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美术家笔下的抗战与二战记忆》//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美术巡展

世界华人周刊
创建于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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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人类文明最深的伤痕,而艺术则是抚平伤痕、铭刻记忆的永恒载体。1931-1945 年的中国抗日战争(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与 1939-1945 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不仅重塑了世界格局,更催生了无数震撼人心的艺术创作。从中国画家以笔墨书写的家国之痛,到欧洲雕塑家以青铜凝固的人性反思;从版画刀刻下的即时呐喊,到油画布上的史诗重构,艺术家们以各自的语言,将战争的残酷、胜利的艰辛与和平的珍贵,镌刻进人类文明的基因。

一、中国:抗战烽火中的艺术觉醒 —— 从传统笔墨到木刻刀锋

中国抗日战争是近代以来民族危机最严峻的时刻,传统艺术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完成了从 "寄情山水" 到 "直面现实" 的转型。国画的写意精神、版画的传播优势、雕塑的永恒性,共同构成了抗战记忆的视觉史诗。

(一)版画:战火中的 "轻骑兵"—— 新兴木刻的呐喊

在所有艺术形式中,版画因便于复制、传播迅速的特性,成为抗战时期最具战斗力的 "视觉武器"。受鲁迅倡导的 "新兴木刻运动" 影响,一批青年艺术家以刀为枪,将战场的硝烟、民众的苦难与抗争,刻进方寸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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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元与《减租会》(1943)

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的古元,堪称 "木刻中的诗人"。《减租会》以敌后抗日根据地为背景,用极简的黑白语言,定格了农民与地主在减租谈判中的瞬间:左侧老农紧握烟杆的手青筋暴起,中间农会干部的手势坚定有力,右侧地主低头缩肩的姿态暗藏不甘。木刻的 "刀味" 在此化作叙事的力量 —— 线条的粗细变化区分人物身份,黑白对比强化戏剧张力,连墙上 "减租减息" 的标语都刻得棱角分明。这幅作品不仅记录了根据地的经济斗争,更通过民众 "敢说话" 的细节,传递出 "抗战不仅是军事抗争,更是社会觉醒" 的深层意涵。

《当敌人搜山的时候》 彦涵 版画 21cm x 19cm 1943年 中国美术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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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涵与《当敌人搜山的时候》(1943)

彦涵的木刻充满紧张的戏剧冲突。在《当敌人搜山的时候》中,画面被陡峭的山壁切割成两半:上方是荷枪实弹的日军正向下窥视,下方则是隐蔽在岩石后的游击队员与群众 —— 一个母亲用手紧捂孩子的嘴,另一个游击队员正举枪瞄准。刀锋的 "急" 与 "重" 在日军的钢盔、刺刀上显露无遗,而对民众的刻画则用相对柔和的曲线,形成 "压迫" 与 "坚韧" 的视觉对抗。这种 "刀随情走" 的技法,让木刻超越了简单的宣传,成为敌后军民 "以弱抗强" 的精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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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桦与《怒吼吧,中国》(1935)

       李桦作于1935年的《怒吼吧!中国》,以删繁就简、刚劲有力且富有方笔提按特色的概括性语言和独到的象征手法,描绘了一个被捆绑和蒙蔽的男人正在嘶吼着摸索着匕首,戏剧性地将近代中国愚昧落后、饱受蹂躏、奋起反抗的历史浓缩于画面中,具有极其强烈和浓郁的艺术感染力和鼓动号召性。

作为新兴木刻运动的先驱,李桦的作品充满象征主义力量。《怒吼吧,中国》创作于抗战全面爆发前,画面中这个被绳索捆绑的巨人(象征中国)正挣脱束缚,他的肌肉线条如钢缆般紧绷,眼神从最初的迷茫转向愤怒的觉醒。木刻的黑白对比被推向极致:背景的黑暗吞噬了半个画面,却挡不住巨人手臂上迸发出的白光 —— 那是挣脱枷锁的希望。这幅作品在抗战期间被反复印刷,贴满街头巷尾,成为 "民族觉醒" 的视觉图腾。

鲁迅曾说:"木刻是正合于现代中国的一种艺术。" 这些版画没有华丽的色彩,却以最直接的视觉语言,让身处战火的民众看到了抗争的方向。据统计,抗战期间全国出版的木刻集超过 200 种,单幅版画流传量累计达数百万份,真正实现了 "艺术走向大众"。

(二)国画:传统笔墨的 "破茧"—— 从山水意境到家国情怀

传统国画以 "逸品" 为尊,多描绘山水、花鸟、高士,似乎与战火纷飞的现实格格不入。但抗战时期的国画家们却创造性地将 "写意精神" 与 "家国之痛" 结合,让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最沉重的时代命题。

徐悲鸿与《愚公移山》(1940)

徐悲鸿1940年创作的《愚公移山》,是抗战时期最具象征意义的国画巨作,是徐悲鸿用艺术鼓舞抗战士气的代表作。画面以巨幅油画展现愚公率子孙凿山的场景,人物造型融合西方写实(肌肉解剖精准)与中国线条(衣纹如书法飞白),愚公坚毅的神情与众人协作的姿态,直指“众志成城、抗战必胜”的主题。当时国家危难,他借古老寓言传递“不屈不挠”的信念,画作在多地巡回展出时,观者无不热血沸腾。

这幅作品超越了艺术范畴,成为凝聚民族力量的象征,正如他所言:“艺术当为时代鸣”。这幅高 203 厘米、宽 462 厘米的作品,以西方写实主义技法改造传统线描:愚公与子孙们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开山的动作刚劲有力,连背景中的山峦都刻满了斧凿的痕迹。画面左侧,一个赤膊的青年正弯腰搬石,汗水顺着脊背流淌 —— 这不是传统国画中 "羽扇纶巾" 的高士,而是 "用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的民众。

徐悲鸿在 1940 年南洋义卖时创作此画,借 "愚公移山" 的寓言,向世界宣告中国抗战 "不达目的不止" 的决心。作品融合了《列子》的典故与《义勇军进行曲》的精神,成为 "传统题材现代化" 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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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飞却反其道地只画了一位威武雄壮的战士,以苍莽山河和低飞群雁为背景,并且有意地以蒙太奇手法画上一段与黄河并行的长城(实际上现存的长城几无与黄河并行的),以长城寓意人民大众作为人民军队的坚强后盾。让观者站画前,很容易被带入到“黄河颂”的歌词中:“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将红军战士与“山河”熔铸在一起,共同谱写出一曲慷慨激昂的《黄河颂》。    多年以后陈逸飞仍觉得他最得意的作品还是“黄河颂”。在追求真实反映生活的同时提纯了意识形态美学的主观意识。那巍然屹立在城墙上持枪红军战士,象征着中国人民抗战必胜的时代背景与心声。“黄河颂”是陈逸飞历史主题创作的巅峰之作,是革命英雄主义、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的巅峰之作。陈逸飞有句名言:“伟大的画,既要有时代性,又要有不朽性”。   

(三)抗战题材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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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开渠与《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1944)

作为中国现代雕塑奠基人,刘开渠1942年应成都市长余仲英诚邀,赴成都接受创作,于 1944 年完成的《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堪称 "中国第一座现代战争纪念碑"。他用一位英勇战士的形象,概括表现了当年300万川军,穿草鞋,扛“老套筒”,带着川中父老的嘱托,坚定地走向抗日战场。

纪念碑位于四川成都,由三个部分组成:底部是刻有阵亡将士名单的基座,中部是两名士兵的浮雕 —— 一个持枪冲锋,一个跪地包扎伤员,顶部则是一位高举国旗的战士,身姿如炬。刘开渠摒弃了传统雕塑的 "神化" 倾向,用写实的手法刻画士兵的皱纹、伤疤甚至汗滴,让 "英雄" 回归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曾说:"纪念碑不是为了炫耀胜利,而是为了记住那些 ' 不该被忘记的名字 '。" 

这座纪念碑1944年立于成都东门外的广场上,成为中国抗战历史的光辉象征,在抗战胜利后成为民众凭吊的重要场所,其 "以人为本" 的纪念理念,影响了后世所有战争纪念碑的创作。

抗战胜利后,时任四川省教育厅长的郭有守出任联合国文化专员,曾带《无名英雄像》头部样稿赠送英国博物馆。

此作是刘开渠最有影响的作品之一,也是体现其艺术成就的经典之作。此像毁于文革,1989年,由刘开渠学生张绍臻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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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田友与《轰炸》(1941)

留法归来的滑田友,擅长用西方写实雕塑表现东方情感。《轰炸》

作为一件高 45 厘米的青铜小品,《轰炸》塑造了一位带着孩子逃难的母亲形象,内涵深邃、形式简洁、体态浑厚、气象质朴。在作品中,极力躲避轰炸的母亲裹着头巾,惊恐回首,紧张地抬头望天,因为空中又飞来日军轰炸机。她右手紧搂怀中小儿,左手拉着大儿快步逃离。她左腿绷直,迈开的右腿弯曲,重心放在右脚脚尖。母子三人以45度前倾,形成极不稳定的三角形,母亲绷直的脊梁与孩童蜷缩的身体,构成强烈对比。滑田友以这种特殊造型,强调了母亲身体前倾的动势,大胆地建构了作品的视觉张力。其创作放弃了欧洲学院派雕塑过分依赖现实模特的做法,更加主动地从中国传统雕塑艺术宝库中汲取造型语言,加强整体的浑然性,突出线条的装饰性,营造“六法”中的“气韵生动”性,激活了形体之外的意境,创造了具有个人图式特色的艺术风格。

为此,法国《艺术评论》杂志曾将滑田友的《轰炸》与罗丹的《加莱义民》并置加以讨论:“罗丹塑造的是群体赴死的悲壮史诗,滑田友却用母子三人的微观叙事,刻画出文明在绝境中的呼吸节奏。”

这件雕塑在形式上浑然肃穆,既有西方古典主义雕塑在扎实造型与理想结构方面的呈现,又吸收了中国传统雕塑中的线性美与整体美,是表现战争题材主题性创作的现代经典作品。都在经历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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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临乙与《汪精卫跪像》(1946)

汪逆跪像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由雕塑家王临乙设计,1940年代重庆各界声讨汪逆罪行委员会筹建,位于重庆市磁器口。其创作背景为汪精卫夫妇叛国引发全民愤慨,冯玉祥将军发起募捐克服资金困难,最终以青石材质替代原计划铁铸方案完成。

雕塑主体由仰卧的抗战阵亡将士像与跪姿的汪精卫夫妇像构成,通过忠奸对比强化民族气节,呼应杭州岳飞墓前秦桧跪像的象征传统。建成后因道路施工被掩埋,本世纪初依据原设计图稿复建。2023年因区域改造暂时搬离原址 。该作品以具象化形式承载抗战历史记忆,成为公众纪念与反思的视觉载体。

这些雕塑作品,或悲壮、或沉痛、或激愤,共同构成了抗战记忆的 "立体档案"。它们不再是博物馆里的艺术品,而是矗立在大地上的 "历史教科书"。


二、烽火画布:抗战题材油画中的民族魂与时代痛

抗日战争不仅是军事与民族意志的较量,更是一场视觉叙事的战争。油画作为表现力极强的艺术形式,以其色彩的张力、写实的质感和宏大的叙事性,成为记录抗战历史的重要载体。从战场亲历者的即时创作到后世艺术家的历史回望,这些油画用颜料凝固了战火中的勇气、苦难与觉醒,构建起立体的民族记忆。

(一)战地写生:血与火的即时记录

抗战时期的油画家们突破安全区的屏障,深入前线与后方,用画笔捕捉战争的真实肌理。这些作品褪去了宏大叙事的雕琢,充满现场感的粗粝与震撼。

吴作人《战地写生》系列(1938-1940)

留法归来的吴作人在抗战爆发后,主动加入 “战地写生团”,辗转于武汉、重庆、兰州等地。他的吴作人《重庆大轰炸》(1939)以俯瞰视角描绘轰炸后的城市:断壁残垣间,消防员正扑向余烬,穿蓝布衫的民众在废墟中搜寻物品,天空的硝烟被他用灰紫与赭石色交织晕染,透着窒息的压抑。画面没有刻意渲染悲情,却以冷静的笔触让 “日常被摧毁” 的细节直抵人心 —— 倾倒的人力车、散落的书本、墙上半残的 “抗战到底” 标语,构成了平民视角下的战争创伤。另一幅吴作人《行军中的士兵》(1940)则聚焦士兵的日常:五个穿着草鞋的士兵背着步枪在泥泞中行走,裤脚沾满泥浆,其中一人正弯腰系鞋带,阳光透过云层在他们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吴作人用暖棕色与橄榄绿的调和,让艰苦的行军多了几分 “向死而生” 的坚韧。

唐一禾《七七号角》(1940)

    这幅作品堪称 “视觉化的《义勇军进行曲》”。画面中央,一位吹号手站在高处,军号直指苍穹,他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军装被风吹得鼓起;周围是群像式的民众 —— 戴草帽的农民紧握锄头,穿学生装的青年举起拳头,穿旗袍的女性怀抱募捐箱。唐一禾以古典油画的构图(类似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加冕》),将不同阶层的人凝聚在号角声中,金黄与赭石的主色调象征民族觉醒的光芒。这幅画在 1941 年重庆 “抗战美术展” 上引发轰动,因其精准捕捉了 “七七事变” 后全民抗战的精神共振。

(二)历史叙事:宏大场景中的精神象征

    抗战胜利后,油画家开始以更宏观的视角重构历史,这些作品往往具有史诗性的结构与象征意义,将具体事件升华为民族精神的隐喻。

董希文《开国大典》中的 “隐性抗战记忆”(1953)

    虽以新中国成立为主题,但《开国大典》的底色是抗战的胜利。董希文在画面左侧人群中,特意加入了佩戴 “抗战纪念章” 的老兵形象,他们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发亮;天安门城楼上悬挂的红灯笼,其红色既象征革命,也暗合抗战时期 “红灯照” 等民间抗日符号的记忆。更精妙的是,画家将天安门广场的地砖画成放射状,仿佛从城楼向四周延伸 —— 这既是新中国诞生的辐射,也是抗战精神向新时代的延续。这种 “隐性叙事” 让作品超越了单一历史时刻,成为 “从抗战胜利到民族新生” 的视觉史诗。

罗工柳《地道战》(1951)

    曾亲历冀中抗日根据地斗争的罗工柳,用油画还原了敌后游击战争的智慧。画面以地道出口为中心:洞口的玉米秸伪装被推开,手持步枪的民兵正探身观察,脸上沾着泥土却眼神锐利;地道内隐约可见传递弹药的群众,手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地面上,日军的钢盔与刺刀在远处闪烁,形成 “地下” 与 “地上” 的紧张对峙。罗工柳用强烈的明暗对比(地道内的暖光与地面的冷灰),凸显 “以弱胜强” 的斗争哲学,而民兵袖口露出的补丁、墙角悬挂的辣椒串等细节,则让英雄叙事充满生活质感。

(三)人性聚焦:苦难中的坚韧微光

    除了宏大的战争场面,许多油画家将镜头对准个体命运,在小人物的悲欢中折射民族品格。这些作品避开了口号式的表达,以细腻的情感触动人心。

司徒乔《放下你的鞭子》(1940)

    这幅创作于新加坡的油画,改编自抗战时期流行的街头剧:逃难的父女在街头卖艺,女儿因饥饿摔倒,父亲愤怒地举起鞭子,却被围观群众喝止。司徒乔以舞台化的构图,让光源集中在父女与阻止鞭打者身上:女儿瘦弱的肩膀、父亲颤抖的手臂、围观者愤怒的表情,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形成强烈的情感张力。背景中 “抗战救国” 的标语若隐若现,将个体苦难与民族命运紧密相连。画作在南洋展出时,引发华侨的强烈共鸣,许多人当场捐款支援祖国抗战,实现了 “艺术动员” 的力量。

徐悲鸿《愚公移山》油画稿(1940)

    虽以国画闻名,但徐悲鸿的油画稿《愚公移山》更具震撼力。他用西方解剖学知识刻画开山者的肌肉,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凿石的动作充满爆发力;背景的山峦用厚重的油彩堆砌,肌理如刀削斧劈。与国画版相比,油画的质感让 “愚公精神” 更具实体性 —— 这些裸露上身的劳动者,既是神话中的愚公子孙,更是抗战时期 “用血肉筑长城” 的中国民众。徐悲鸿在画跋中写道:“此非神话,乃吾辈今日之现实。”

(四)后世回望:历史与艺术的再对话

    近年来,当代油画家以更理性的视角重述抗战,作品中多了历史反思与人性追问。

陈坚《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2009)

    这幅巨作聚焦 1945 年南京受降仪式的瞬间:日本战犯冈村宁次低头签署投降书,中方代表何应钦神情严肃,背后的国民党旗与共产党旗并列(历史真实场景),窗外的阳光斜照在桌面上,照亮 “受降书” 三个字。陈坚用超写实技法还原了每个细节:冈村宁次军装的褶皱、何应钦钢笔的反光、墙上时钟的指针(恰好指向 9 时),甚至空气里漂浮的微尘。作品没有刻意渲染胜利的狂喜,而是以近乎冷峻的克制,让历史的重量在安静的场景中自然流淌 —— 胜利不是喧嚣的庆典,而是对千万牺牲者的告慰。

杨飞云《太行山上》(2015)

杨飞云避开了战斗场景,转而描绘抗战时期的知识分子。画面中,一位戴眼镜的青年坐在太行山的岩石上,膝上摊着一本《论持久战》,身边放着干粮袋与步枪。远处的山峦层叠如黛,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家以古典油画的静谧感,展现了 “武器之外的抗争”—— 知识青年在战火中坚守信仰的姿态,恰是民族精神不灭的象征。

抗战题材油画以其独特的视觉语言,完成了三重使命:记录历史的真实、凝聚民族的精神、警示和平的珍贵。从吴作人笔下的断壁残垣到陈坚画布上的受降时刻,这些作品从未被时间褪色,因为它们不仅是艺术,更是一个民族用色彩与线条写就的 “精神家谱”。

三、全球视野:二战胜利的多元叙事 —— 从战场史诗到人性反思

二战的全球性,让其艺术记忆呈现出多元面貌:苏联用油画书写英雄史诗,美国以雕塑定格胜利瞬间,欧洲则用抽象与写实交织的语言,反思战争的根源。这些作品跨越意识形态与文化差异,共同构成了 "反法西斯" 的视觉共识。

(一)油画:画布上的战争全景

油画因色彩丰富、细节逼真的特性,成为再现二战场景的主流媒介。从斯大林格勒的巷战到诺曼底的登陆,从集中营的惨状到胜利日的狂欢,艺术家们用画笔构建了一部 "视觉化的二战史"。

1.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史诗

苏联将艺术视为 "国家意识形态的武器",二战胜利后涌现出一批 "纪念碑性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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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伊谢延科的《通讯兵》(1967),是其中的代表作。这幅创作于1967年的画作,画面主体是两名骑马飞奔送信的战士,背景为黑夜里远处的营地。

陈国力介绍,这幅画作并非纯粹古典写实,送信战士的衣服、面部包括马都没有细密刻画,颜色也很简单,以白色和黑色为主。画面的亮点是画家将人以及马的动态夸张,犹如剪纸的形状,与整个空间揉在一起,给人一种平面冲击力,立体感强烈,烘托出战场紧张的气氛以及送信战士饱含的责任与信念。

“画家通过通讯兵骑马飞奔的瞬间,以小见大,突出战事紧张,画面内容、形式、语言完全统一,挥洒自如,技术与感情投入融为一体。就革命历史题材来说,它的艺术水平很难被超越。”陈国力说。

泽林斯基与索科洛夫合作的《攻克柏林》(1949)则是典型的 "宏大叙事"。这幅高 5 米、宽 3 米的巨作,定格了 1945 年 5 月 2 日红军攻克国会大厦的瞬间:红旗在废墟上飘扬,士兵们踩着瓦砾冲锋,背景中柏林的烟囱正冒着黑烟。画面中心,一个士兵正用刺刀撬开国会大厦的门 —— 这个细节源自真实历史:当时的士兵为了升旗,用刺刀在门上凿出了一个洞。作品用强烈的明暗对比(红旗的红与废墟的灰)、向上的构图(士兵的姿态都朝向天空),塑造出 "正义战胜邪恶" 的视觉高潮。

2.美国:个人视角的战争记忆

美国的二战油画更注重个体经验,少了些意识形态色彩,多了些人文关怀。

诺曼・洛克威尔的《四大自由》系列(1943)是战时宣传画的巅峰。这套作品包括《言论自由》《信仰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均以美国小镇的日常生活为背景:《言论自由》中,一个工人在镇民大会上发言,众人专注倾听;《免于匮乏的自由》描绘一家人围坐餐桌,火鸡大餐冒着热气。洛克威尔用温暖的色调、细腻的细节(如桌布的花纹、老人的皱纹),将罗斯福提出的 "四大自由" 转化为可感的生活场景。这些作品被《星期六晚邮报》刊登后,引发全美共鸣 —— 因为它证明 "我们打仗,是为了守护这样的日常"。

爱德华・霍珀的《夜鹰》(1942)则从反面诠释了战争的影响。画面中,一家深夜餐厅亮着惨白的灯光,三个顾客沉默地坐着,窗外是漆黑的街道。霍珀用 "封闭的空间"" 疏离的人物 ""强烈的光影对比",捕捉到战争时期美国人的集体焦虑:即使远离战场,恐惧也如黑夜般笼罩着日常生活。这幅看似与战争无关的作品,实则是 "后方记忆" 的最佳注脚。

       3.欧洲:创伤与救赎的复杂书写

欧洲作为二战的主战场,其艺术更多聚焦战争的破坏性与人性的挣扎。

毕加索的《格尔尼卡》(1937)虽创作于二战前,却成为反法西斯的永恒象征。这幅长 7.76 米、宽 3.49 米的巨作,用立体主义的破碎语言,再现了纳粹轰炸西班牙小镇格尔尼卡的惨状:画面中心的母马痛苦嘶鸣,怀抱死婴的母亲仰天哀嚎,右侧的士兵握着断剑倒下,上方的灯泡似一只冷眼旁观的眼睛。毕加索拒绝为作品添加色彩 —— 黑白灰的色调让灾难更显沉重。

1940 年纳粹占领巴黎时,德国军官指着《格尔尼卡》问毕加索:"这是你画的?" 毕加索回答:"不,是你们画的。" 

这幅作品在二战期间巡回展出,成为 "反战" 的视觉符号。

英国艺术家斯坦利・斯宾塞的《利明顿的战争艺术家》(1943)则呈现了战争的 "日常化"。画面中,斯宾塞本人穿着军装,站在医院的病房里:左侧的护士正在给伤员换药,右侧的士兵在阅读家信,窗外的阳光平静地洒在地板上。斯宾塞用细腻的笔触描绘绷带的褶皱、信件的字迹,甚至墙上的污渍 —— 这些 "不英雄" 的细节,却让战争的残酷更显真实:"英雄主义只存在于瞬间,而大多数人都在琐碎的痛苦中坚持。"

(二)雕塑:纪念碑与反思的双重变奏

二战后的雕塑,不再局限于 "歌颂胜利",更承担起 "铭记教训" 的功能。从苏联的英雄纪念碑到德国的反思性装置,雕塑成为 "触摸历史" 的媒介。

1.胜利的丰碑:从硫磺岛到斯大林格勒

美国的《硫磺岛战役纪念碑》(1954)是 "英雄主义雕塑" 的代表。艺术家菲利克斯・德・韦尔登以 1945 年 2 月 23 日的著名照片为原型,塑造了六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升起美国国旗的瞬间:士兵们有的弯腰拉绳,有的踮脚扶旗,有的伸手支撑,身体形成一个向上的三角形 —— 这个姿态既充满力量,又带着一丝脆弱。雕塑高 10 米,用青铜铸造,表面故意保留了粗糙的铸造痕迹,象征战争的磨砺。纪念碑位于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国家公墓,每年吸引数百万参观者,因为它 "不是在炫耀胜利,而是在致敬那些 ' 不得不在地狱里战斗的年轻人 '"。

苏联的《祖国母亲在召唤》(1967)则是 "胜利纪念碑" 的巅峰。这座高 85 米的混凝土雕塑,矗立在斯大林格勒战役遗址(今伏尔加格勒):"祖国母亲" 身着长袍,右手高举利剑,左手向前伸展,仿佛在召唤士兵冲锋。雕塑内部中空,可容纳参观者 —— 当人们从 "母亲" 的脚下走过,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历史的厚重。设计师武切季奇说:"她的眼神要让每个走过的人都想起,我们为何而战。"

2.反思的印记:从集中营到柏林墙

对战争罪行的反思,催生了一批 "反纪念碑" 式的雕塑。

德国柏林的《大屠杀纪念碑群》(2005)是最具争议的作品。艺术家彼得・艾森曼在 4.7 万平方米的广场上,放置了 2711 块灰色混凝土碑,它们高低错落,最高的达 4.7 米,最低的仅 0.2 米。参观者走进碑群,会逐渐被高耸的石碑包围,陷入 "方向迷失" 的状态 —— 这正是艾森曼的意图:"集中营的受害者就是这样,在绝望中失去了方向。" 碑群没有铭文、没有雕塑,甚至没有明确的纪念对象,却用空间的压迫感,让每个参观者直面 "被遗忘的恐惧"。

波兰的《华沙起义纪念碑》(1948)则用写实与象征交织的手法,纪念 1944 年华沙市民反抗纳粹的起义。雕塑分为两部分:左侧是起义者冲锋的群像,他们有的持枪,有的挥刀,有的背着伤员;右侧则是一组向下行走的人物 —— 妇女、老人、儿童,他们的姿态沉重,似在走向地下掩体。两组雕像用 "向上冲锋" 与 "向下撤退" 的对比,再现了起义 "悲壮而不屈" 的本质。雕塑家武科瓦茨基说:"我们不想塑造完美的英雄,只想让后人知道,普通人也能爆发出反抗的勇气。"

三、跨文化的共鸣:艺术如何记录战争?

抗战与二战的艺术记忆虽文化各异,却呈现出三大共性:艺术功能的转变(从审美到抗争)、表现手法的突破(传统形式的现代化)、价值内核的一致(对和平的坚守)。

(一)功能:从 "象牙塔" 到 "社会公器"

无论是中国的抗战版画还是前苏联的宣传油画,都打破了 "艺术只为少数人服务" 的传统。

古元的木刻被印在传单上,贴在农村的墙上;洛克威尔的《四大自由》被制成海报,分发到每个士兵手中。艺术在战争中完成了 "大众化" 的转型 —— 它不再是画廊里的奢侈品,而是能动员民众、凝聚共识的 "社会公器"。

(二)手法: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中国画家将西方写实技法融入国画(徐悲鸿),苏联艺术家用传统宗教画的构图表现战争(《攻克柏林》的构图类似《最后的审判》),欧洲则用立体主义解构战争的荒诞(《格尔尼卡》)。战争迫使艺术家跳出舒适区,在文化碰撞中找到表达时代的新语言。

(三)内核:对 "人" 的坚守

无论是《减租会》中农民的觉醒,还是《通讯兵》中士兵的乡愁,抑或《大屠杀纪念碑群》中无名受害者的象征,所有作品的核心都是 "人"—— 战争可以摧毁城市,却无法消灭人性中的坚韧、善良与希望。这正是艺术超越政治与意识形态的力量。

结语:让记忆永远活着

从 1945 年抗战胜利至今,已近 80 年。古元的木刻已泛黄,《格尔尼卡》的画布也出现裂纹,但这些作品承载的记忆从未褪色。它们提醒我们:战争的胜利不是终点,而是 "永远不要让战争重演" 的起点。

艺术的伟大,正在于它能将瞬间的历史转化为永恒的记忆 —— 当硝烟散尽,当亲历者老去,这些画作、雕塑会继续诉说:曾经有一群人为了自由与尊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这,正是对胜利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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