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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这是我近来从网上获知的一句诗，前句写情，后句写景，情景交融，典型的中国古典诗词意境。加上年岁已大和身世之感，让我颇为喜爱它。唯一让我纳闷的是，自己背了大半辈子的古诗词，何以五十岁以前从来没有在纸质的书上看到它，却在网络大行其道的现今才惊鸿一瞥。
不管什么情况，总之，很喜欢它了。
最近突然想起一个故人，真是“忽有故人心上过”。他是我三十多年在上海青浦县西岑初级中学读书时的一位异班同学，叫郁剑刚。“郁”是个奇怪的姓氏，在西岑小镇极为少见，在我那个见识有限的年龄着实让我内心惊讶了许久。同时 ，“郁”用当地方言读起来像“一”，我们便叫他“一剑刚”——这个名字真真怪哉。
一剑刚长着一张娃娃脸，且常年挂笑，这让已读初中的他有一丝孩童的可爱。我和他同年级不同班，因而平时交际不多。只记得和他偶尔在校门口遇到时说几句话，他总是笑容可掬，然后一阵风似地轻盈离去。他的父亲在西岑小镇的老车站那儿开了一个小卖部，他风似地跑向他家小卖部帮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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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方的车站本就简陋，我记得西岑老车站并没有像样的桌椅板凳，只是一间漏风的小房子，当本地人长时间等公共汽车时，逢到雨天可以进去躲避一阵。后来，受益于商品经济在中国大地萌发，他父亲因陋就简，把车站的门封了，又齐腰打出一面墙壁，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典型的小卖部大功告成：商品一大半罗列在里面，买什么东西，顾客须眼睛溜一圈后用手指着说，“我要那个”。
当我们镇上一众小伙伴晚饭后悠然逛着马路时，一剑刚却像一个老板，正襟危坐在小卖部里，只是脸上没有商人的奸诈，依然是他在学校里经常露出来的稚气的笑容。我与小伙伴偶尔逛到他家小卖部时，如果兜里还有几个零花钱，也往往会慷慨解囊，买上一些东西。一只手拿着钞票往里递，一只手拿着商品往外递，两只手接触的刹那之间，同在一个学校读书的两名同学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书写着各自的青春。由于是同校一个年级的，买完了东西，我们似乎还会和他闲扯几句，但说了些什么现在全然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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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初三那年我从上海小镇回到了户口所在地贵阳，参加中考，在八中读书，参加高考，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从此在贵阳扎下根来，从此与西岑小镇永远别离。在八中读高中的时候，似乎隐约听说一剑刚成绩不怎么好，可能初中毕业了就帮他家守小卖部，但我和他只是泛泛之交，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过他的，我过我的。
前几年我回沪，在一位西岑初中同学的引见下，有幸见到了一剑刚。他仍然守着一家小卖部，只是时移世易，他的小卖部早从当年那个由旧车站改建变为很正规的商店，而且地点也变了，从边缘化的车站搬到了小镇中心区域。我对这个和我没有深交、但有盈盈笑意的初中同学一直没有忘记，但不知何故，三十多年过去后，他居然记不起我是谁了。“一个不认识的外地人”，当我在同学牵引下施施然踱进他清冷的商店时，我想，我在一剑刚眼中是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
小镇消费能力有限，他的生意冷冷清清，在杂乱的小卖部一剑刚不是很热情地腾挪出一条长凳子让我们坐下。在同学介绍了我的情况后，他仍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有我想像中突遇故人后的大喜过望，并且热切地伸出手来相握。我本待喷发的故人相遇的热情，被他弄得如寒冬一样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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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努力介绍我的情况，期冀唤起他心中残存的旧忆。其实，我的情况还是比较容易记住的，因为当年小镇上像我这样父母因为支援内地建设而去了外地的情况，寥若晨星，在过惯了小镇平静安稳生活的人们看来，或许还是一件十分稀罕的事。一剑刚怎么就不知道呢？他的眼睛扫了一下店内的商品，扫了一下街上的情况，却始终没有燃起过一丝热焰。
我坐着有点无聊了，这时候，一剑刚问我们要不要吃一根他店内卖的冰棒。我内心燃起一丝希望，莫非他想起了我，想起了远走他乡的昔日的同学，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不要了。”我和同学几乎是异口同声，一剑刚不再坚持，停止了想要去冰柜拿冰棒的动作。他一边和另一个同学聊着，一边用一种商人的眼光不时回头打量着我这个外地来的陌生人。聊了一会儿，他可能感觉索然无味了，一个外地人能带来什么生意？我也索然无味了，知趣地匆匆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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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刚，一个初中的可爱同学，分手几十年后他对我却根本想不起来，形同陌路。说实话，这样的结果是我不想要和有点难以接受的。即便每一个朋友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也希望能和每个人有美好的故事。
“忽有故人心上过”，几年后的今天我又偶尔想起了他，却突然觉得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回首山河已是秋”。山河已秋，落叶飘零，万物萧瑟，人生的秋天蒙上一层凄切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