到,可我不行。”

“有什么不行,人总得生活,你口口声声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那

是老古董的观念,如今呀,才不讲那个哩,现在讲的是快活。”

“什么快活,及时行乐,还要不要人格。”

“管它什么人格,骨格,人总不是神仙,人要食人间烟火, 人总得

生存下来啊!”阿欣说着,转过了话题:“呃,花妹,你到底想不想工

作。”

“想啊,但我不想干酒吧这一行了。”

“好吧,人各有志,今天暂且不谈我们的分歧,看在我们姐妹一场,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听一个朋友说,三星场有个厂要招女工。”

“要什么条件。”

“条件要求不高,不过是个乡镇企业,听说,厂长是个小伙子, 很

有作为,以前是做生意的,赚了一大笔钱──”

花妹子打断话茬:“做什么生意。”

“这不清楚,不过传说是很有钱,人也帅, 听说追他的人都有好几

打哩。”

“噢?”

“看你,紧张啥,你平白无故吃啥醋。”

花妹子破愁为笑:“你真坏,你真坏。”

花妹子扬起手,阿欣跑开了。

“花妹,祝你成功,别忘了告诉我你的好消息。”

阿欣笑着说着,列车到了一个小站,花妹子中途下了车, 阿欣与她挥

手告别。

列车奔驰在远方。

花妹子久久地凝视着,说不清是感激还是犹豫。

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一面面彩旗在三星场花椒油调料厂里迎风飘扬,一幅横标语挂在厂

门前,上面写着“机会均等,公平竞争”八个大字。

花妹子来到厂门前,举目远望,一排排整洁的厂房使她感到新奇。

仔细打量,当他看到厂名吊牌时,“花椒”二字使她大吃一惊。她定了

定神,心中犹豫不定, 然而那幅“机会均等,公平竞争”的标语又使她

脸上的愁容似乎又消失了一些。

一位穿着时髦的小姐向她走来,她就是厂办秘书叶珊珊。

“你是来应聘的吗?”

花妹子打量着身前这位花枝招展的小姐, 在羡慕中不觉生出一丝嫉

妒来,半响才爱理不理地点了点头。

叶珊珊并不在意。

“请,”叶珊珊招呼身后的礼仪小姐说:“带这位小姐进屋登个记。”

花妹子随着礼仪小姐进了招聘办公室。

登记、填表。

招聘组长问道:“你来应聘是自愿的吗?”

“嗯”

招聘组长问:“你知道我们是乡镇企业吗?”

“知道。”

“我们这个厂刚起步, 虽然我们被列为县里星火计划的示范企业,

但目前,我们正在创业,条件差,你对这方面有何看法?”

“我是心甘情愿来的,决不挑剔。”

“好,放行!你再和我们厂长谈谈。”

礼仪小姐领着花妹子来到厂长办公室。 这是一间充满现代气味的豪

华办公室,红色的沙发引人注目, 一架吊式石英钟摆出清脆的节奏声,

室内一切井然。

花妹子扫视了一周, 然后当她看到伏案批阅文件的厂长抬起头来时,

不禁颤粟了一下,她不敢相信眼前坐着的年轻厂长就是她日夜思念的蓝月

儿,她似乎认为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当她再次定睛看时,她却畏缩地回过

了头。

蓝月儿惊奇地慢慢地似疑非疑地站了起来,花妹子的

花妹子回过头看了一眼,但又把头缩了回去。

“花妹──”

蓝月儿又亲切地叫了一声,然而花妹子并没望他, 她深深地低着头,

泪,不停地掉在地上,仿佛她要把心中的苦水流尽……

蓝月儿一时不知所措,一种揪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知一时说什

么好,花妹子的抽泣声更使他难过万分。

蓝月儿抚慰她说:“花妹,你受苦了!”

花妹子猛地扑过来:“月哥──”

蓝月儿抚摸着花妹子的头发,心头一阵激动。

“花妹,真没想到你会从天而降……”

“我……”花妹子有口难言,泪流满面。

“花妹,别哭了。自从那天山道一别,我望眼欲穿──”

“月哥,你别说了……”

蓝月儿一愣,他没想到花妹子却猛地挣脱出他的怀抱。

花妹子象被什么刺了似的,她泪眼汪汪地凝视着远方, 痛苦地往事油

然而生──

半晌花妹子没说话。

花妹从沉思中抬起头,泪流满面。蓝月儿摸出手绢,他想象以前那

样给花妹子擦去脸上的泪水,但刚一扬起手,花妹子却把他的手挡了回

去。

花妹子摸出自己的手绢捂着双眼,蓝月儿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只好耐

着性子, 掩饰着心中的困惑,笑着说。

“花妹,你还记得吗,那次在古驿道旁的山塞里,我们拉过钩。”

花妹子点了点头,她怎不记得。那时蓝月儿说要办个厂,花妹子赌他,

说,只要能办厂,她愿作厂长助理。

“花妹,这个厂就是为你办的,我们的愿望实现了。 我的诺言仍不

变,你回来了,你来作我的助理。”

花妹子摇了摇头,在现实面前,她真不敢相信。蓝月儿满以为他的承

诺能打动花妹子,他满以为花妹子会象以前那样扑向他的怀抱,可此时此

刻花妹子呆呆地坐着,蓝月儿见花妹子判若两人,急切地问道。

“花妹,难道你──”

花妹子难过地说:“一切都过去了。”

蓝月儿激动地说:“没有,花妹,我正需要你啊!”

花妹子仍无动于衷。这时,蓝员外走了过来, 他是闻讯特地来看花妹

的。

“花妹!”

“蓝叔!”

蓝员外打量了一下花妹,给蓝月儿使了一个眼色:“月儿,花妹一路风

尘,还不快请到家去!”

花妹子难为情地说:“谢谢蓝叔,我──”

蓝员外以长辈的口吻说:“呃,到了家门口,就别见外了!”

蓝员外说着从花妹子手里接过提包, 花妹子无可奈何地跟着蓝员外走

了去。

一路上,蓝员外向花妹谈起了分别后的往事。

蓝员外说:“那年自从山道分别后,月儿夜不能寐,食不觉香。一边连

倒了几天床,我们被困在山寨里。后来好不容易走出山道。我们看了一批花

椒, 整整卖了半年,赚了一笔钱……”

蓝员外告诉花妹子,赚了一笔钱后,他让蓝月儿做生意,可蓝月儿偏不。

“咳,这孩子──”蓝员外说着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来到家门口,俩

人正要进门,蓝月儿兴致冲冲地追上来了。

“好吧,你们呆会儿。”蓝员外进了屋。

蓝月儿来到花妹子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花妹,刚才我们开了个厂办

公室会议, 大家一致同意接纳你为厂长助理,分管供销业务。”

花妹子激动地扑向蓝月儿。

“月哥──”

俩人拥抱在一起,久别的情海象山洪一样爆发……

开完厂办会,叶珊珊闷闷不乐地会到宿舍,她“砰”地一声关上门,有

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泪如雨下。花妹子从天而降,使她措手不及。原先她

还以为花妹子来厂只不过是招聘的短工而已,可万万没想到花妹子一来,

蓝月儿象掉了魂似的。叶珊珊想不通,她更不知花妹子和蓝月儿之间的奥秘。

然而更使叶珊珊恼火的是蓝月儿居然在中层干部会上突然宣布免去她厂长助

理职务,由花妹子接任。这真是半路上杀出个陈咬金,叶珊珊感到气愤!

“哼,花妹子,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咱们走着瞧。”

叶珊珊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嫉妒魔火,她咬牙切齿地发誓要与花妹子势不

两立。

皓月当空,蓝家后院的葡萄园里,一片宁静。

蓝月儿和花妹子踏着葡萄架下一团团月光阴影,久别故地重游, 俩

人情海翻腾。

“花妹,我想你想得好苦!”

“我也想你呀。”

说着花妹子扑在蓝月儿胸前,蓝月儿紧紧搂住花妹子亲了一个长吻。

“月哥,你还记恨我吗?”

“记恨什么?”

“因为我,你──”

“我不责怪你,你能安全回来是我最大的慰藉,最大的欢乐, 我不

能没有你,我离不开你。”

蓝月儿又一阵冲动,他把花妹子抱在那架凉棚床上, 热烈地吻了起来。

“花妹,我好想你呀!”

“真的吗?”

“真的,我爱你!”

“月哥,我也日夜思念你……”

“抱紧我,我想……”

“来吧,我也想,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会使你高兴的!”

“好的,上来吧!”

花妹说着,合上了眼睛。蓝月儿紧紧地压了上去……他使尽了全身力气!

花妹用力紧紧抱住了蓝月儿,她用舌尖吻着……

“感觉如何?”

“爽极了……”

花妹回答着,如痴如醉……

36

花妹子回到蓝月儿身边,蓝月儿如临春风。 他放弃了赴沿海参观学

习的机会,痛痛快快地陪花妹子玩了几天,花妹子提出要去花椒寨, 王

月儿当即拍板。

蓝月儿与花妹进山采货,蓝员外前来送行。

临上车时,蓝员外把蓝月儿拉向一边。

“月儿,你们团聚不容易,这次出差要带花妹好好玩玩。”

“爹,谢谢你老的好意,我尽量照顾花妹的情绪,决不怠慢。”

蓝员外点了点了头。

蓝月儿转身向花妹子走去。花妹子向蓝员外挥了挥手。

“再见,蓝叔。”

“再见,一路顺风。”

俩人挥手辞别,蓝员外一直目送着蓝月儿和花妹子消失在远方。

江南火车站,一片嘈杂……

售票处旅客正在拥挤地购票。蓝月儿挤了进去。 花妹子穿过拥挤的人

群,在广场上悠闲地张望着。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使她一阵颤粟。

原来,她又碰上了任钱。

任钱一见花妹子就紧紧纠缠不放。

“你又要干啥!”

“花妹,自从深山分别后,我找你找得好苦呀!”

“流氓,无赖!”

花妹子气上心来,一击耳光打在了任钱脸上。

任钱挨了一击闷棍,半晌回过神来。

“抓小偷……抓……”

任钱一阵喊叫,只换来旅客们的一阵哗然大笑。 原来花妹子早已进了

售票厅。

列车在飞奔。

车厢里,蓝月儿见花妹子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你不高兴?”

“谁不高兴?”花妹子反问了一句。

蓝月儿递上一个苹果,说:“我随便问问。”

“谢谢。”

花妹子接过苹果,愁蓉荡然无存,笑意写在脸上。

走出火车站,蓝月儿与花妹子走进了山道。

“花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山吗?”

“记得”

“那时我们真傻,不知道附近有火车站,绕了好多路。”

俩人说笑着来到了小溪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初次进山时走过的那条

小溪。

小溪依旧,但人已变样。昔日土里土气的两个小青年, 如今已刮目

相看。蓝月儿穿着西装,扎着金利莱领带,花妹子身穿连衣裙。 从他们

的装束可以看出俩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蓝月儿望着小溪凝视着说:“花妹,那次你真勇敢。”

“那还不是为了你。”

蓝月儿摸着花妹的秀发,一阵感激。

花妹子从小溪的凝视中抬起头望着远方。

“月哥,今后你有何打算?”

蓝月儿不加思索地说

“我想娶你。”

花妹子愣了一下,腼腆地低下头。

“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问啥?”

“我是问厂──”

“要说厂吗,我想要扩大规模,吸引外资。 上次我与港商洽谈了一

次,初步有个意向协定。”

“能实现吗?”

“能。到时候,我要聘你当分管原料的副厂长。”

花妹子惊喜地说:“能行吗?”

“咋不能。这一带你非常熟,要说购原料,非你莫属。”

“多谢月哥夸奖。”

“不是我夸奖,人尽其才嘛,我只不过做了点发掘工作。”

“发掘?我不成了古董?”

“你是我的好妹妹,咋会是古董?算我说错了,是发现嘛!”

“这才对头舍,”花妹子感激地说:“多亏月哥的发现, 想当年要

不是月哥在车站候车室发现,我还会饿肚子;这次要不是月哥发现,我不

知浪迹何方──”

“这次就不是我发现了,这是命运!”

“你也相信命运?”

“有时相信。自那天我又见到你时, 我就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花妹子动情地说:“月哥,你真好!”

花妹子扑在蓝月儿怀中,俩人搂着向山谷走去。

故地重游,一路山道一路情。俩人情意缠绵, 沉浸在幸福的欢聚之

中。

穿过一道狭谷,远方出现了一线亮光,一条公路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蓝月儿和花妹子坐上了出租车。

集市贸易场上人来人往,蓝月儿和花妹子采购货物,花妹子不时显出

生意人的精灵。

选购了一车货,蓝月儿和花妹子押着车沿途返回。这天,翻了几个山

头,夜色渐渐摸糊起来,蓝月儿只好让司机开往附近一个乡场上。

一切安顿完备后,蓝月儿挽着花妹子的手来到乡场上逛夜市。

突然,一个人影在花妹子眼前晃过。

花妹子抬起头一车惊喜,她几步跃上前,

“妈──”

原来是失散多年的孔淑秀。

自从那晚花妹子和母亲孔淑秀被赌棍父亲花公生撵出家门后,途经小

山冈时,孔淑秀被任钱绑架。从此,母女分离。花妹子曾多方打听母亲的

下落,但毫无线索。然而此时,孔淑秀却从天而降。

母女重逢,悲喜交加。花妹子一声哭喊,扑在孔淑秀怀里。

“花儿,我可怜的花儿!”

“妈妈,我的好妈妈!”

“花儿,妈不好,妈被任钱绑走后,没能保护你,你受苦了。”

“妈,我的好妈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花儿,我的好女儿,妈这些年过得很艰难。”

孔淑秀哭着,一幕幕往事映在眼前。

那晚孔淑秀遭到狠心的劳改释放犯任钱的绑架,任钱胁迫孔淑秀去内

蒙为他人作人妻,孔淑秀死活不从,途经山西时,孔淑秀趁任钱喝醉了酒,

中途逃脱,后进城当了保姆……

母女抱头痛哭成一团,泪水浸湿了花妹子的衣襟,孔淑秀扯着衣角为

花妹子擦了擦泪水,一边抚摸着花妹子的秀发,一边关切地问起女儿的近

况来。

“花儿,你从哪里来?”

“刚从山里出差回来。”

孔淑秀迟疑地问:“山里?”

“是呀!”

“你去山里干什么?”

“采购货。”

“给谁采购?”

“月哥。”

“月哥,是谁?”孔淑秀将花妹子拉向一边问道。

“他是个好人,对我可好啦,”花妹子深情地回忆说:“妈,你不

知道,自从和你扯散后, 我流落街头、车站,要到钱,吃一顿,要不到

钱,饿肚皮……好得遇到了月哥,我们一块进山采货,一块做生意!”

“做生意?那可不是好人!”

“咳,妈呀,你那是哪百年的黄历罗!如今,做生意的,那个不是

能人。不信,你去看看,人家当厂长啦!”

“哦?”

孔淑秀正惊异着,这时在一旁楞着的蓝月儿走了过来。

“妈,这就是月哥。”

“月儿,感谢你关照花妹。”

“伯母,别客气,不是外人。”

说着三人走进街头饭店,蓝月儿叫了一桌菜,孔淑秀开心地吃了一

顿饭……

37

忙碌一天的蓝员外饮着酒,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卤菜:全鸡, 全

鸭,猪耳朵,猪尾巴。

蓝员外三杯酒下肚,脸上正觉得有点发烫,门边响起一阵敲门声。

蓝员外开开门,蓝月儿欣喜地说。

“爹,你看谁来了。”

“噢,花妹辛苦了,快来,喝一杯!”

“我妈还在外面!”

蓝员外一怔:“你妈?”

花妹子点了点头说:“我在车站碰到的。”

蓝员外恍然大悟地说:“好嘛,你妈来了,我这儿正好有酒,”蓝员

外说着迫不及待地分咐蓝月儿,“月儿,快,快叫伯母进来。”

蓝月儿和花妹子将孔淑秀迎了进来,孔淑秀与蓝员外不期而遇,她打

量了一番站在门口的蓝员外, 脸上堆起了笑容。

“妈,这是蓝叔。”

“花大嫂,快请坐。”

“多谢蓝大哥。”

孔淑秀坐定,蓝月儿端起盛着热水的脸盆出来了。

孔淑秀和花妹子一一洗了脸。

四人分别坐在桌子的四方,蓝员外与孔淑秀邻座,蓝月儿与花妹子邻

座。

蓝月儿给孔淑秀和花妹子一一斟上了一杯酒。

蓝员外端起酒杯说:“来,为花大嫂与花妹重逢,为花妹光临,也为我

们初次和花大嫂相识,干杯!”

“谢谢,蓝大哥!”

孔淑秀说着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花妹子与蓝月儿相互对视了一眼,举杯

一饮而下。

四人濒濒举杯同饮,这一夜,蓝家大院里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

孔淑秀的到来给蓝家大院带来了新的生机,花妹子与母亲团聚了却了

心头一块心病,花妹子喜上眉梢,蓝月儿也两手忙个不停,脸上总是堆着

笑,曾一度寂静的蓝家大院又多出了不少笑声。

看着花妹子与母亲重逢的喜悦,蓝员外脸上有时也露出几丝微笑,只

不过是这微笑笑得很不自然,因为微笑中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忧愁。孔淑

秀进了蓝家大院,花妹子与母亲团聚,蓝家的生活有了起色,蓝员外虽然

心里高兴,但一想起虹么娘孔淑芬的事他心有余悸。那年有人向蓝员外说

媒谈到虹么娘孔淑芬,没想到为这事他还挨了虹么婆几次臭骂,弄得他哑口无言,如今孔淑秀踏

如今孔淑秀踏进蓝家,如何是好哩?蓝员外一筹莫展。蓝月儿似

乎看出了爹的心思,他把蓝员外喊到后院。

“爹,最近你心中老是闷闷不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其它事?”

“月儿,爹不瞒你说,自从花妹她妈来到我们家,我心中有点担忧,

我怕──”

“唉,我说爹呀,这有啥关系嘛,如今时尚变了,管那么多干啥?!”

“时尚是不同了,你们年轻人可以随便,可爹几十岁的人了, 爹不

愿意人家戳脊梁骨呀!也不愿意有人说闲话呀。”

“闲话让人去说吧!现在不如以前,如今,人人都有自由, 年轻人

有自由,伯母有自由,你也有自由,管那么多干啥哩。”

蓝员外摇了摇头,他找不出理由反对,也找不到道理认同, 他只好

顺其自然。

38

又过了一些日子,闲着无事的孔淑秀提出要洗洗东西。

“蓝大哥,今天天气好,把家里的蚊帐、被套拿出来洗洗吧!”

“这那门要得哩?”蓝员外难以为情地搪塞着说。

“有啥要不得嘛,脏了就拿出来洗舍。”

孔淑秀说着进屋收起脏蚊帐和被套,蓝员外也不好阻止,只好随孔淑

秀来到庭院一角井口旁。

孔淑秀拿起桶正要扯水,蓝员外一把抢过水桶说:“这重活,我来!”

“蓝大哥,你真体贴人。”

孔淑秀发自内腑的一句话,象一粒石子荡起湖中一丝涟漪。蓝员外一

把扯起一桶水倒入盆中说:“花大嫂过奖了,你新来乍到是客人,让你来

洗这脏东西,真不好意思!”

孔淑秀微微一笑,一边洗着,一边说:“蓝大哥,这有啥嘛, 你待

花妹象亲闺女,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哩。”

“这又说到哪里去了哩,花妹为我们家出了不少力,她是一位好姑娘,

也是花大嫂的骄傲呀!”

孔淑秀甜滋滋地说:“这是蓝大哥夸奖得好哇。”

孔淑秀一边说着,一边拧起蚊帐。蓝员外上前配合。他抓住蚊帐一

头,孔淑秀抓住另一头,两人朝不同的方向拧着,水滴一滴滴掉下来, 

待拧到水滴几乎掉不下来时,孔淑秀指挥着说。

“用力拉一拉!”

“要得!”

蓝员外用力一拉,但由于用力过猛,孔淑秀身子一偏, 一屁股坐

在地上,蓝员外赶紧走过去,他一手拉着孔淑秀的手膀,一手抱着孔淑

秀的腰正欲扶起时,一阵犬声传了过来。

原来是孔淑芬早已等候在门口了。

自从那夜孔淑芬与蓝员外进城观灯后,孔淑芬的心开始躁动、开始

不安起来。当她独处时,她眼前常常浮现出蓝员外的身影,心中泛起一

种感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她莫法离开他!尽管这期间,也有不

少人向她托媒,给她介绍城里的李老板、刘老板,但她一直未动心。她

等待着蓝员外,心中仍涌动着少女时的感觉。

爱情就是一种永恒。它不受时间、地点、空间的约束,也不会因时

光的流逝、岁月的苍桑而变异,它是与身俱来的情感!

也许正因为如此,当昨天孔淑芬进城看到城里公园在举行花会时,

高兴得一夜未眠。这天,她一大早起了床,又是试衣,又是化妆。忙碌

了好一阵子后,急匆匆地向蓝家大院走去。她急于想见到蓝员外,她要

告诉他城里公园在举行花会,她要邀他去观看!然而当她来到蓝家大院

时,她却挨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心!她真不想看到眼前不该发生的

这一幕。

“这个死女子,听说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她又在这儿冒出来呢?!”

“汪……汪……”孔淑芬正责怪着二妹孔淑秀,不懂人间情理的

花花又扑了过来,不容孔淑芬深思。其实孔淑芬心中早已乱如一团麻,先

前当她看到蓝员外扶起一个女人时,她差一点儿荤过去。好得花花狂犬声,

使她猛然惊醒。

“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孔淑芬一边哀叹着,一边扬起手里的石头向后退。

“花花,听话。”正在这时,蓝月儿从外面回家解了孔淑芬的围。

“孔阿姨,进屋坐吧。”

蓝月儿一边制止住花花狂犬,一边招呼着孔淑芬。

“不坐了,我还有事。”

孔淑芬应了一声,埋头离去。

蓝员外扶起孔淑秀后,一直掂念着孔淑秀的身体是否受伤,至于院

门外发生的一切他已置于脑后,他只关切地问着孔淑秀:“摔着没有?”

孔淑秀含情一笑:“没事,多谢蓝大哥。”

“那里,那里,没摔着就好。”蓝员外一边宽慰着孔淑秀,一边蹲

下身子说:“你坐一会儿,我来洗?”

“没事,我洗,你去把凉衣绳拉在树子上吧!”

“要得!”

蓝员外应了一声,当他转过身来时,差点和蓝月儿碰了个对怀。

“你怎么回来了?”蓝员外诧异地问道。

“我回来拿份合同。”

蓝员外点了点头,他正要去拿绳子,突然转过身问道:“刚才,花

花在外面犬啥?”

“孔阿姨来过,你们不知道?”

蓝员外愣了愣,忙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走远了。”

“你怎么没叫她进屋来?”

“叫过,她说有事。”

“咳,既然来了,又不进屋,她有啥事呢?”

蓝员外叹了一口气,急步跑出门口,孔淑芬早已无影无踪。蓝员外四

处张望不见人影,心中十分纳闷。

“咳,这淑芬也真是,到了门口咋不进屋呢?”

蓝员外思忖着,他琢磨不透孔淑芬是咋想的,是的,他永远也猜不透她

的心……

孔淑秀听说淑芬大姐来过,也跟着跑了出来。姊妹俩多年不见了,她多

么想和淑芬大姐聊聊。这些年来,她远离家乡,忙于生计,对淑芬大姐关心

太少,她心中万分惭愧。回乡后,她本想去拜访大姐,向大姐陪个不是,请

求大姐原谅;但几次她都没抽出身,然而今天大姐却走上门来了。

“淑芬,我的大姐,她在哪儿?”孔淑秀跑出门口,显得十分激动,她急

切地问。

“走了。”蓝员外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既然来了,咋又走了呢?”孔淑秀也不解地问。

“是呀,我也没搞懂。”蓝员外摊了摊手说。

“难道大姐是在生我的气?”孔淑秀思忖着说。

“她咋会生你的气呢?!”

“难说,这些年,我渺无音信,姊妹俩多年不见,说不清那儿得罪了大

姐──”孔淑秀揣测着说。

“你们是亲姊妹,咋会呢?”蓝员外摇了摇头说。

“是呀,我也纳闷。既使得罪了大姐,但来了,照面还是应该打过才

对嘛,咋会不见而别呢?”

孔淑秀越想越生气,蓝员外见状,赶忙劝慰说:“也许,淑芬大姐还

有其它事吧!”

“咳,”孔淑秀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是在杞人忧天,你有门坎,

她有脚杆,管她的,走,我们的蚊帐还未凉呢!”

孔淑秀说着将蓝员外拉回井台,俩人又各干起各的事来,只是蓝员外

的心咋也集中不起来,他拿着绳子在树上匝了一圈又一圈,心不在焉地望

着院门口出神……

中午,蓝月儿和花妹子都回来了,孔淑秀端出香喷喷的菜,可蓝员外

却无精打彩地吃了几筷子便下了桌。

蓝员外苦闷了好几天,好得孔淑秀帮着做着家务,屋里多了一个好帮

手,也多了一个聊天的伴,几天过去后,蓝员外渐渐显得爽快起来。每当

蓝月儿与花妹子一块哼着流行歌曲从工厂里回家时,他总是满脸堆着笑,

迎上迎下,一会端来洗脸水,一会儿递来擦手毛巾。

“蓝叔,我们又不是客人,我们自已来!”花妹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虽不是客人,但你们上班辛苦,我们闲着无事, 做做也没啥

呀!”

“爹,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

蓝月儿随便说了一句,也没十分拒绝。他心里明白父亲的心思。 自

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人在家,孤伶伶的。 村里好心人也曾关心过蓝员

外,蓝月儿也多次托人帮父亲说媒,但都遭到蓝员外的拒绝。如今孔淑秀

从天而降,这不仅给花妹子带来母女重逢的喜讯,也给蓝家大院带来了欢

乐。蓝月儿感到父亲从没有这么快乐过。看到父亲快乐的脸色, 他当然

十分高兴。当然,有时花妹子也曾提起过母亲呆多久的事,蓝月儿笑了笑

说:“顺其自然吧,现在就这个样。只要两个老人开心,我们有啥话可说

哩。”

“是呀,蓝叔苦了一辈子,该有个伴陪他一下, 也算我们尽一番孝

心!”

两位年轻人倒很开通,他们毕竟是当代的青年, 自然接受的是现代

人的观点,生活本来的面目就是不必加修饰的,不必去刻意追求, 苦苦

追寻,也不必固守什么千年不变的世俗观念, 该发生的事就让它发生,

该得到的就让它得到……

一切顺其自然,也许这是生活本来的法则。

孔淑芬从蓝家大院扫兴而归后,一度时日,村里又传出了许多关于蓝

员外与孔淑秀的传闻,孔淑芬听在耳里,苦在心里。她没法在村里再呆下

去,一气之下,她去了县城。临走前几天,她多次来到村口小河旁。小河

依旧,翻卷着波浪;可孔淑芬的心却象严寒的三九,结成一块块冰。她缭

乱的思绪,象滔滔不绝的河水。她美好的憧憬被蓝员外打碎,她不在相信

他,不再信赖他,他在她心中的偶像已经消失。她漫步在小河旁,她的思

绪绕过蓝员外,她想到了二妹孔淑秀,想到了儿媳晓兰;然而她们在她心

中却象过眼烟云。对于二妹孔淑秀她一直深表同情,可她不能容忍她一个

有夫之妇却住在一个大男人家,这成何体统,不是丢人现眼吗?至于晓兰,

也使她心烦,她那自私自利的丑恶嘴脸太难看了。想着这一切,她死了

一条心,蓝家湾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临走那天,孔淑芬急剧地在小河旁渡了一阵步后,突然昂首离开河堤,

走出了村口。

孔淑芬去了县城,一个远房亲戚介绍她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房东

陈老板,是个搞建筑的,妻子三年前得癌症病逝,独居一人。孔淑芬成了

陈老板的房客,开初,俩人见面只打个招呼,时间一长,陈老板寂寞时,

常来孔淑芬处聊天。俩人你来我往,久而久之便行影不离。不出四月,陈

老板开着自己的轿车载着孔淑芬去县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孔淑芬终于出了嫁,但这次不是坐的花轿,而是坐的轿车。

陈老板是县城有名的建筑老板,家中有彩电、冰箱、音响,有空调、

电脑。楼前有草坪,楼后有花园。孔淑芬结了婚,象是走进了人间天堂。

她不在想过去,不在把忧伤的泪往肚里流。她憧憬着美好的新生活,日

子倒也过得甜甜蜜蜜。

虹幺哥只要一进城,总要来看看孔淑芬,母子俩仍一往情深,这真

是血浓于水。孔淑芬有时也回乡下转转。清明节那天,孔淑芬踏上曾经

生活过的热土,仍感慨万千。

“往事难忘啊!”

孔淑芬眷恋着这方热土,眷念着长眠地下的虹幺爸。这天,她含

着泪花为虹幺爸的旧坟添了新土,以后,村民们再没见孔淑芬进过村。

孔淑芬就这么一走了之,她走得那么突然,使蓝员外生了一个疑

团。自孔淑芬离开蓝家村后,蓝员外心中一直没有平静。那年发生车

祸,虹幺爸坠入山谷,他生还后,一直掂记着虹幺爸的遗孀孔淑芬。

他帮她捎东西,他关心她的生活。时间一长,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

感觉困扰着他,他还一直掂念着她!可如今孔淑芬不声不息地走了,

他真想不通。一度时日,他吃不香,睡不着。后来,好得孔淑秀冲淡

了他一些忧虑。

进晚餐时,孔淑秀端上一桌好菜来。

“蓝大哥,今天的菜专为你作的哟,你尝尝吧!”

孔淑秀说着递上一双筷子,蓝员外接过筷子尝了一口说:“好手艺!”

“不要见笑,只要蓝大哥喜欢,今后我专作这个菜!”

“谢谢花大嫂想得周到。”蓝员外感激地说。

“不必见外。”

孔淑秀说着为蓝员外夹了一筷菜,蓝员外不好意思地说:“来,都

来。”

“蓝叔,不必客气。”

花妹子说着走了过来,接着蓝月儿也走了过来。四人围坐一桌,说

着,笑着,共进晚餐。

蓝员外与孔淑秀坐在上方,蓝月儿与花妹子坐在了下方。

清脆的碰杯声,欢快的笑声不时从蓝家大院里传出……

四人濒濒举杯,当四张脸上都飘起红霞时, 蓝月儿才记得身上还揣

了四张电影票。

“来,最后一杯,干!”蓝月儿提议干掉最后一杯, 四人急匆匆来

到乡电影院,正好电影刚放映,片名是《黄昏恋》……

当蓝月儿领着花妹子, 蓝员外陪着孔淑秀从乡电影院看完电影回来路

过村子时,村里的人议论纷纷。

山岔路口旁, 一位嘴里不停地嗑着瓜子的中年妇女和一位不停地扇

着大圆形蒲扇的老妇人在闲谈。

中年妇女说:“喂,她大婶,你看见没?那个小妖精缠住了少的, 还

把自己亲生母亲领来缠老的!”

老妇人说:“咳,真不成体统!”

“是呀,听说上次蓝员外与虹寡妇谈情说爱, 挨了虹么婆几闷棍,

还睡了几天哩!”

“是嘛,伤还未愈,那个野婆娘就找上门来啦!”

站在一旁的胖子女人说:“呃,你们听说没有?花妹子的母亲和虹寡妇

是亲姊妹呀。”

“哦,这么说虹家的女人都是坏水。”

“就是嘛,蓝员外的桃花运交得好,虹家的女人一串串的送上门来。”

人们议论一番,中年妇女又挡上话茬:“好啥?,伤风败俗! 听说那

个老妖精和那个老光棍还睡在一架床上哩!”

老妇人说:“那不犯法吗?”

中年妇女说:“咳,只要俩人愿意,谁管得着!”

老妇人连连摇头:“真不象话,不成体统!”

村妇们说得正展劲时,村长叶龙走了过来。

“呃,叶村长,你说说蓝家屋头俩母女和俩爷子睡在一起违

违不违法?”

一个胖女人问道。

“你们不要乱说,我正要去蓝家。”叶龙说。

“叶村长,你去蓝家做啥,是不是去捉奸呀?”

“你们这些长舌妇就晓得捕风捉影,你们不怕烂舌头!”叶龙生气地说。

“呃,叶村长,我们不跟你篼圈子,你说说去蓝家干啥?”

“办公事嘛。”

“办啥公事?”

“刘治安叫我捎个信,让蓝员外去一趟。”

“这就对了。”

“是嘛,这下蓝家就有好戏看罗!”

“你们不要乱说,”叶龙打断村妇们的议论说:“人家刘治安只说让捎个

信,并没说其它的。”

“这不很明白嘛。”

“明白啥?就你们心眼多。”

叶龙瞪了村妇们一眼,转身去了蓝家大院。

“哦,我说你呀叶村长,你老是护着蓝家,你是不是得了人家的红包哟!”

“是呀,如今的村干部,哪个眼睛不是朝钱看……”

村妇们把话题又扯到了叶龙身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胡乱说了一阵才

散去。

叶龙穿过一根根田坎,径直来到蓝家大院,接待他的是蓝员外。

“叶村长,请坐。”蓝员外一见村长迎出来打着招呼。

“不坐了,人都在吧?”叶龙问。

“在,在,只有花妹有点事,刚去厂里了。”

“好,人在好。”叶龙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叶村长,还是进屋坐嘛。”蓝月儿走出来说。

“不坐了,是这样一件事,”叶龙断断续续地说:“今天,我去乡上碰到

刘治安……”

“刘治安,他又要做啥?”蓝月儿不解地问。

“是这样,刘治安让我捎个信,说是让你爸去一趟。”

“他又要做啥?有事他不晓得自己来吗?”蓝月儿一想到那年他被刘治

安无辜关进乡治安室,心中愤愤不平。

“叶村长,你是知道我的,我蓝员外是老老实实做人的哟。”

“晓得,晓得的。”

“那你可要为我做主哟。”

“会的,会的,”叶龙说:“信我已捎到罗,去不去由你们定夺。”

叶龙象完成了任务,说完便转身走了。

夜里,蓝员外和儿子反复商量后认为还是去一趟好,蓝员外说:“无祸

不须躲,有祸躲不脱。

“好吧,爹,明天,你去一趟再说。”

蓝月儿最后做了决定。

39

第二天,蓝员外颤颤惊惊地走进乡治安室,正在打麻将的刘治安一见王

员外来了,使了一个眼色说:“到那边屋等到起。”

蓝员外点了点头退了出来,刘治安目不转睛地盯在麻将桌上。谁知,运

气不好,他打出四条,放了一炮。

“咳,今天倒霉,”刘治安站起身说:“你们玩,我去一下就回来。”

“刘治安,你不能走哟,你一走不就桥起了。”

“呃,刘治安,怎么输了就不来罗。”

麻友们你一句,我一句,弄得刘治安下不了桌,刘治安急了,一拍胸口

说:“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刘某人啥时服过输?”

“不服输,来舍。”

“是嘛,是好汉就坐下来。”

麻友们来了兴趣,刘治安不好推却,但又不得不走,此时,他看了看门

外说:“你们没看见有人找我吗?你们先歇一会儿,我去一下,打发了就马

上回来。”

“好吧,就饶你这一回。”

麻友们松了口,脱了身的刘治安转身来到隔壁屋,他一见蓝员外便开门

见山地说:“蓝员外,你晓得我今天找你做啥吗?”

蓝员外闷闷不乐地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说:“不,不晓得。”

“是真的不晓得,还是装懵?”

“刘治安,你是晓得的,我一身老实做人,从未干过违法的事。”

“话可不能这么讲,而今眼目前,鱼目混珠,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思

想不抛锚。”

“刘治安,你晓得的,我这些年很少出去,外面的事我也很少过问,

我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呀。”

“哼,老实,我看你就不老实!”刘治安显得不耐烦了,他加大嗓门

说:“你以为我不晓得?那年,你那个娃儿把别人的黄花闺女遭踏了,要不

是我放你一码,你那个娃儿早就进班房了;可如今你倒好,儿子年轻就不说

了嘛,可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把别人的老婆拐进村。”

“呃,刘治安,咋能说是我拐哩,是她们母女自己走上门来的呀!”蓝

员外申辩说。

“自己走上门来的?”刘治安反问道。

“真的。”

“还说真的?亏你说得出口!想想嘛,那有自己上钩的鱼哩?”

“刘治安,我说的全是事实,不信你可以调查。”

“我已凋查得清清楚楚,你与有夫之妇非法同居,触犯了《婚姻法》。”

“呃,刘治安,我……没……”

“你还想狡辩?”刘治安说着顺手抓起一叠信,扬了扬说:“这是群

众的举报信,证据千真万确!不信,明天,我派人将那女人抓来,只要往

这屋里一关,她啥都会说出来的。”

刘治安使出了最后一张王牌,他以抓人来威胁,这一招真灵。蓝员外

一听要抓孔淑秀吓得直打哆嗦,他颤栗着说:“呃,刘治安,花妹子和她

母亲刚团聚,我求你此事不要声张,有话好说嘛。”

“不要来那一套,啥子有话好说!难道法律还有情面可讲吗?”刘治

安故做正经地说了一句,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红塔山香烟,猛

吸一口,吐出一个大烟圈,罩住了蓝员外的头。

“刘治安,我求求你,高抬贵手,”蓝员外战战兢兢地靠近刘治安哀

求着说:“刘治安,这事千万不能张扬,我们晓得那门办的。”

“蓝员外,”刘治安吐了一口烟圈说:“话可要说明白点哟。”

“刘治安,我是真心求你!”蓝员外掏出心来说道。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再放你一码,”刘治安扔掉烟头说:“只要

你懂得起,我可以答应你这事暂不张扬出去。”

“谢谢刘治安高抬贵手!”蓝员外感激地说:“我们晓得那门报答的,

不知刘治安……”

“我们推开窗子说亮话,”刘治安靠近蓝员外说:“这几天,我运气不

太好,玩麻将输了,手头有点紧……”

“好说,好说,我回去准备一下,就来。”

“这事只有你我俩人知道,我是为你好,明白吗?要是──”

“呃,刘治安,快点哟!”刘治安正要往下说,隔壁屋里传出了催喊声。

“要得,我马上来。”刘治安朝隔壁屋里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对蓝

员外说。

“你听到的,那边屋里又在叫我了,我看就这样吧,你看着办。”

“我们会兑现的,决不会让你刘治安吃亏!”蓝员外表了态,弯下

身子道了一声谢,转身出了治安室。刘治安取出一支烟,还来不急点

燃,他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办公室,玩起麻将来。

蓝员外走出乡治安室没敢怠慢,他快步回了家。一进屋,他气喘

吁吁地找儿子蓝月儿商量对策。他向儿子说出了刘治安的意思,他满

以为儿子会表态拿出钱来,可万万没想到他却吃了儿子的闭门羹。

“他又要钱?”蓝月儿迟疑地问。

“是啊,你以为事情就那么简单!”蓝员外窝着一肚子气说:“我

低三下四地向刘治安好说怠说,才答成这个协议,陪了不少的笑脸。”

“哼,”蓝月儿出了一口粗气,愤慨地说:“这个刘治安,他也做

得太过份了嘛,他以为我们做生意的钱是捡来的吗?”

“唉,”蓝员外叹了一口气说:“而今眼目前,就这个样子,有权

就有钱,你娃儿又有啥法子?人家刘治安说得很清楚──”

“清楚啥?”

“人家刘治安说,那年你被关进乡治安室,要不是他放一码,你

能有今天?”

“这也是他刘治安的功劳?”

“是嘛,刘治安说,如果不照此办理,他就又要抓人。”

“抓谁?”蓝月儿机警地问。

“花妹子……她妈呀!”蓝员外难过地说。

“咳,这与她有啥关系呢?”

“是嘛,可刘治安硬说……”蓝员外哽咽住了,他真有点难于启齿。

“抓我?”正在院子一旁晾衣服的孔淑秀猛地怔住了,她一直在一旁

听蓝员外和儿子的谈话,此时此刻,当她听到刘治安要抓她,吓得直打哆

嗦,她赶紧迎上来说:“她大叔,花儿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又

给你们带来了麻烦,真对不住你们!依我看啦,你们不必再去找钱了,刘

治安这种人是喂不饱的狗,干脆,我还是走了好。”

蓝员外一听孔淑秀要走,心一下绷紧了,他着急地说:“大婶,你不

要走,刘治安那里我已交割好了,只要出钱,是没得事的。”

“出钱?我再不能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还是走了好。”

蓝月儿见一个要留,一个要走,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真不愿意让

俩位老人难堪,于是,马上改口说:“大婶,你不能走!你好不容易

和花妹团聚,咋能走呢?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还没过上几天舒心

的日子,花妹不会让你走,我们也不能让你走。”

“是啊,他大婶,你不能走,刘治安那边,我已说好了的。”蓝员

外婉留说。

“他大叔,谢谢你们的好意,刘治安这种人,我也晓得些,我要是

不走,这事总不会了结的。”

“没啥大不了的事,天也不会垮下来,刘治安不就是要钱嘛,”蓝

月儿沉思着说:“要钱好说,我还有那么大个工厂嘛。”

“这些人是喂不饱的狗,”孔淑秀说;“今天给了,明天他还要要。”

“不至于吧,”蓝月儿说:“刘治安头戴大盖帽,他总还有点良心吧。”

“这些贪官有啥良心。”孔淑秀思忖着说。

“没有良心,他也不能不知趣,要知道我蓝月儿也不是好惹的;大

家将就一下好说,要是把我惹毛了,我还可以去找县委何书记。”蓝元

儿横下心说。

“咳,”孔淑秀叹了叹气说:“你不知道,如今是官官相护,当官

的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也不见得,何书记可是个好人。”蓝月儿坚持自己的意见,孔淑

秀坚持自己的观点,俩人正争执着,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蓝员外发话了。

“我看,这事也不必去打扰何书记,”蓝员外说:“如今就这个样子,

俗话说,鬼找到了都要泼一碗冷水,我看啦,还是凑五千元,明天,我

给刘治安送去。”

“他大叔,”孔淑秀阻止说:“我看算了,送这么多钱,我还是走

了为好。”

俩位老人又争了起来,蓝月儿见状,马上改口表态说:“我们都不

要争了,我看就按爹爹的意见定了,伯母不能走,钱,我马上去凑。”

蓝月儿说罢走出大院,孔淑秀靠近蓝员外,十分感激地说:“他大

叔,谢谢你们,这事真给你们添麻烦了。”

“呃,她大婶,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哩。”蓝员外盯着

孔淑秀深情地说,孔淑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蓝员外心中象喝了一碗蜜

汁。

40

孔淑秀回到卧室,思前顾后,坐立不安。虽然蓝员外和蓝月儿说服

了孔淑秀留了下来,但一转身,当她回到卧室静静思忖时,她又觉得不

妥。在她看来,虽然蓝员外父子满口答应她留下来,可刘治安这一关咋

过得去?她认为刘治安这种人是喂不饱的,即使送了钱,也未必万事了

结。想到这些,在走与留的问题上她又动摇了。她思忖着打开衣柜,取

出衣服,她想偷偷地溜走。正在这时,花妹子从工厂办完事回来了,她

见孔淑秀拿着衣服要出门,怔住了。

“妈,你要去哪里?”花妹子不解地问。

“我想走。”孔淑秀迟疑地说。

“走,怎么,是蓝叔说啥了?”

“不是你蓝叔,”孔淑秀摇了摇头说:“也不是月儿说了啥,是妈

妈想走。”

“你从外面吃进了苦头,如今我们刚团聚,你又为啥哩?是女儿不

好,还是──”

“不,花儿,”孔淑秀噙着泪花说:“花儿,你对妈妈一番好心,

妈妈打心里感激。在这个世界上,妈妈只有你这一个亲人,妈妈从心里

舍不得离开你,可是这么多年了,不知你爹生活得咋样?我还是想回去

看看呀。”

“看他做啥?”花妹子楞了楞说:“他一天不是喝酒,就是打麻将,

没干一点正经事。”

“可他是你爹呀!”

“我早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爹了。”

“花儿,你咋说出这种话?”孔淑秀迟疑地问。

“妈妈,你不晓得,”花妹子痛苦地回忆说:“那年,爹打麻将输

了,他将我赌给人贩子,我求他不要这样,我哭着叫他:‘爹,我的亲

爹,’可他却恶狠狠地说:‘滚开!’他一边说,一边把我推向人间深

渊,大姨娘跑来求过他,可他六亲不认,我愤恨极了。从那时起,我发

誓:即使他有朝一日死在路上,冻成白骨,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咳,”孔淑秀叹了一口气,诅咒着说:“这个遭雷打的,做事做

得太绝了嘛!”

“是呀,”花妹子劝导说:“妈,这种人,你还有啥值得留恋的

呢?”

“也倒是,”孔淑秀沉思着说:“从内心来讲,妈也并不想回去看

他──” 

“噢,”花妹子一怔,忙追问道:“妈,那你为啥非要走呢?”

“一言难尽呀,”孔淑秀摆了摆头说:“今天,你蓝叔被刘治安传

进乡治安室,刘治安又在干涉──”

“他真是狗咬老鼠,多管闲事!你耍你的,他干涉啥?”

“刘治安又在打坏主意,他又想让你蓝叔送钱去。”

“哼,”花妹子生气地说:“这个刘治安,手也伸得太长了嘛。那

年,他把月哥无中生有地抓进乡治安室,害得月哥吃尽了苦头,还是

蓝叔花了五吊钱,他才放过月哥;如今,他又来了,他也是太昧良心了嘛。”

“如今就这个样子,手中只要有点权就想捞一把。”

“捞一把?他就不怕我们去告发他!”

“花儿,这可使不得,”孔淑秀阻止说:“生意人和气生财,人在

世上,多一个冤家,少一条路,你可不必大动干戈;刘治安不就是冲

着我来的吗?我一走不就了了嘛。”

“没那么简单,你走了也了不了”花妹子一针见血地说:“刘治安

不是冲着你来的,他是冲着月哥的钱来的。”

“咳”孔淑秀叹了一口气,为难地说:“这事真难办呵。”

“妈,你不要想那么多,刘治安那里,我们晓得那门办。”

花妹子宽慰了母亲一番,将母亲的衣服重新放回衣柜说:“妈,你

安心地歇着,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花儿,你不要去惹麻烦哟。”孔淑秀耽心地说。

“我晓得。”花妹子应了一声,闪身出了门。

41

花老板酒店里,挤满了喝烧酒的人们,有的是村民闲着无事, 几个

人打平伙;有的是外村人……

花公生坐在一角饮酒消愁,任钱走了进来。

“花兄,”任钱招呼花公生说,“几日不见,你发福啦!”

“发啥背时福哟,”花公生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问道:“你有何贵

干?”

任钱嘻皮笑脸挨着花公生坐了下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花公生一愣。

“有啥事,吃官司吗?”

“那事早了结啦,偷鸡不着蚀把米,我赔了一长截!”

“咳,都怪我那女!”

花公生叹了一口气,任钱却火上加油说:“那可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呀!”

“都怪我小时没教好,小树没椽好,大了就椽不了啦!”

“是呀,我不怪你,今天我来是要告诉花兄另一喜讯!”

花公生瞪大双眼,发出惊异的目光。

“又一喜讯?”

任钱没有及时说,而是端起了花公生的空酒杯,花公生赶急斟满酒。

“你看,顾了说事,把酒搞忘了,来,晚来者先饮三杯!”

花公生连斟了三杯酒,任钱一一饮尽,抹了一下嘴巴。

“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心病该了结啦!”

花公生似懂非懂,他迟疑地──

“啥子呀?”

“我又侦察到你夫人的下落!”

花公生半信半疑。

“啥子呀!”

“就是孔淑秀嘛!”

“孔淑秀,她在哪儿?”花公生急切地问。

“在老地方!”

“不可能吧!”

“你还不信,她一直住在那儿!”

“一直在他家!”

“是呀,这几年她一直与那老东西厮混!”

花公生一阵愤怒,气得咬牙切齿。

“哼,这个贱货!”

花公生说着一拳打在桌上,任钱见时机已到,便说:“是呀,但这

不能怪她!”

“那怪谁?”

“那位不要脸的老混帐!他明知故犯,你要是去法院, 告他一状,

他就得吃几年二两!”

花公生为难。

“这──”

“这是第一招;还有一招就是到他家去私了!”

“私了?”

“是呀,不公了就私了,私了既可以得到老婆, 还可以拿到一笔大钱!”

花公生迟疑地说:“这不可能吧?!”

“有啥不可能?你照我说的做,保你一举两得。”

“好,老子豁出来了!”

“有骨气,不愧为男子汉大丈夫,来干杯!”

俩人对着明月举起了酒杯。

42

花妹子当着母亲的面强忍心中的怒火,出了蓝家大院后,她心中的

郁积越来越厚。想到刘治安,她心中怒火燃烧。她一边走,一边思忖着,

心中的愤慨象火山一样爆发,她怎么也忘不了刘治安为了五吊钱害得她

和蓝月儿天各一方。想着刘治安的肮脏行为,花妹子脚不由自主地踏上了

去乡治安室的路。此时的花妹子大义凛然,她不顾母亲的反对,背着蓝月

外父子去了乡治安室,她要找刘治安讨个说法。

刘治安正和几位麻友在打麻将,花妹子破门而入,刘治安和几位麻友

都怔住了。麻友们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满脸怒气的花妹子走了神。刘

治安见花妹子私闯乡治安室大发雷霆。

“你是哪方菩萨?竟敢如此大胆!”刘治安大声喝道。

“我是谁,我想你应该清楚。”花妹子瞪着刘治安说。

刘治安一听花妹子的口气,知道来者不善,他站起身对麻友说:“弟兄

们,你们玩着。”

“呃,怎么,又不来罗!”一位麻友板着脸孔说。

“你们玩着嘛,我去一下,马上就转来。”刘治安陪着笑脸说。

“咳,就你事情多。”

“有啥法,吃都吃到这碗饭,做都做到这件公事了,没得法子罗。”

刘治安一边说着,一边将花妹子领进隔壁屋里。一进屋,他关上门,

劈头便问:“不是说好了嘛,你又来干啥?”

“找你说理呀!”花妹子坦然自若地说。

“哼,说理!”刘治安一听大发雷庭:“你来说理,你还有脸来说理

吗?这些年来,你扰得蓝家湾不安宁,还闲不够;还要来打扰我们乡政

府,你有啥脸来说理呢?”

“刘治安,你可要说清楚点。”

“我已经说得清楚了,我警告你要放明白点。你以为你做的事我不晓

得,你的所作所为我根根底底都晓得。”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得怕你。”花妹子倔强地说:“如今这个年头,

我不得怕你,我想干啥就干啥,你管得着吗?”

“你看我管不管得着,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蓝员外来说情,我早就把

你们母女抓起来了。”

“你凭啥抓人?”花妹子质问道。

“凭啥,就凭我一句话。”刘治安专横、粗暴地说。

“哼,”花妹子生气地说:“你以权压人,你不要把事做绝了。前几年,

你把蓝叔一家害苦了,如今你又来害我们母女──”

“咋是害人,”刘治安打花妹子的话茬说:“我这里有事实嘛。”

“啥事实,拿来看看!”

“这还用得着看吗?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

“哼,拿不出证据,你是胡乱猜测。”

“证据,我多得很,我奉劝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你胡乱猜测,还说我胡搅蛮缠,你讲不讲理嘛?”

“谁不讲理?”刘治安显得很不耐烦地说:“你说话客气点,也要放

明白点,不然,当心有一天撞在我手里,吃不完篼着走。”

“你别用手里的权力吓唬人,我见过世面的,不得怕你!”

花妹子不买刘治安的帐,气得刘治安额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哼,”刘治安出了一口粗气,恶狠狠地说:“咱们走着瞧。”

刘治安瞪了花妹子一眼,转身出了门。

“走着瞧就走着瞧,为必哪个怕你不成!”

花妹子说着气愤地走出乡治安室,临出大门时,她又回过头来告

诫刘治安说:“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久走夜路总要遇到‘鬼’!” 

花妹子说罢,她憋了刘治安一眼,扬长而去。

“哼,咱们走着瞧!但愿你不要撞在我手里。”

刘治安气急败坏,他本想要退退花妹子的神光,没想到花妹子步

步逼近,根本不怕硬的。

“如今的女子真不象话!”

刘治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此时,他威风扫地,显得十分尴尬,

好得麻友们围过来给了他的面子。

“算了,算了,你没看这是个烂货,你惹得起吗?”

“哼,老子今天不是看到她是个小妹崽,不然,早就把她烤上了。”

“算了,算了,上桌哟,大家等急了。”

麻友们左劝右劝将刘治安拉回麻将桌,大家又各就各位玩了起来。

大闹乡治安室的花妹子出了一口粗气,觉得很惬意;可她没想到,

她这一闹却给蓝员外带来了麻烦。蓝员外并不知道花妹子找了刘治安,

他凑齐五千元钱后,满怀喜悦地给刘治安送来,万万没想到一见面,刘

治安却大发雷霆。

“你来干啥,你还有脸来吗?”

刘治安突然翻脸,蓝员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楞了楞说:“刘治

安,我是来──”

“你别说了,”刘治安打断蓝员外的话茬说:“你干的好事,你指

使花妹子来说理,现在你又来做啥?”

“花妹子?”蓝员外一阵诧异:“她几时来过?”

“你别装懵了,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咳,”蓝员外叹了一口气,他有口难言。蓝员外万万没想到半路

上杀出个陈咬金。花妹子呀,花妹子,你真把一桩好事弄糟啦!蓝员外

思忖着,赶紧向刘治安解释说:“刘治安,这确实是天大的误会,我回

去后,见都没见着花妹子,她咋会来呢?”

“你还不相信?”刘治安生气地说:“她来我这里,大吵大闹,嚷

着要找我说理,我不是见她是个小妹崽,早就以她私闯治安室,把她拷

起来了。”

“多谢刘治安高抬贵手,”蓝员外感激地说:“刘治安,大人不见

小人怪,这女子有点孽,是出了名的,你千万不要往心上记;我回去后,

告诉她妈,要好好教育教育她。”

“不仅要教育,而且要保证今后不再来找麻烦。”

“是的,是的,还请刘治安高抬贵手。”蓝员外说着把用红纸包着

的五千元钱恭恭敬敬地递给刘治安说:“这是点小意思,望刘治安笑

纳。”

刘治安目不转睛地望着蓝员外递上来的红包,两眼发出了贪婪的

目光,他一把接过红包,掂了掂,先前古板的脸上立刻堆起了一丝和

悦的笑容。

“这是点小意思,今后刘治安有啥困难,只要说一声,我会一如既

往,照此办理的。”

“好说,有啥好说嘛,”刘治安喜笑颜开地说:“你蓝员外懂得起,

我刘治安更懂得起的!这事就到此为止,孔淑秀的事一笔勾销,你就放

心地回去过日子吧!”

“多谢刘治安,”蓝员外连声道谢说:“我蓝家有今天,全托刘治

安的宏福呀。”

“呃,那里,那里,”刘治安摆了摆手说:“你我结交这么多年,

算是老朋友了嘛,不必客气。”

刘治安如此讲究义气,蓝员外感激涕零,他向刘治安连连道谢后告

辞而去,刘治安破例地将他送出大门口。

花公生和任钱在花老板酒店一醉方休后,花公生是醉熏熏地回到茅

草屋的。那晚花公生烂醉如泥,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第二天醒

来,他又昏昏然。

“嘿,嘿,老婆,我的老婆!你真是雪中送炭,找到你,老公不愁

没钱喝烧酒罗。”

花公生想着久违的老婆浑身是劲,他从地上翻身起来,首先想到的

便是去报案,然后理直气壮地去蓝家拿钱。

一路上,花公生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乡治安室。

刘治安送走蓝员外后,正乐滋滋地清点着红包,不料,花公生却破

门而入。

“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遭抢了吗?”刘治安扫兴地抬起头,生

气地问道。

“不,不是,”花公生出了一口粗气说:“我是来告状的。”

“告状,”刘治安一怔说:“你告谁?”

“我,我告蓝员外。”

刘治安一听状告蓝员外,心头一震。他没料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他刚刚答应蓝员外以前发生的事一笔勾销,可此时当事人却找上门来了。

这可怎么办?俗话说,吃人家的东西嘴软,拿人家的东西手软。刘治安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他要镇住花公生。想到这里,刘治安横下

一条心,说啥也得把他轰走。

“你告蓝员外,”刘治安恶狠狠地问:“你告他啥?”

“他抢走了我老婆。”

“你有证据吗?”刘治安板着脸孔说:“你几十岁的人了,连一个

女人都管不住,你告啥刁状?”

“刘治安,你不清楚,”花公生禀报说:“我那臭女人是给蓝员外

拐走的。”

“是吗?”刘治安爱理不理地问。

“是的,这个臭女人,这些年来,一直躲在蓝家。”

“你有凭据吗?”

“有,有人告诉我的。”

“谁告诉你的,可靠吗?”

“可靠,千真万确,是朋友给我说的。”

“朋友,啥朋友?”刘治安加重语气说:“你以为朋友都可靠吗?

万一出了差错,可要挨诬告陷害罪哟。”

“不会的,刘治安,”花公生解释说:“有的事情你不清楚──”

“你说啥?”刘治安火冒三丈,他打断花公生的话茬说:“你说我

不清楚,你以为我晓不得?你是啥人,我清楚得很。你以为你是啥好人,

这些年你做了啥,我了如指掌,一清二楚的。那年,你打麻将输了,把

老婆、女儿赶出门,后来,你又将女儿作为麻将赌柱赌给了任钱,你说,

有这事吗?”

“有,有,”花公生战战兢兢地说:“这都是任钱那个龟儿子的教

唆,是他逼我干的。”

“哼,逼你,你的老壳长在狗老壳上吗?”

“这都怪我一时糊涂,赌女儿的事我的良心该受谴责,但我的老婆

从法律上来说她还是我的老婆,我们还是夫妻,我请求能得到发律保

护。”

“法律从来都是保护好人,为正义撑腰;可你干这些伤天害理的勾

当,谁给你保护,谁给你撑腰?”

刘治安一席话,直说得花公生抬不起头来。花公生他思忖片刻后,

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打官司──”

“打官司,说得好听!你有钱吗?”刘治安问道。

“多少钱?”花公生反问道。

“这点你都不懂,打一场官司至少也得花一万、两万嘛。”

“哦,”花公生恍然大悟:“要这么多钱?”

“这算啥,我给你说的还是保守数,还是小钱,你给得起吗?”

“我,我──”花公生支唔着,一筹莫展。

“量你也给不起,我看这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刘治安下了逐客令,

花公生不得不离开。

花公生扫兴而归,路上遇到了任钱,他象是遇到了救星。

“咋样?”任钱一见花公生首先发了话,他关切地问道。

“咳,”花公生叹了一口气说:“没得法,刘治安说,要打官司非

得花一万、两万,我哪去找这笔钱呢?”

“啥一万、两万,这是吓唬人的!想必,人家蓝员外早买通了。”任

钱一语道破。

“咳,”花公生摆了摆头说:“你看这事该咋办?”

“依我看,”任钱沉思着说:“不能公了,你还是去找蓝员外私了。”

“能成吗?”花公生疑问道。

“咋能不成?你找老婆天经地义,他蓝员外不得不买帐。”

“好吧,我无路可走,只好去试试。”

“你大胆去,不要犹豫,事成之后,我们还是在老地方相见。”

任钱说罢,告辞而去。

花公生回到茅草屋,左思右想,觉得任钱说的话在理,找自己的老

婆理所当然,为啥不去?花公生想着又飘飘然起来,先前在刘治安吃闭

门羹那种灰心丧气的心情一扫而光,他又热血沸腾起来。一不做,二不

休,花公生思忖着出了门,他又壮起胆子去找蓝员外私了。

43 

花公生出现在蓝员外家门口,首先接待他的是花妹子。

“花儿──”

花公生叫一声女儿,但花妹子不但没答应, 反而板着脸孔盘问花

公生。

“你又来干啥子!”

“我来接你妈?”

花妹子一阵气愤,想当年,花公生赌博成瘾,麻将打输了,把家里

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去卖了。花妹子清楚地记得她们母女被花公生赶出家

门那个月夜,花妹子永远也忘不了她被花公生绑走那一天!是呀,要不

是有这一天,她不会与蓝月儿不辞而别,她不会飘流它乡,也不会流落

街头,她不会……想着这一切,积蓄多年的怨恨一一涌上心头,花妹

子的心象是要爆炸,浑身上下怒火燃烧。

“你来干啥?你还有脸来接我妈?”花妹子厉声问道。

“花儿,我是真心来接你妈的。”

“哼,真心,谁相信你?”花妹子愤慨地说:“你赶快走吧,妈不

在这里。”

“花儿,我晓得的,你妈在这里,”花公生恳切着说:“花儿,求

求你,把你妈叫出来吧!”

“给你说不在,不在!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啥,快些走开, 不然当心

砸断你的骨头!”花妹子毫不留情地说。

“花儿,你咋会对老父这么狠毒?”

“你是我父亲吗?哼,你哪儿配当父亲! 你把女儿当赌注,输给道德

败坏的任钱;你黑起良心,弄得月哥吃一顿官司,倾家荡产。”

“这都怪老父一时糊涂,错信了别人的话, 老父该雷打火烧,天诛地

灭。”

花公生捶胸顿足,可花妹子却视而不见。

“你不要耍把戏了,快些走吧,不然你自找苦吃!”花妹子冷冰冰

地说。

花公生恳求着仍不愿离开:“花儿,求求你,把你妈叫出来。我见

她一面。”

“给你说明了,你还胡搅蛮缠啥!快些走,不然──”

一个声音打断了花妹子的话茬,蓝员外接上了话头:“花妹,让你

爸进屋坐吧!”

花公生一听蓝员外出了声,顿时暴跳如雷,现出了凶神恶煞来!

“老东西,我以为你哑了哩!”

蓝员外站在门口平心气和地招呼花公生说:“花兄,进屋坐吧!”

“哼,老东西,你教唆儿子骗了我的女儿, 你又拐走了我的老婆,

你该当何罪?”

“不要急,进屋慢慢说。”

“有啥好说的,是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咱们就到法院,保你吃

几年二两;私了,就还我老婆、女儿、赔一方。”

花妹子一把将蓝员外拉进屋,她一手叉腰站在门口说:“哼,无耻,

癞皮!你有脸说这种话,你给我滚开!”

花公生见女儿挡驾,强硬的态度一下软了起来:“花儿,我爷儿俩

无恨,你不要与老父作对嘛?”

“我不会听你的,你还是放明白点,赶快闭住嘴走开,不然──”

“哼!毛丫头,老子不走你又能做啥!”花公生无可奈何,他剩下

最后一招便是耍癞了。

“你歪,我看你歪!”

花妹子最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此时她见花公生要耍癞,一边说着,

一边扬起了一根扁担,唆唤出了几条恶狗来。

“花花,给我咬,咬这个不知趣的!”

花妹子话音刚落,花花一声吠,几条狗随着花花窜出。

花公生吓得魂飞魄散,他逃出了院落。

孔淑秀追了出来。

孔淑秀一边追,一边叫喊着。

“娃她爹。”

花公生站住了,他一阵感激,眼角浸出了泪花。

“娃她娘,跟我回去吧!今后我保证对你好。”

孔淑秀摇了摇头说:“你已经看到了,我说服不了花儿。 况且我

和花儿已习惯这里了!”

“那我──”

花公生哽咽住了,而这时几条狂吠的狗又蹦了出来。 花公生不得

不离开。

孔淑秀又追上说。

“娃她爸──”

孔淑秀追上前,取出一叠钱递给花公生:“这是我几年挣的钱,你

拿去把房子换了,好好过日子, 今后我会让月儿和花儿来看你的!”

说着孔淑秀挥泪而别。

花公生颤抖地拿着钱,他还不想离开,但几条狗渐渐逼近他了, 他

不得不离开。

俩人朝着各自的归宿走去,雨雾洒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说不清是

泪,还是雨?

说不清是雨,还是泪?

本该是父女情长,

悔当初不该一时太糊涂,

酿下苦酒该谁醉?!

说不清是雨,还是泪?

本该是夫妻恩爱,

恨当初一时太绝情,

到头来只落得孤独黄昏。

44

花公生本想以蓝员外与孔淑秀非法同居为由敲诈一笔钱,没想到

公了不成,私了也未能如愿。他与孔淑秀分手后,垂头丧气地向村口

走去。刚到村口,迎面碰上了一个蓄着小八胡子的小青年。

来者不善,这位站在花公生面前的小青年就是前来找花妹子复仇

的小八胡子。这些日子里,小八胡子每当下身隐隐疼痛时,一种强烈

的愿望袭上他的心头,他忘不了他和他的小光头兄弟初次在深山里走

黑道却被花妹子坏了如意算盘,他的光头小兄弟还被花妹子狠狠踢了

一脚,他更忘不了花妹子在酒吧门口踢他那一脚,他要找花妹子报仇。

“喂,你晓不晓得花妹子住在哪里?”小八胡子一见花公生张口

问道。

“你找花妹子做啥?”花公生一怔,反问道。

“我找她报仇。”

“报仇?你是做啥子的,报啥仇?”花公生盘问道。

“呃,我说你这个老头,管这么多闲事干啥?!”小八胡子显得

很不耐烦。

“小老弟,你也不抬头看看我是谁?”

“让我看你,你是哪方神仙?”

“我是花妹子的爹。”

花公生趾高气扬地说了一句,没想到小八胡子给他当头一棒。

“你是她爹,哼,你这个老东西!”

“你咋骂人啦?”

“哼,骂人,老子还要打人。”小八胡子扬起手,正要打去,叶珊珊

走了过来。

叶珊珊办事路过村口听见小八胡子要找花妹子欣喜万分,她正在秘密

地搜集花妹子的既往史,以击倒花妹,达到她从花妹子手中抢走蓝月儿

的目的。而此时, 小八胡子从天而降,正中叶珊珊之怀。

“呃,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要找花妹子?”叶珊珊上前问道。

小八胡子一听叶珊珊那清脆的声音,放下扬起的手,仔细打量了一下

叶珊珊那均衡的身材说:“小妹,听你的口气,你一定晓得这个小贱人

的下落?”

“晓得,晓得,这位大哥,你跟我来。”

“好,老东西,今天饶了你,下次再找你算帐!”

小八胡子朝花公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跟着叶珊珊进了村。

“呸!”花公生见小八胡子和叶珊珊走远后,吐了一口唾沫。

“喂,花大叔,你又在生啥气嘛?”呆在一边看热闹的罗二崽和陈

三娃走了过来。

“咳,老子今年霉登了,走到哪里在哪里遇到恶人。”

花公生自讨没趣地摆了摆头,没精打彩地离开了村口。

罗二崽见花公生走开了,转身对陈三娃说:“呃,三娃,你看今天

陈妖精又在耍啥花招?”

“她不就是给小八胡子带个路嘛。”陈三娃满不在乎地说。

“依我看,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哦,依你看,这里面还有文章?”

“是嘛,你没看见小八胡子那个样子,凶神恶煞的,象要吃人似的。”

“哼,我一看那小子就象个灾星。”

“是啊,那小子和陈妖精缠合在一起,这蓝家村就闹热罗。”

“好戏还在后头,罗二娃,赶快进村。”

“要得,走哟。”

罗二崽和陈三娃进了村。

后来,事情果真让罗二崽和陈三娃说准了。

小八胡子进村的当天,花妹子当过酒吧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本来,酒吧在蓝家村的村民脑子里概念都是模糊的, 他们没进过酒

吧。

“酒吧,故名思义,卖酒的吧!”

“不是呀,酒吧是泊来品。”

“什么泊来品”

“不卖酒,卖其它的!”

“卖什么?”

“不卖什么,挂羊头卖狗肉呀!”

“哟,咋个挂羊头卖狗肉?”

“酒吧,没有酒,有女人……”

“女人”

“是呀,有女人,可以玩呀……”

“噢,我说怪不得嘛,那花妹子,我看就不正经, 瓜还没长蒂夺,

蓓蕾还未开,一个黄花闺女被蓝月儿拐进了村来!”

“不是拐,是骗,诱骗,用钱买进来,骗进来的,你想嘛, 如今做

生意的那个不是后头跟了一大群。蓝月儿有钱,这花妹子也见钱眼开,如

今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买老婆……”

“咳,是呀,有了钱,少的来,老的也跟着来!”

“这真不成体统呀,坏了蓝家村的风水呀!那老的才死不要脸, 女

儿和儿子好,她要和老子好,你看,这母女俩成啥体统, 不知哪有脸见

人,要是我,早在海椒树上吊死罗!”

“这种人,哪去找脸哟,酒吧干过的,不知跟多少男人玩过……”

一帮酒鬼在村口饭馆里议论,他们没料到,蓝月儿这时会走进来。

“哦,蓝厂长请坐。”酒店老板招呼说:“蓝厂长,莫多心,他们

都多喝了几杯,在这里说胡话!”

“哼,”蓝月儿喝下一杯闷酒,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蓝月儿生着闷气回到家里,花妹子象往常一样上前打招呼, 蓝月儿

不但不理睬,还顺手打落了花妹子手上的茶杯。

“月哥,今天你是怎么啦?”

“哼,怎么,你自己清楚。”

“我,我怎么啦?”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嘛……”

“我做了什么,月哥,你说说呀!”

“我说,我有什么脸可说!”

“月哥,有什么事,这么严重?”

“你不要装了,你以为我蒙在鼓里,你出去听听,外面都闹昂了!”

蓝月儿说着顺手关上了门。

“月哥,开门,开开门!”

花妹子哭丧着叫门,但蓝月儿没有理她!

“月哥,开门……你说说,说说呀,这到底为啥?”

花妹子央求着,哭喊着,但蓝家没有人理她。她走出蓝家,来到村里,

昔日和她相好的人,见了她个个绕道走,生怕和她搭话, 生怕沾惹上她

……

花妹子来到村口,昔日的山道在她面前变得似乎愈来愈窄, 愈来愈

狭小,她的路愈走愈困难,她似乎跌进了万丈深渊,无人救援……

人言可谓。

花妹子失去了欢颜,她呼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只有泪往肚

里吞……

花妹子痛楚地坐在山头上,她神情呆滞地望着远方,突然, 一个

身影在她眼前晃动。

原来小八胡子和叶珊珊进村来了。

花妹子怒火中烧,她狮子般的狂吼了一声:

“站住,你给我站住!”

小八胡子还未回过神,花妹子一个箭步跃上前。

“哼,婊子养的,你还敢在老子面前逞凶!”

小八胡子口吐狂言,花妹子也不示弱,俩人撕打起来,谁知, 小

八胡子一脚未踩稳,失脚滚下峡谷……

花妹子正庆幸出了一口恶气,谁知村口响起来了警车声。

花妹子不知道,正当她和小八胡子抓扯时,叶珊珊早已叫刘麻子去村

口打电话向派出所报了警,正在打麻将的刘治安一听刘麻子举报花妹子

兴喜若狂。自从上次花妹子在乡治安室与刘治安吵了一场后,刘治安一

直怀恨在心,他早就等待着机会治花妹子,没想到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好呵 ,花妹子,没想到你真的撞到我手头了。”

刘治安说着顺手抓起手烤出了派出所。

几个手持警棍的治安员走下警车,二话没说,以故意伤人将花妹子

烤了起来。叶珊珊一见花妹子 戴上了手烤高兴得手舞足蹈, 蓝月儿却痛

哭流涕地赶上来了。

刘治安从闪着红光的警车里走了出来,昔日的刘治安荣升为派出所所

长了,尽管他当了所长,但他除了身体格外发胖外,仍没多大变化特征,

他头顶上那顶大盖帽的帽沿从他搞治安以来就从未戴正过, 他不习惯于

办案子,也不善于审问人,因为他不善于言谈,审问人他老是走火, 但

是抓赌,抓人又是他的辣手好戏。

“哼,原来是她!好一个花妹子,那一年我就想办她, 但考虑到她

年幼,放了她一码,如今又栽到我手头了嘛,哈哈……”

刘治安一阵狂笑,叶珊珊也一阵冷笑,俩人笑得一仰一合,末了, 刘

治安又说开了。

“一个姑娘家,从小都不学好, 黄瓜还没长蒂夺就开始谈情说爱,

跟到有钱的男人跑,哼, ”刘治安加重了语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当酒吧女,还打顾客!那次你把小八胡子踢了一脚, 今天又把小八胡子

推倒崖下,你两次犯法,你还有啥话说?”

把脸偏向一旁的花妹子不知她是不愿听见刘治安的声音, 还是她早

已麻木了,她没有一点反应。

“哼,成哑巴啦?”

花妹子仍没吭声,这时蓝员外赶来了。

“刘治安,刘所长,花妹人年轻,涉世不深,难免一时糊涂, 还望

你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啥子?你说啥子?一点规矩都不懂,犯了法还讲情面吗? 你看你,

真是老糊涂了。一点起码的法律知识都没有,怪不得有人告你,拐骗有夫

之妇!”

“呃,刘治安话可不能这样说!”

“咋不能说,我这里有检举信。你要放聪明点, 你不要以为你是做

生意的,有钱就可以无法无天。 老实告诉你,法律在钱面前也是平等的!

你放明白点吧,不要不知趣──”

“花妹!”刘治安还要往下说,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

话茬,原来,蓝月儿跑来了。

“月哥?”花妹子一见蓝月儿远远跑来,泪花袭上了眼角。

“哼,真不识好歹!刚才问你不开口,现在想说话,没门!”

说着,刘治安一声令下:

“给我铐起来!”

两个治安员迅猛地给花妹子铐上手铐后,押着花妹向警车走去。

“花妹──”

当蓝月儿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时,花妹子已被押上了警车。

“花妹,月哥一时糊涂,对不起你呀!”

“月哥,这不怪你,这只怪自己没遇到好爹,没遇到好的家庭, 没

遇到好命……”

“花妹──”

“月哥──”

花妹子伸出头来,泪流满面。

“月哥,你要──”花妹子哭着喊着, 她真想把自己心中的难言

之苦诉说出来,但警车启动了。

警车一闪一闪地远去了。

“花妹──”蓝月儿哭着,呼喊着,

“月……哥, 你……要……相……信……我……呀……”花妹子

从心灵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她的声音嘶哑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模糊了远山……

45

半年以后,几经周折,花妹子拒绝承认故意伤人,她只不过防卫而已,

刘治安尽管使尽手腕,也无可奈何。 因为小八胡子终因流氓罪被城南火

车站派出所公安人员抓获归案。经查小八胡子且有前科, 周莉终于觉悟

也挺身出来作证,小八胡子终于玩火自焚, 花妹子以防卫不当拘留几月后

释放。

花妹子虽然获得了自由,但她心灵上布上了层层阴影, 遭到了严重的

创伤。在她拘留的日子里,人们渐渐在疏远她! 同室的女伴不敢与她接

近,说她黄瓜还未起蒂夺就闯荡社会, 一个小小的女子与众多的男子睡

过觉,踢过男人的睾丸,是一个性变态者;又说她当过酒吧女, 一个小

小的女子怎能挡得住男人金钱的诱惑,肯定卖过淫,染上了性病, 艾滋

病……

花妹子无可辨驳!她有口难言,她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那些日子,她孤独地坐在看守所里,望着远方慢慢落下山坡的夕阳,

望着夕阳过后,那从乌云里时隐时现的小星星, 泪水一滴滴地往肚里

流……

孔淑秀曾来看过她,劝她想开些,人生一世,几长几久, 日子还长着

哩!花妹子没有言语,她痴呆地望着母亲, 眼角噙着的泪花一滴滴从脸颊

上掉下来。

“花儿,我的好女儿……”孔淑秀终于忍不住,抱住花妹子痛哭起来。

“妈妈,你要多保重身体,女儿对不起你──”

“花儿,你别说了;你是妈妈的好闺女!”

母女俩抱头哭成一团,探望时间到了,孔淑秀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离开。

花妹子痴呆地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然而当母亲的背影消失后, 她放

声大哭起来。

看守人员强制地把她弄回看守所,同室的女伴见状,有的在冷笑,有

的在一旁翻白眼,说她哭的不是时候,是假惺惺地在哭, 她不是为她妈在

哭,她是在为另外一个人在哭……

这些冷言冷语无疑是在花妹子背脊上戳了一刀, 她心中不是在流泪,

而是在流血……

孔淑秀来探望她时,没敢告诉她一个严酷的现实, 自从花妹子被警

车载走后,叶珊珊整天缠着蓝月儿寸步不离;并且多次来到蓝家大院,一来

便不走!有几次,惹恼了蓝员外。

“你这个女子咋不知趣嘛。”蓝员外指着叶珊珊鼻梁说:“月儿早已有

了对象,你来缠他干啥?”

叶珊珊冷冷一笑说:“蓝叔,现在年轻人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好!”

一句话说得蓝员外气愤难消,他蹬了蹬脚,出了一口粗气说:“哼,

我可以不管你们的事,但我不愿再见你!”

叶珊珊也不示弱,她扭头说:“见不见是你的事, 来去自由是我的

事!”

蓝员外和叶珊珊你一句,我一句,一声比一声大,气浪一浪比一浪高,

闹得看热闹的村里人把蓝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

孔淑秀看不过去,她虽然心中解恨,但她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

“算了,算了,大家少说一句,有啥,坐下来慢慢说! ”孔淑秀站

出来劝解,才平息了一场舌战!

从这以后,叶珊珊虽然没公开在蓝家大院露面, 但偷偷摸摸地进出蓝

家大院仍从不间断,孔淑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能说什么哩?

她莫法对花妹子说。

花妹子出拘留所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拘留所楼前的电线上站着

一只只麻雀。花妹子从拘留所走出来,麻雀见人惊空而起, 电线上一串串

晶莹的雨滴滴落在花妹子的脸颊上。

花妹子摸了摸雨滴,说不清是泪,还是雨;她抬头望了望, 天空没有

一片云彩,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象是与她的心在共鸣,在哭诉。

走出拘留所铁门,来接她的只有孔淑秀和蓝员外, 俩人打着一把雨伞

站在雨中……

花妹子搜寻所有的视线也未见蓝月儿,她心中打了一个凉颤!

蓝员外迎上前来,忙解释说月儿有事出差不能前来, 望花妹谅解;蓝

员外说,月儿特地托他俩来接她回家。

花妹子摇了摇头,她没有去蓝家, 尽管蓝员外和孔淑秀苦苦相留,

但也无济于事。

花妹子毅然回到了老家,见到了那久违了的开了天窗的茅草屋。

回家的当天,邻居们前来告诉她, 她的父亲花公生因醉酒失脚跌下

山谷而亡……

花妹子痴呆地听着邻居们诉说着这不幸的噩耗,她没去看父亲的亡坟,

她没去为父亲烧一柱香,添一把土, 她只看着那三间茅草屋发痴发呆

……

孔淑芬从城头来看过花妹子,她一见花妹子深感内疚,她为那年没

能从花公生手中救出花妹子而难过。

“大侄女,那年,大姨娘亲眼看着你入虎坑却无能为力,想来,大

姨真对不起你呀。”孔淑芬含着热泪说。

“大姨娘,谢谢你的关照,千怪万怪只怪我那可恶的爹!”花妹子宽

慰着孔淑芬说。

“是啊,”孔淑芬点了点了头说:“大姨娘活了几十岁了,象你爹那

样绝情的人真还少见。”

“大姨娘,你不晓得我那爹,”花妹子沉思着说:“自我记事起,我

那爹一天不是呆在酒桌上,就是坐在麻将桌上……”

“也倒是,”孔淑芬说:“赌,万恶之源。你爹把老婆赌了,把女儿

赌了,这种绝情绝义的人,上天也不会容忍。所以,后来他醉酒跌下山谷,

死得也惨,算是遭了报应。”

“活该!我曾经说过,象他这种人,死了,冻成白骨我也不会低头看

一眼。”

花妹子谈到自己的父亲显得十分冷淡,也十分愤慨,孔淑芬理解花

妹子苦衷。花公生给她造成的痛苦太多了,有谁遇到这样的父亲而不愤

慨呢?

花妹子十分感激孔淑芬的理解,孔淑芬回城时,花妹子送了一程又

一程。

孔淑蓉离花妹子较近,她倒是经常来看花妹子。有时她给花妹子拿点

米来,有时她给花妹子拿点自己种的箩卜、白菜来。每次来,她总要劝劝

花妹子、 摆摆龙门阵,叙叙自己的苦衷。

“大侄女,我们孔家祖坟没埋好,你外公外婆死得早,你大姨娘,你

妈,我们三姊妹命都苦;你大姨娘嫁给虹木匠,娃儿还未出世便守了寡;

你妈嫁给你爹这个赌棍,也象是守活寡;我啦,那年刚过门,丈夫便出了

远门,后来由工作组安排嫁给了王老四,算是组合,可王老四去年死了,

你晓得你表哥王老幺是个天棒锤,你王姨爹刚咽下气,一家人为分一根圆

木,王老幺大吵大闹,弄得乌烟瘴气,我气得头发昏,眼发花,眼泪只有

往肚里流!细细想来,这都怪我们命苦,上辈子没修好;可是,大侄女,

我们命不好就算了吧,怎么你的命也这样苦嘛?难道这命运也要遗传

吗?”

“小姨娘,我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命运会遗传,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也不会象你们那样把泪悄悄往肚里流,我该咋样活就要咋样活,我觉

得活在这个世上就要活得痛快,活得自在!”

“大侄女,你说得对,”孔淑蓉点了点头说:“我们老了,相信命运,

你人年轻,相信自己,也许你是对的;但是,如今这个样子,女人很难出

头呀。”

“不,小姨娘,你说错了,如今,才正是我们女人各显其能的时候。”

花妹子自信地说。

“也许是吧,大侄女在外面见过大事面,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可

目前大侄女打算做啥呢?”

“前几天,我的一个好友周莉曾多次来看过我,劝我回城打工, 周

莉说她已在一个中外合资厂打工,月薪500元,还有奖金。”

“哦,月薪500元,还有奖金,真有这种事?”

“真的。”

“那你也去嘛。”

“我不想去。”花妹子摇了摇头说。

“这么好的工作你不想去,那又为啥呢?”孔淑蓉疑惑地问。

“我想重操旧业。”

“ 你是说做生意?”

“是啊,我想继续做花椒生意。”

“做生意好是好,可要本钱,你有吗?”

“没有。”花妹子摇了摇头说。

“没有本钱咋做生意呢?”

“我想找朋友借。”

孔淑蓉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从衣篼里拿出300元钱递给花妹子

说:“大侄女,小姨支持你做生意,这300元钱送给你做本钱吧。”

“谢谢小姨娘!”

花妹子从孔淑蓉手中接过300元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大侄女,别的小姨娘帮不上你的忙了,”临别时,孔淑蓉又再三

叮嘱花妹子说:“出门在外,你一定要千万小心。”

花妹子感激地点了点头,她记住了孔淑蓉的嘱咐,送走孔淑蓉后,她

闭门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她便进了山。

46

叶珊珊从蓝月儿身边撵走了花妹子,得意忘形,自以为情场高手。

因为自从花妹子进了看守所后,叶珊珊又从蓝月儿手中夺回了曾经一度被

花妹子夺走的厂长助理大权,她又官复原职。在厂里她目空一切,她虽

然是个厂长助理,但由于她和蓝月儿的特殊关系; 她可以一手遮天;

她负责原料,凡是厂里的一切货物进出,她都要把关。这天,叶珊珊亲自

出马采购原料。赶了一天车,叶珊珊住进高级宾馆。刚上楼,她和小八胡

子撞了个对怀。

“你怎么在这儿?”叶珊珊一阵惊异。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假释了。”

“噢,好哇,祝贺你呀!”

“不用客气,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原来此人正是赵江,那年,赵江与花妹在列车上不辞而别后,混迹

在社会上,后因诈骗钱财被判刑。小八胡子入狱后,正好和赵江蹲在一

个监狱里,俩人臭气相投,成了铁哥们,说到做生意一拍即合。出狱后,

俩人行影不离,四处搞敲诈。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小八胡子说着正要向叶姗姗介绍,没想到叶姗姗却瞪了赵江一眼,愤

愤地说,“我还以为是那路神仙?!”

“怎么,你们认识?”小八胡子一愣。

“你问他。”叶姗姗头埋向一边说。

“以前,认……认……识……”赵江吞吞吐吐地说,“叶小妹请不要

介外。”

“哼,骗子!谁是你的小妹。”叶姗姗加重语气说。

“都是老朋友了嘛,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小八胡子圆场说。

“是嘛,叶小妹请愿谅我,那年不辞而别,不是我故意的,因我有公务

在身,我确确实实是抽不脱身啊!”赵江解释说。

“身不由己,情由可愿,情由可愿嘛!”小八胡子说,“赵老兄业务

多,是大忙人,而今眼目前,赵老兄升为县里土特产公司经理,更是大忙

人呀。”

“哦,‘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都当上大经理了啊,真是有眼不识

泰山。”叶姗姗嘴里虽然不冷不热地讽刺着,心头却热乎乎的。当她听到

赵江当上了公司经理,心头的怨气消了许多。此时她打量着赵江,对站在

自己面前的这位大经理已仰慕三分。

“怎么样?叶小姐没想到吧?”小八胡子见火候已到,便添盐加醋地

说,“而今眼目前,赵老兄已不是以前的赵老兄,如今赵老兄要权,有权

要钱,有钱……”

王老幺的话茬问道。

“听说那个蓝月儿当了厂长后,和那个女秘书叶珊珊搅在一起,把

花表妹甩了,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花妹子一楞,王老幺突然问起她和蓝月儿的事,真使她有点难

堪。蓝月儿和她到底如何?她说不清。叶珊珊和蓝月儿到底是何种关

系,在她心里一直是个谜。她一直想解开这个谜,但总是找不到奥

门。她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回答幺表哥突如奇来的问话。

“花表妹,你如实说。”王老幺见花妹子低头不语,便又开导

说:“花表妹,你不要见外,是咋样就咋样嘛。”

“幺表哥,这事我──”

“花表妹,不要为难。是蓝月儿负心,还是叶珊珊欺负你?你如

实说出来。”王老幺磨拳擦掌地说:“要是蓝月儿负心,我非断了

他的一只腿,让他单腿难行;要是叶珊珊欺负你,我非用尖刀划破那

婊子的脸蛋,让她永世见不得人。”

“幺表哥,这可千万使不得。”花妹子一听王老幺的口气,赶紧

阻止,因为王老幺的脾气她是了解的。在蓝家湾,他是有名的天棒

锤。那年,为了分王四留下的一根圆木,他吵得一家人不安宁。花

妹子记得,每当三姨娘孔淑蓉在她面前提起时,便泪流满面,怪自

己上辈子没修好,生下这么一个孽债。花妹子从三姨娘口中还了解

到王老幺打三个擒五个,到处惹祸的坏德性,她真耽心自己万一有

啥疏忽,便要弄出是非来。

“说嘛,花表妹,谁使你为难?只要你说出一个字,是姓‘王’

的,还是姓‘陈’的?”王老幺见花妹子迟疑不决,又催促道。

“幺表哥,这事我看──”花妹子支吾着,搪塞着,她真不想

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王老幺。虽然她对蓝月儿在她出狱时没来看

她感到遗憾,但她心中还时常忘不了蓝月儿的音容笑貌;忘不了火

车站侯车室,蓝月儿给她的大饼充饥、给她大饼解渴;忘不了在她

第一次进山采购花椒时,蓝月儿冒着暴风雨给她摘来的红草霉。她

心中有许多许多忘不了的情,忘不了的事!是啊,人生中第一印象

是最深刻的,花妹子在人生中遇到许多第一次都是蓝月儿给她的,

包括那最纯真、最圣洁、最真挚的一吻。她莫法忘却那甜蜜的吻,

那急动人心的吻,那泛起青春燥动的吻……想到这些美好的回

忆,花妹子怎能把自己心中的遗憾说出来呢?她又怎能忍心让王老

幺去断掉蓝月儿的一只腿呢?不,不能,绝对不能!花妹子思索着

摆了摆头,她不忍心让王老幺去伤害蓝月儿,然而,对于叶珊珊,她

确实恨她;但她莫法弄清叶珊珊和蓝月儿的秘密,她只是一种嫉妒,

一种猜测而已。想到这里,她莫法怨蓝月儿,她莫法怨叶珊珊,她到

怨起另一个人,这便是她的父亲。她想,要不是父亲把女儿当麻将

赌柱输了,她不流落街头,不离开蓝月儿,岂有叶珊珊插足的空隙

呢?是呀,天下哪有这样的狠心的父亲呢?为了打麻将,竟然将自己

的女儿当赌柱!天下哪有这样恶毒的父亲呢?为了过一盘麻将瘾,竟

然将女儿的幸福破坏!花妹子思忖着,痛楚万分。

“说嘛,花表妹,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动身。我王老幺说断他的

一只腿,绝不会拿一只手臂回来。”

“幺表哥,我真不晓得咋对你说。”

“咋不好说呢?是咋样就咋样嘛。”

花妹子摇了摇头说:“事到如今,我真不晓得到底该恨谁?我

看,还是算了吧。”

“咋能算了呢?我们表兄表妹一场,这仇一定要报,你就表个态

吧!一切后果由我负,该杀头,该坐牢,幺表哥绝不连累花表妹。”

王老幺讲完一通江湖话后,他急切地期待着花妹子表态。

花妹子犹豫不决,等了好长时间,终于摇了摇头说:“幺表哥,

请原谅,我觉得今天还是暂不谈这件事为好。”

“咳,说半天,你还是瞧不起我这个表哥嘛。”王老四失望地

说。

“不,幺表哥,你想错了,”花妹子心平气和地解释说:“幺表

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表妹十分敬佩。人生一世,能有幺表哥这

番情义,表妹十分满足;可目前,我真的说不出蓝月儿和叶珊珊谁好

谁坏来。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想还是让时间

来回答吧!”

“好吧,我听花表妹的。既然花表妹这样决定了,幺表哥尊重花

表妹的意见。不过,今后花表妹要是看清了,捎个信来,幺表哥一

如既往。”

“谢谢幺表哥,”花妹子感激地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

报’。幺表哥的关怀,表妹切记在心。”

“花表妹,不必客气。人们常说:‘血浓于水’。我们身上流着

同样的血,理应如此嘛!”

“说得好。幺表哥真不愧为道上人,懂得情义。”花妹子一边

深切地赞赏着,一边向前挪动了一步,告辞说:“多谢幺表哥。”。

王老幺见花妹子又要上路,忙问道:“花表妹,你现在一人又

准备去哪儿哩?”

“我想进山采购一批花椒。”

“你一人去?”王老幺诧异地问。

花妹子点了点头说:“我进山多次了,路很熟。”

“好,后会有期。花表妹,多保重,祝你一路顺风!”

王老幺双手抱拳告辞而去,花妹子望着王老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后,才慢慢上了路。

48

蓝月儿与港商订了一批合同,约定30天内交货,这是一笔可观

的生意,可是目前厂里没有原料,蓝月儿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叶珊珊

领着赵江来到厂里。

赵江穿着一件毕挺的西装,打着一条金色的领带,手中提着一个

黑密码箱,一副富商派头。

蓝月儿看了一眼赵江,正欲开口问好,叶珊珊忙热情地介绍说:“这

位是赵先生,金源县土产公司经理。”

叶珊珊侧了侧身子,手朝蓝月儿身前一挥说:“这是我们蓝厂

长。”

赵江热情地握着蓝月儿的手,毕恭毕敬地说:“久仰,久仰,蓝

厂长是贵县有名的乡镇企业家,年青有为,实为钦佩!”

“过奖,过奖。”蓝月儿谦虚地说:“感谢赵经理赏光,我们是

个小厂,我也算不了什么企业家,只不过想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撑

个头,做点事情。”

赵江点头赞偿说:“蓝厂长高风亮节,一心为公,难得,难

得!”

三人说着走进了洽谈室,服务小姐端来了茶水,赵江咂一

口茶水说:“听陈助理讲,蓝厂长最近与港商签了一批合同,不知

是真?”

蓝月儿点了点头说:“是的,合同签了,30天内交货,可目前── ”

赵江慷慨地一拍胸脯说:“蓝厂长不要为难,认识了就是朋友,别的事情老

兄帮不了忙,可老兄是县里土产公司经理,对全县的花椒统购统销。我们是边远

山区,实行的是一条龙服务,全县的花椒销售都要经过我一支笔审批。别的产品

我打不了包票,可花椒对我来说百分之百地保证,要多少有多少,不过──”

赵江支吾了一下,叶珊珊故作镇静地求情说:“咳,赵经理,看在我们乡镇企

业的份上,就帮我们一把吧,有啥直说,不必保留。”

“好,陈助理不愧是厂长的好帮手,既然陈助理求情,我也违反原则地放一

码。”赵江抬起头爽快地说:“本来按我们公司的规定是现款现货,我吗,打个

折衷,先付50%的订金,交货时再付余款,蓝厂长,你看咋样?”

蓝月儿思忖着没有表态,叶珊珊又一唱一和说:“赵经理,你看还能不能走展

一下?”

赵江笑了笑说:“这是最大限度了,我说这个条件都是违反公司财经原则的,

也只能如此!”

叶珊珊见蓝月儿不表态急切地劝道:“蓝厂长,赵经理也是尽了最大努力,目

前,我们厂也急需原料,我看就这样订了吧!”

经叶珊珊劝说,蓝月儿终于表态说:“好吧,就这样定了。”

赵江笑逐颜开地说:“痛快,痛快,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履行个手续!”

赵江摸出一叠购销合同递给蓝月儿说:“蓝厂长请你先签。”

蓝月儿拿起合同正要审看,叶珊珊靠近说:“合同,我已仔仔细细地看过。”

“好吧。”蓝月儿拿起笔签了字,赵江也摸出派克司钢笔,手一挥签下字

说:“蓝厂长,你看这订金──”

蓝月儿思忖着对叶珊珊说:“告诉财务科,按合同付20万现金给赵经理!”

“好,后会有期!”

赵江与蓝月儿握了握手后,跟着叶珊珊向财务室走去。

一路上,叶珊珊胆颤心惊,赵江却显得若无其事地说:“陈小姐,这次你立了

大功,事成后,我们一定重赏,保你玩个痛快!”

叶珊珊颤粟地说:“小声点,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

俩人说着来到财务室,叶珊珊镇静着情绪,满脸堆笑地找到财务科长马立

说:“最近,你的工作表现不错,蓝厂长经常表扬你。”

“做得不够,多亏陈助理经常关照。”

“好好干,我会经常在蓝厂长面前提到你的!”

“谢谢陈助理。”

财务科长马立听了叶珊珊一席恭维话,如痴如醉,他看了一眼合同,开了一张

20万的支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叶珊珊说:“请陈助理过目。”

“马科长办事效率高,干工作就要这样!”

叶珊珊赞许了一句,一手接过支票递给赵江说:“赵经理,订金的支票开了,

这货就靠你罗!”

“放心吧,明天在三江车站交货,保证一粒不少!”

赵江和叶珊珊一唱一合地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出财务室。

送走赵江后,叶珊珊回到厂办室向蓝月儿汇报说:“支票办好了,赵经理约定

明天在三江车站交货!”

“好吧,明天你再带20万现款与小车司机罗兵一道去接货,要保证万无一失!知道吗,这批货可是厂里的命根子!如果一旦出差错,我们和港商订的合同

兑不了现,一打起官司,我们的厂就会濒临倒闭!”

“我知道,王哥的事也就是我自己的事,我绝对对王哥负责。”

“去吧,做好接货的准备!”

陈情含情地点了点头挥手说:“Bye,Bye……”

叶珊珊走出厂办室,找到司机罗兵说了明天接货的交代后,急慌慌地跑回宿

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夜,叶珊珊翻来复去睡不着,做了一夜恶梦!想到蓝月儿平时对她的关照,

她于心不忍,但一想到小八胡子的那一帮人,她吓得毛骨悚然,她别无选择,如

临深渊……

第二天天不见亮她便起了床,她竭立控制自己的情绪,来回不停地在室内踱

着步,不停地看着表,时针刚指到八点,她便急匆匆来到厂门口。

早已在厂门口等待的蓝月儿提着一个皮箱迎上来说:“这是20万,千万要

当心!”

叶珊珊接过皮箱坚决地表态说:“王哥,你放心,人在皮箱在!”

“好吧,你们去吧!”

小车司机罗兵打开车门,叶珊珊提着皮箱上了车,罗兵关上车门,蓝月儿上前

对罗兵说:“车要开慢点,要保证万无一失!”

罗兵点了点头,上了车。

车缓缓开出厂门,上了公路。叶珊珊坐在车上如坐针毯,心里“砰砰”地跳个

不停!

罗兵双眼目视前方,山路弯道越来越多,罗兵紧紧握住方向盘,拐了几道

弯,突然公路上堆了几条石头,挡住了去路!

“哼,这些王八蛋真不象话!”罗兵骂了一句停下车,他打开车门,走上前

正欲搬动石头,小八胡子带着一伙人从路边树林中闪了出来,几个小青年拿起匕

首对着罗兵。

“你们要干什么?”罗兵边说边往车边退。

“拿下他!”小八胡子一声令下,小青年一踊而上,将罗兵打昏在地上。 

小儿胡子来到车前,打开车门说:“陈小姐受惊了,请下车!”

叶珊珊下了车,小八胡子从车里提出皮箱,拉着叶珊珊跨过条石,钻进了另一辆车。

车开动了,叶珊珊却瘫倒在车上,小八胡子一把抱住叶珊珊说:“怎么,身体不舒服?”

叶珊珊闭着眼摇了摇头说:“真把我吓死了!”

“噢,哈哈!难怪,难怪,陈小姐是第一次出道,不错,干得很不错嘛,弟

兄们正等着为你接风哩!”

小八胡子说着在叶珊珊脸上狂吻了一下,叶珊珊如梦醒来,但为时已晚。谁要是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走错一步,要回头就难了,此时的叶珊珊正是如此!她无可奈何,

只能听从小八胡子摆弄……

罗兵从昏迷中醒来,只见小车立在一旁,叶珊珊不见了,皮箱也不见了。他艰

难地支撑起身子,打开车门,掉转车头,风驰电掣般地赶回厂里。

车刚停稳,蓝月儿赶了出来。

“怎么你一人回来了?”

“不好了,出事了!”

“哦,怎么回事?”

“我们刚走到半路上,一堆乱石挡住了去路,我下车正要搬石头,一群小青

年冲了过来,把我打昏在地……”

“咳,真糟糕!”蓝月儿急得脸青面黑,“那叶珊珊啦?钱啦?”

“叶珊珊被一个小八胡子带走了……”

“小八胡子?你没看错!”

“没错,是一个小八胡子!”

“咳,糟了!这个小溅人,她骗了我呀……”

蓝月儿恍然大悟,他急得垂胸顿足,“完啦,这下完啦……”

“蓝厂长,别急,再想想法子。”

罗兵劝说着将蓝月儿扶进厂办室。

49

叶珊珊和小八胡子携款逃至陵江市,俩人篼尽风光,一会儿进歌舞厅,一会儿

进海鲜馆。叶珊珊玩得忘乎所以,夜里两人住进一千元的套房。一阵合欢后,叶珊珊

痴迷地入睡。谁知第二天午后醒来,小儿胡子不翼而飞,叶珊珊正发楞,服务小姐

找上门要叶珊珊付住宿费,叶珊珊身无分文。

叶珊珊被拘留,后被遣送回原籍。

蓝月儿被骗,工厂濒临倒闭。入股的村民们纷纷上门要债,蓝月儿急得焦头

烂额。为了躲债,蓝月儿来到县城,住进了桃园宾馆,他本想躲逼一下,喘一口

气,谁知,消息不径而走。

“喂,杨老三,你还在挖啥背时的土哟!”

“哦,李老四,啥风把你吹来了。”正在村口挖土的杨老三放下锄头走了过

来,李老四递上一支烟说。

“杨老三,实话告诉你。刚才,何老二从县城打回电话,说蓝月儿变卖了全

部家产,准备逃跑,正被公安局挡获在桃花宾馆301房间。”

“此事当真?”李老四半信半疑。

“不要犹豫了,蓝月儿欠你三仟元投资款,万一蓝月儿跑了,你咋办?”

“哼,他龟儿子想溜,没那么容易。”

“你有啥法子?”

“进城,逮住他。”

“好吧。”

李老四和杨老三跑出村口,迎面碰上了罗二崽。

“罗二崽,你从哪里来?”李老四止住步问。

“从厂里。”

“你没听说蓝月儿跑了?”

“跑了,不可能吧,蓝厂长被叶珊珊伙同一帮人骗了,他正在想法子嘛。”

“想他妈个鬼法子,你就那门相信他!你不晓得,蓝月儿和那小妖精打得火

热,十拿九稳他是和那小妖精串通一气,把大伙儿的钱裹跑了。”

“不会吧。”罗二崽摇了摇头,他不相信。

“咳,你真是木儿疙瘩脑壳,不开巧!”

杨老三骂了一句,拖着杨老四跑出村口,搭乘了一辆货车直奔县城。下了车

俩人顾不上吃晚饭,径直去了蓝月儿的住处。

桃花宾馆301房间里挤满了人,要账的坐了一屋。大家板着脸孔,眼神里

发出愤怒的目光。

蓝月儿坐在一角,神情沮丧,脸上一片暗淡。

“那门说,不开腔没用的,快拿钱来!你想想嘛,三仟元,够我们挣一辈子

的。”

蓝月儿有口难言,又一个债主板着脸孔说。

“别稳起了,有钱还钱,没钱今晚走不脱!”

“是哟,别哆嗦了,还钱来哟!”

债主们一一起哄,蓝月儿站起身来,他一一向债主们鞠恭求情。

“杨老兄,你的三仟元,我月底就还清!”

“哦,现在你就认得我杨老三了!你丧尽天良,伙同那个小妖精把我们的钱

裹走!”

“不是的,杨老兄,我真是被人骗啦!”

“谁信你的?”

杨老三不买帐,蓝月儿又对李老四说。

“李老兄,这事要靠你理解了!”

“我也难办,我的投资款是向我亲家借的,如今人家要盖楼房,催了我好几次了。”

李老四也不买帐,蓝月儿一筹莫展。

“别耍手腕了,不还钱是不行的!”

“是呀,要耍癞,当心我们打断你的背肋!”

债主们又一阵起哄,宾馆服务员看不惯,走了过来。

“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样闹昂昂的,行吗?”

“他欠我们的钱,我们要债,难道不兴要吗?”

“我不管那么多,我是宾馆服务员,我有权维护治安!你们要住宿就给钱,

不住宿就请离开!”

好得服务员下了逐客令,债主们才一一离开。

“服务员同志,真谢谢你!”

蓝月儿见债主们走了,连连向服务员致谢。

“不用谢了,明天你最好另外住店!”

“好的,真打扰你了,我明天就走!”

这一夜,蓝月儿彻夜难眠,还未等天明,他便起床,去了山里......

50

叶珊珊被遣送回乡里,闭门休息两天后,她想到了蓝月儿,心中一阵惭愧。

她来到厂里,厂房被贴上了封条,工人们早已散去,她心中羞愧难言,她想赎

罪。她来到厂里,厂门被贴上了封条,厂里一片乱糟糟的。厂垮了,她无立足

之处,只好留落街头。     

夜幕渐渐降临,车站上一片喧嚣。叶珊珊正在车站一角徘徊,一群小青年围

上 来,将叶珊珊团团围住。一个伺机侮辱叶珊珊的小青年,一把扒开叶珊珊的衣服,

正欲伸手向叶珊珊胸前摸去。

“住手!”一个女青年路见不平一声怒吼。

原来是花妹!

花妹子从山里回来,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这天她收摊回旅店,正好路过车站。

小青年们一见花妹,纷纷散开。一个小青年说:“花老板,请原谅,小弟有

眼不识泰山!”

花妹子生气地说:“都给我滚开,从小不学好,当心我砸断你们的脊梁!”

“花老板,请原谅,小弟下不为例。”

小青年纷纷散开,叶珊珊抬起头来,花妹子一看愣住了:“原来是你?”

叶珊珊跪在地上哭泣说:“花姐,感谢你的搭救,并请花姐原谅小妹的不是!”

花妹子心中一软,咳,女人就是女人。女人的心有时象火,燃起来可烧毁

一切;女人的心有时象水,软起来柔得象海绵。叶珊珊一句道欠,花妹子气消一

半:“起来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珊珊哭着说:“花姐,小妹一时糊涂,错听小八胡子的话,上了当,受了

骗。”

“小八胡子,我正要找他,他现在在哪儿?”

叶珊珊摇了摇头说:“不晓得,我们在陵江市分开的!”

“起来吧,发现小八胡子的消息立刻告诉我!”

花妹子说着转身离去,叶珊珊连连道谢说:“花姐,谢谢你的搭救!”

叶珊珊感激涕零,花妹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妹子回到旅店,刚上楼,王老幺却从楼上走了下来。

“幺表哥,你咋在这里?”花妹子一见王老幺惊喜地问道。

“我早打听你住在这里,今天特地过来看看。”王老幺打量着花妹子说。

“谢谢幺表哥关心。”

“别客气,听说这些日子里,花表妹的生意做得不错嘛。”

“很满意,进了两次山,买回的货都已经全部出手。”

王老幺点了点头,赞赏地说:“没想到,花表妹真是女中豪杰呀。”

“承蒙幺表哥夸奖,女中豪杰不敢当,我只不过是不服输而已。”

花妹子和王老幺寒暄几句后,花妹子提出请王老幺吃海鲜,王老幺满口答应。

于是,俩人便去了海鲜馆。

花妹子点了一桌海鲜,王老幺大开眼见。席间,花妹子谈到了小八胡子。

“哪个小八胡子?”王老幺瞪大双眼问道。

“四方头,中等个儿,常出没在酒吧。”花妹子介绍说。

“好,花表妹,这事就交给我了。”

“谢谢幺表哥,小八胡子欺人太甚──”

“哼,好一个小八胡子!”王老幺打断花妹子的话茬,顺手将手中的酒杯甩

在地上。“哐啷”一声巨响,酒杯炸成碎片。食客们都把目光聚集过来,花妹子

见状,赶紧劝说道。

“幺表哥,息怒!”

“哼,怕啥?我王老幺从不踩祸事。”王老幺一拳打在桌上说:“你说,花

表妹,是要腿,还是要头?”

花妹子没有表态,王老幺站起身说:“开个口吧,花表妹,你要小八胡子一

只腿,我就给你拿一只腿回来,绝不会有半点差错!在这个地盘上,不是说吹,

我王老幺宰掉他一个小八胡子,象踏死一条毛虫一样容易。”

王老幺几杯酒下肚,越说越激动。花妹子知道,王老幺绝不是夸海口,他是

敢作敢为,提着老壳耍的人。花妹子一转念,她真怕王老幺动真格,一怒之下惹

出人命来。于是,赶紧阻止说:“幺表哥,坐下来,慢慢说。”

“好,花表妹,幺表哥听你的!”

王老幺坐了下来,花妹子递上一杯酒说:“来,幺表哥,表妹敬你一杯。”

王老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说吧,花表妹,幺表哥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到底是要他的狗头,还

是胳膊肘子?”

“幺表哥,你别激动,表妹啥都不要。”

“咳,搞半天,你是在耍幺表哥嘛!”王老幺扫兴地说。

“不,幺表哥,表妹今天请你来吃海鲜,绝不是耍幺表哥,而是真真切切地

有求于幺表哥。”

“花表妹,你是晓得的,幺表哥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花表妹既然有求

于幺表哥,可说到正事,你支支吾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叫幺表哥到底干

啥呢?”

“我求幺表哥捉拿小八胡子归案。”

“好,花表妹,这事就包在幺表哥身上!”王老幺一拳打在桌上说:“明天,

我就叫码头上的弟兄们布下天落地网,即使他小八胡子插上翅膀,也在所难逃。”

“好,来,让我们为小八胡子末日来临,干杯!”花妹子端起酒杯提议说。

“干杯!”王老幺说着也举起了酒杯。

海鲜楼里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杯声。

“花表妹,你还有啥要求,尽管说。”王老幺干完杯子里的酒又说道。

“幺表哥,别的就没啥了,明天,我还要进山采货,小八胡子的事就全权拜

托了。”

“没问题,花表妹,你就放心去吧。”

“好,再敬幺表哥一杯。”花妹子说着又给王老幺斟了一杯酒。

“喝,花表妹,你也喝。”王老幺端起酒杯,他非要花妹子与他一起干,花

妹子不好推却,她与王老幺同饮一杯后,扶着王老幺下了海鲜楼。

临别时,王老幺又宽慰花妹子说:“花表妹,你放心去吧,捉拿小八胡子归

案就包在我身上了。”

花妹子点了点头,俩人在海鲜楼下依依惜别,花妹子为王老幺在她需要时

助她一臂之力感到十分欣慰。

回到旅店,花妹子收拾完明天进山的行李,夜已至深,她躺在床上便入睡

了。一觉醒来,小鸟已在大黄桷树上叫鸣。花妹子推开窗户,透过黄桷树枝叶缝

隙的霞光洒在了晾台上。花妹子梳洗后,拿着行李便出了门。

迎着束束穿过迷雾的霞光,花妹子又踏上了进山的小路。一路上,她心情特

别舒畅,捉拿小八胡子归案的事托付给了王老幺,她可一心一意做生意了,她感

到十分暇意,十分爽快。

花妹子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她来到山顶,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抬头一望,

见前面还有一座大山便止住步,向一个小店走了去。

夜色朦胧,山寨小店一片寂静。

花妹子驻进小店,一切停当后,她出店散步,突见露天场上坐着一个人,她

心中一怔,缓缓上前。                                      

原来是蓝月儿。

蓝月儿被叶珊珊骗走四十万巨款,工厂一蹶不振,债务缠身,万般无奈的情况

下,他进山采货,打算做点小生意。可漏房偏遭绵绵雨,途中他被小偷偷走了货

款,落得进退两难,他只好泄留小店喝起了闷酒。

花妹子一见蓝月儿,一陈激动,爱恋的烈火溶化了一切恩恩怨怨,她走上前,

惊异地喊道。

“月哥──”

蓝月儿抬起头,一见花妹子心中羞愧难言,他举起酒瓶,一口喝下半瓶酒。

花妹子一步上前,夺过蓝月儿手中的酒瓶,蓝月儿醉熏熏的说。

“酒,我的洒,给我喝,喝……”

“月哥,别喝了,你已醉了!”

“我没醉,你是谁,快把酒拿来,我没醉……醉……”

花妹子扶起蓝月儿回到旅馆,蓝月儿醉成烂泥一团,不醒人事,花妹子打来

热水,为蓝月儿擦洗后,守护在蓝月儿身旁,一夜没合眼。

天色渐渐亮起来,蓝月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我咋在这里?”

蓝月儿揉了揉眼,翻身下床,突见花妹子在凉台上,一阵惊异。

“花妹,是你?”

“我进山采货,路过此地,见你喝醉了,我就……”

“多谢花妹,”蓝月儿垂头丧气地说:“不过,花妹,你不该救我啊!”

“月哥,我们多日不见了,没想到你还说这种话。”

“请原谅,花妹,我说的真话,”蓝月儿一阵难过,低头说:“厂垮了,我

背了一身债务──”

“哦,”花妹子惊异地问:“厂咋垮了?”

蓝月儿摇了摇头说:“一言难尽呀!”

花妹温情地说:“月哥,有啥难处,你就说吧!”

“我有口难言呀!”

“这我知道,昨天晚上我见你喝得不省人事,猜测你出了事。”

“谢谢花妹搭救!”

“搭救不敢当,我只想知道你为啥这样消沉?”

“咳,”蓝月儿叹一口气说:“我被叶珊珊这个小贱人骗了!”

“叶珊珊?”

“是呀,这个小贱人,我一直在寻她!”

花妹子一愣:“你在寻她!”

蓝月儿气愤地说:“是呀,我一直在寻她,但就是不见踪迹!”

“哦──”花妹子又一愣,蓝月儿见状,问道:“难道你知道她的下落!”

花妹子愣了愣说:“前不久,几个小青年欺负一个女孩,我上前一看,原来

是叶珊珊──”

“是她,你咋不抓住她!”

“抓她?”

“是呀,这个小贱人,我正要捉拿她归案!”

“哦,这是怎么回事?”

“哼,一言难尽呀!”

“说吧,月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月儿忍了忍,痛心地说:“这个小贱人伙同一个姓赵的采购员……”

“姓赵的?”花妹子一怔,打断了蓝月儿的话茬。

“是呀,姓赵,名江。”

“赵江!”花妹子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是呀,就是赵江,他骗走了我四十万订货款,弄得我──”

花妹子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

“是呀,这个小贱人比蝎子心还毒,她伙同赵江伤尽天良,害得我一贫如

洗!”

“月哥,想开些,钱是身外之物──”

“是呀,钱是身外之物,可没有钱也不行呀!”蓝月儿哽咽着说:“这次进

山,本想东山再起,可是途中遭小偷,偷走了我的货款,我只得滞留小店,借

酒消愁──”

蓝月儿说着哽咽住了,他深深低下了头,花妹子走上前深情地说:“月哥,

不要难过,你还记得吧,当年我流落车站,无路可走,可你却充满信心对我

说:‘小妹别哭,明天我们一块进山采购花椒吧……’”

花妹子深情的回忆,深深地打动了蓝月儿,他虽然羞愧难言,但心中又翻卷

着感情的波澜,他一把抱住花妹子说:“花妹,你还是以前的花妹!”

花妹子依偎在蓝月儿的怀里,深情地说:“月哥,你还是以前的月哥!”

蓝月儿摇了摇头说:“月哥,已不是以前的月哥,如今的月哥经历了许多风

风雨雨,月哥已一蹶不振啦!”

“不,月哥,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以前的月哥,虽说如今月哥遇到了困难,但

我相信是暂时的!”

“此话怎讲?”

“我愿助月哥一臂之力呀!”

“花妹,你真好!但月哥受之有愧呀!”

“不,月哥,你是个好人,我相信月哥会东山再起的!”

“谢谢花妹解人于倒悬,让我们再度携手合作吧!”

“难道仅仅是合作?”

“月哥无权提出更多的奢求,一切听花妹的!”

花妹子脸上露出甜密的笑容,她在蓝月儿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好吧,

我们一同进山!”

“几时出发!”

“马上动身!”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花妹说着伸出指头与蓝月儿拉了勾,闪身出了门,蓝月儿顺手抓起床头柜

上一顶太阳帽追出门外。

火红的太阳升上了山梁,霞光洒满大地,清澈的溪水顺着山道缓缓流淌,一

路欢波,一路欢唱……

蓝月儿在山道上一边追着,一边喊道:“花妹,你的太阳帽!”

花妹子一边向前跑着,一边应着声:“月哥,快来吧,翻过这座山,前面就

是花椒寨!”

蓝月儿追着,喊着,花妹子应着声,俩人你追我赶……

一串串笑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51

身无分文的叶珊珊流落街头,都市尽管繁华,但没有她立锥之地。万般无奈的

叶珊珊正准备衣锦还乡,不料在车站遇到了赵江,俩人一阵惊诧。

“陈小妹,你咋在这儿?”

“哼,你还装什么懵?你们算计了月哥,算计了我,你们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陈小姐,你别生气嘛,要说算计,大家都在算计,要说诈骗犯罪,大家都

有一份?”

“哼,亏你说得出口!”

“陈小妹,你别生气嘛,坐下来喝杯冷饮,咱们好好聊聊!”

赵江一边威胁,一边劝说,叶珊珊软了下来;再说她正渴得心慌,听赵江招待

她喝冷饮,心中的一肚子气也就烟消云散,她跟着赵江走进车站一旁的冷饮店。

赵江要了几厅冷饮,显出了大款的慷慨,喉头早已干裂的叶珊珊一见冷饮,抓

起一厅插管也没要,拔开拉扣,埋头喝了起来。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赵

江和叶珊珊面前。  

花妹从天而降,三人愣住了。

花妹子和蓝月儿从山里采购花椒回来,俩人联手,再度合作,生意做得十分

顺当。这天,蓝月儿有事回工厂去了,花妹子独自一人出来散步。她刚路过车站

冷饮店,却碰上叶珊珊和赵江,这真是冤家路窄。

“花妹,我真对不起你!”赵江一见花妹子显得十分难堪。

“哼,说一声对不起就了事了吗,没那么容易!”花妹子愤愤不平地说。

“花妹,请原谅!”

赵江恳切求情,不料一把被叶珊珊抓住。

“原来你们认识?”叶珊珊一楞。

“这是误会,误会!”

“什么误会,你脸皮真厚,还有脸见人?”

花妹子气得咬牙切齿,赵江跪着直求饶。

“哦,对不起,花妹,实在对不起,请原谅我!”

“哼,骗子!”

叶珊珊骂了一声,愤然离去。

“叶珊珊,你等等,你听我给你说──”

叶珊珊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妹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她的两眼发射着愤怒的目光。

赵江看着花妹子的目光,退缩着,颤抖着说。

“花妹,请原谅,那次在列车上,我真有急事,所以不辞而别。我对不起你,

我该遭五雷粉身──”

“哼,收起你那一套把戏吧,你那一套只能骗那些纯真的少女,除此而外,

你还能做啥?”

“我该死,我不该对花妹不辞而别。”

“象你这种人,没有脸说告辞,你早该无地自容了。”

“花妹,求求你,我今后再不敢向花妹使坏心眼了,我愿意为花妹效劳,赤

胆忠心!”

“收起你那一套吧,我只想问你,你们谁是主谋?”花妹子厉声问道。

“是小八胡子。”赵江吞吞吐吐地说。

“小八胡子?”花妹子一怔:“好一个小八胡子,你仔细说说?”

“小八胡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闲着没事,我们正商量做生意,正好碰上

叶珊珊外出采购,我们一拍即和。”

“于是,你们就一块行骗!”

“不,这一切都是小八胡子干的!”

“哼,小八胡子他如今在哪里?”

“他有几个地方──”

“快说,不要吞吞吐吐,说出他目前住的准确地点。”

“小八胡子心狠毒辣,他住的那个地方我不敢说!”

“快说,不说,我领你进派出所,让你尝尝蹲监狱的滋味。”

“花妹,千万息怒,千万手下留情!”

“不要哆嗦,快说!”

“小八胡子住蓝家花园25号。”

赵江终于说出小八胡子的住地,花妹子瞪一眼说:“如果说谎,当心我宰了

你的狗头!”

“花妹,是真的,如果有假,我愿碎尸万段!”

“好吧,今天放你一码,等事情完了,再找你算帐。”

花妹子说着转身而去,赵江象一条癞皮狗瘫倒在地上……

52

夜里,花妹子辗转反侧,一个强烈的复仇愿望升上她的心头,她久久不能入

睡。第二天一大早,花妹子回到厂里将见到叶珊珊和赵江以及小八胡子的近况一一

告诉了蓝月儿后,蓝月儿一阵惊喜。

“好啊,小八胡子,你终于露面了!”

蓝月儿和花妹子一合计,俩人义奋填鹰,蓝月儿磨拳擦掌,表示要狠狠

教训教训小八胡子。

这天夜里,蓝月儿和花妹子上了路。半路上,遇到了王老幺。

原来,王老幺和花妹子在海鲜楼分别后,一直在寻找小八胡子。

这天,王老幺一大早在滨江河堤上的望江茶坊里喝茶,他结拜的小兄弟陆欣

跑来告诉他赵江与小八胡子有来往。

“哦,赵江,”王老幺恍然大悟:“他在哪儿?”

“在公园舞厅。”陆欣回答道。

“好,小八胡子,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王老幺站起身说:“走,

带我去看看!”

赵江在公园舞厅里正搂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跳贴面舞,王老幺在陆欣的陪

同下找了进来,陆欣指着赵江使了个眼色,王老幺走上前,一把抓住赵江的衣领,

不容分说,一巴掌打在赵江的脸上。

赵江推开搂着的少女,还未回过神来,王老幺朝他脸上又是一耳光。

“你怎么平白无故打人?”赵江嚷道。  

“哼,赵小子,你睁开狗眼看看,老子是谁?”王老幺握紧拳头说。

“你是谁?”赵江疑惑地问道。

“老子是花妹子的表哥王老幺!”王老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赵江一听王老幺是花妹子的表哥,三魂吓脱了二魂,他赶紧跪在地上求

饶:“王老兄,求你,饶小弟这一回。”

“哼,饶你,没那么容易!快说,你和小八胡子为啥要期负我表妹?”

“王老兄,只怪我有眼无珠,我对不起王老兄,对不起花妹,这都怪我一时

糊涂。”赵江说着自己打了自己俩耳巴掌,他这样做,满以为王老幺能原谅,可

他想错了,王老幺根本不买帐。

“跪好!”王老幺喝道。

“是,”赵江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颤栗着说:“王老兄,有啥吩咐,小弟

唯命是听!”

王老幺瞪了赵江一眼,恶狠狠地问道:“你晓得小八胡子的下落吗?”

“晓得,晓得。”

“在啥地方?”

“蓝家花园25号。”

“有错吗?”

“没错,我说的全是实话,如有半点闪失,你挖我耳目。”

“滚过去!”

“是,是!”赵江点头哈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哦,哈哈……”王老幺看着赵江的狼狈相,狂笑一阵后,又回到滨江河堤

上的望江茶坊里喝了一天茶。

夜里,王老幺直奔蓝家花园,正好与花妹子不约而同。

“花表妹,你怎么也来了?”王老幺惊异地问道。

“我已打听到了小八胡子的下落。”花妹子回答说。

“原来是这样,”王老幺恍然大悟地说:“今天早晨,我找到了赵江这小子,

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哦,原来你们是不谋而合。”蓝月儿感慨的说。

“你是谁?”王老幺见蓝月儿插言便问道。

“他是蓝月儿。”花妹子介绍说。

“久仰,久仰。”蓝月儿说。

“不必客气,走,进花园看看!”

王老幺说着,快步向前,花妹子和蓝月儿尾随其后。

四周一片寂静。

花妹子和蓝月儿来到蓝家花园25号,推门一看,惊呆了。

赵江躺在一片血泊里……

原来赵江在公园里遭到王老幺奚落后,路上遇到了叶珊珊,俩人又发生了争

吵,叶珊珊提出要找小八胡子算帐,不然她要报案。

“陈小姐,千万使不得。”赵江一听叶珊珊要报案,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表

态带叶珊珊去见小八胡子。

三人见面后,狼狈为奸。叶珊珊吵着向赵江要钱,赵江无可奈何,只好向小八

胡子摊牌。

“要钱没得,要命有一条!”

小八胡子说着一气之下,一刀捅死了赵江,来了个杀人灭口。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竟敢杀人!”叶珊珊气得脸青面黑。

“咋样,你去报案吧!”

“好,你等着。”叶珊珊说着要走,但她哪能走得脱。

“站住!”

小八胡子一边喝道,一边冲上前,反绑了叶珊珊的双手。

“流氓,你要做啥?”

“你得跟我规规矩矩上山!”

小八胡子狗急跳墙,他挟持着叶珊珊正从地窖里钻出来,王老幺、花妹子和王

月儿赶来了。

“站住,小八胡子,你跑不了了!”王老幺一声怒吼,小八胡子打了个寒颤。

“花姐,救救我!”叶珊珊一见花妹子哀求道。

“住嘴。”小八胡子一手捂住叶珊珊的嘴巴,一边挟持着叶珊珊往外走。

王老幺快步向前,他刚走了几步,只听“砰”地一声,一颗子弹从他肩头飘过。

“幺表哥,慢!”花妹子叫住王老幺说:“小八胡子有枪。”

王老幺止住步,小八胡子趁机逃走了。

“哼,又让这小子占了便宜。”王老幺气得咬牙切齿。

“绝不能让他得逞。”花妹子果断地说。

“好,我去捉他,不能让这小子溜了。”王老幺握紧拳头说。

“小八胡子身上有枪,”花妹子沉思着说:“现在光靠我们三人恐怕还不行。”

“那咋办?”王老幺楞了楞说:“我去搞一支枪来。”

王老幺说着要走,花妹子阻止说:“不行,持枪是犯法的。”

“那咋办?”王老幺着急地说:“我们得想过法子呀!”

“我看这样办,”花妹子思忖着对王老幺说:“幺表哥,你先监视着小八胡

子的行踪,我去公安局报案。”

“好,听表妹的。”王老幺说。

“就这样,我们分头行动。”花妹子说着下了山,蓝月儿也下了山,花妹子

让蓝月儿回厂叫几个工人来,以防万一。

小八胡子挟持着叶珊珊越过一片丛林,向龙头山留去。王老幺尾随其后,他一

边追着,一边喝道:“小八胡子,有种的就放下枪,咱们比拳头。”

“傻小子,不怕死就上来!”小八胡子爬上一个山粱举枪威胁道。

“小杂种,等着,老子跟你拼了。”王老幺一边爬着山,一边愤慨地骂着。

小八胡子见王老幺向山梁爬来,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一颗子弹从王老幺头顶划过。

“哼,小杂种,今天,你有枪,你逞能。改天,老子让你尝尝拳头。”王老

幺骂着退下山来,他从山背面绕过去,爬上山头。

“哈,哈。”王老幺大笑一声说:“小杂种,上来吧。”

一直注视着山下的小八胡子还未回过神来,王老幺又扔下一块大石头。

小八胡子见势不妙,赶紧挟持着叶珊珊向一个山洞爬去。

这是一个狭长的山洞,洞口呈半圆形,两边是悬崖绝壁,只有洞前一条小山

路可以出入。

小八胡子将叶珊珊推进山洞,捆绑了双手,然后搬来石头,封住洞口,只留一

个观察的猫洞和射击孔。

“哼,小杂种,真象一只狡猾的狐狸。”

王老幺见小八胡子钻进了山洞,骂了一句,向悬崖攀去。一步,两步,王老

幺艰难地爬行着,他用尽浑身力气,终于从悬崖绝壁旁,爬上了洞口上方的山头。

山头上,一棵棵古柏参天挺拔。王老幺绕过一棵棵古柏来到洞口上方,只听洞里

传出一阵叫嚷声。

“放开我,你这个无癞!”

“哼,闭住你的臭嘴,当心老子一颗子弹送你上西天。”

“开枪吧……你这个无癞……”

洞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原来小八胡子用手绢捂住了叶珊珊的嘴巴。

“小八胡子,是好种,你就给我出来!”

王老幺一边大声喝道,一边扔下一块大石头。

“砰……”一声巨响,一颗子弹从洞口射了出来。

王老幺退却一步,闪身躲在一棵古柏后面,顺手搬动一块大石头,向洞口滚

去。

“砰……砰……”一阵巨响,几颗子弹从洞口射了出来。

“哼,小崽子,有种出来!”

王老幺气得脸青面黑,他无计可施。正在这时,花妹子领着公安人员闻声

赶来了。

原来花妹子下山后,及时向县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长张涛是个五十开外

的老公安,他一身正气,拍着桌子说:“小八胡子作恶多端,这次绝不能让他跑了!”

张涛领着几个干警来到洞口,他向空中鸣枪警告说:“小八胡子,你挟持人

质,已触犯刑律,我们规劝你老老实实出来,向公安机关自首,以求宽大处理,

这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洞里无人应答,只偶尔听到叶珊珊的呼唤和挣扎声……

张涛望了望洞口,突然“砰”地一声,洞口里射出一发子弹!

“咋样,局长?”

干警跑过来,张涛昂了昂头说:“没事,你们给我弄几捆柴草来!”

张涛划燃火柴点燃柴草用力住洞口一扔!

柴草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直往洞里钻去!

不一会儿,洞里传出了小八胡子的咳嗽声。

“注意洞口,狼要出来了!”张涛趴在一旁提醒大家,干警们纷纷警觉起来。

小八胡子经不住浓烟的熏烤,他一边抱着叶珊珊,一边推开洞口的石头。

洞口开了,小八胡子推着叶珊珊慢慢往外走,并不时向洞口两侧开枪射击。

张涛和干警们屏住气,待叶珊珊刚一出洞口,一个干警瞄准小八胡子,一扣扳

机。

“砰”地一声,小八胡子被击毙在洞口

张涛和干警们验明小八胡子身份,拍了照,凯旋而归。

“哼,罪有应得!”

花妹子说着憋了一眼倒在洞口的小八胡子,爬上了山顶。

“幺表哥,真谢谢你了。”

花妹子见到王老幺感激地说。

“谢啥,”王老幺不以为然地说:“花表妹,幺表哥没能亲手宰了小八胡子,

心中十分遗憾。”

“不,幺表哥,你已尽了最大努力,帮了表妹的大忙,表妹不知该咋感谢你?!”

“不必客气,后会有期!”

王老幺说着抱拳告辞而去,花妹子心中升起一股敬仰之情,她望着王老幺远

去后,才慢慢下了山。

“花姐……花姐,请你等一等。”

叶珊珊见花妹子下山了,赶紧跑过来。她左一个花姐,右一个花姐叫个不停,

感激的泪水顺脸而下。

“收起你那一套吧,你再不要演戏了,没有谁会相信你!”

花妹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花姐,都怪我,给你带来了许多痛苦。”

叶珊珊哀求着,俩人来到山下一个十字路口,花妹子瞥了一眼叶珊珊说,“我不

愿听你这些话,但愿你今后认认真真做人。”

“是的,花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来搭救我,我不知命归何方,现在想来我

真经历了一场恶梦!”

“恶梦不可怕,只要能醒悟!”

“花姐,请原谅,我决心痛改前非!”

“你走吧,我们的情义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见到你!”

花妹子说罢,拐向一条大路,叶珊珊在十字路口徘徊,这时,蓝月儿领着工人

们跑了上来。蓝月儿一见叶珊珊,怒火在胸中燃烧,他板着脸,恶狠狠地对叶珊珊说。

“你又把花妹气到哪去了?”

“蓝厂长,请原谅,我──”

“谁还能相信你,你给我带来的是灾难,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蓝月儿说着瞥了叶珊珊一眼,奋力向花妹追了上去。

“花妹,等等,等等我──”

蓝月儿喊着,旷野里留下了他那撕裂的声音……

花妹子远去了,蓝月儿望着花妹子消失在远方的背影,撒开双腿,竭尽全力

追赶着。因为他觉得再不能失去花妹子,再不能错过机会了……

跑呀跑……追呀追……

微风吹拂着,马尾松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群一群的小鸟在马尾松林里来回地追逐着,他们在高树和矮树之间飞来飞去,翅膀荡起欢乐;马尾松发出的沙沙的响声与小鸟们的嬉戏声,奏出了一曲欢快的轻音乐。

花妹子在马尾松林中的大青石旁止住了步,这是一块乌黑透亮的大青石,说不清是那朝那代那年那月立在林中的。蓝月儿跑到大青石前,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搂住花妹子。花妹子先是一愣,当她回过神来时,她用双手抱住了蓝月儿的脖子。蓝月儿吻着花妹子的额头,突然他的双唇压在花妹子的双唇上……

花妹子屏住气,她享受着,尽情地享受着……

马尾松林的小鸟停止了鸣叫,路边的小花竞相开放,芳香沁人心脾。

蓝月儿吻着花妹子,爱的力量向火山爆发,不可抗拒,它博大精深,它威武无比,它融合了两颗跳动的心灵,它化解了一切……

蓝月儿和花妹子陶醉在两人世界里,仿佛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大青石静静地看着,也没有吱声……

1996.秋  第一稿。

1999.秋  第二稿。

2001. 春  第三稿。

2010.春  第四稿

后            记

书中的花妹子虽然没有结局,但写完这部书,我却在一个乡场上碰到过一次现实生活中的花妹子,她和她的爱人在乡场上做生意;至于虹幺娘,据说,也在一个小镇上过上了舒心的日子。我庆幸我所关

注的人物各自都有了归宿。搁笔时,也就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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