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神祇(20)：托特与玛特(中)—最终审判

( Suqiu, Cairo, 2023/12/3 )

死亡与复活。亡灵崇拜是古埃及宗教最突出的特点之一，死亡与复活也是其文化二元性的重要内容之一。我们在前几集有提到，与我们古代认为的“视死如生”不同，古埃及人的主要观点是“为死而生”， 笃信人死后灵魂离开躯体前往天国复生，这一世如何活着只是为了给死后的生活打基础。对相关的宗教活动、神庙和纪念建筑、墓葬文化等等之重视，达到其他古文明远远不及的地步。因此，参与有关死亡和复活过程的神祇在他们政治、宗教和生活中就显得地位非凡，其中，托特和玛特在死亡、审判到复活的过程中都担任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重生”的由来。古埃及壁画中有一幅很有意思的图(约1600BC)是一条蛇咬自己的尾巴，意思是“吞尾者”。这是一种宇宙循环观的体现，象征着建构与破坏的往复、生命与死亡的交替。尼罗河每年的洪水大概在夏末发生，给河流两岸的土地带来水和肥沃的泥土，十月末洪水开始退去，农民播撒下作物种子。河流也留下许多鱼虾，让农民可以收集。在春天，他们收获果实，等待新的洪水周期在此开始。根据一个神话说洪水是拉神的女儿、拉之眼，洪水是她从红沙漠自我放逐回到父亲身边时发生的。另一个神话则说洪水是伊西丝女神的眼泪，因为奥西里斯被杀而哭泣，或者说洪水是塞特神把奥西里斯的尸体抛入尼罗河时产生的。太阳和人类灵魂的旅程也显然是周期性的，太阳每天早晨被天空女神努特的生出来，从东往西运转，到晚上则进入冥府，把光带给地下世界。灵魂死亡到复活之旅中，在地下世界会经历许多恐惧的经历，最终灵魂到达奥西里斯的王国接受审判。无论结果是什么，它“也不能逃脱毁灭和重生的循环(Pinch)”。

重生的条件。在古埃及人的观念中，人在死亡后要复活获得永生资格，必须满足三个基本条件，一是死后身体经过周密的处理，保存完整且“洁净”，因此制作木乃伊；二是拥有完整的陵墓设施和供品，为死者提供栖身之所和来世所需的食物等，因此大修金字塔、帝王谷等王陵；三是道德上没有瑕疵，能通过冥王奥西里斯严苛的冥界灵魂审判，这个过程最为艰难。

托特和玛特在冥府的审判中。在这个最终灵魂审判上，托特被描绘为立姿审判者，以朱鹮形象站立，手执正义之笔与纸草卷，注视着天平并记录审判结果，需要时还宣布死者生前所做的善事和恶事。狒狒形象的托特蹲在天平杠杆的中央位置起到监督和校准的作用。审判厅中有时还有两个完全一样的玛特立于两端，故此厅又称“双公正之厅”或“双真理大厅”。相应的众神为法官组成的神圣法庭，被称为“玛特议会”。在《亡灵之书》所叙述的审判仪式上,死者灵魂在阿努比斯死神带领下来到奥西里斯和陪审团面前，宣誓自己没有犯下42项罪中的任何一项(对应的42位审判法官，代表古埃及42个诺姆的神祇)，然后开始心脏称重程序，天平的一端是记录着死者这一生所为善恶是非的心脏，而另一端则是象征玛特的鸵鸟羽毛，只有善大于恶的心脏才能和玛特羽毛等重或更轻，死者可以升往天堂复活，反之其心脏会被鳄首狮身的阿米特(Amit)吞噬，灵魂也随之灭亡。古埃及人认为心脏是承载人类灵魂的器官(这跟古代中国人的观点差不多哈)，当一个人死后，他们的心脏是下一生命的旅程中最重要的部分，阿努比斯的祭司和仆人会在木乃伊制作过程中从死者身上摘除大部分其他器官而留下处理好的心脏。在古埃及死者还有一个名字“玛特之音”，在阳世要遵从“玛特”，行善积德，按照现世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并通过审判，无论贵贱贫富，都有机会获得一个永生的来世。

天国。永恒王国并不是什么模糊的概念，古埃及人很务实，有很具体的解释，他们相信将前往的天堂是一个湖泊和花园环绕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会吃“奥西里斯的蛋糕”。永恒天国中一个地方叫雅卢(Yalu，芦苇之野)，传说在这片乐土中有座幼儿园，当各司其职的众神结束一段忙碌后，会在这里齐聚，抛开往日的恩怨情仇，变回幼儿时的模样，重新享受单纯快乐的童年时光。另一个地方是马阿迪(Maadi，开罗市南有一区域叫这名)，这是一个魔法王国，死者在那里埋葬了火焰和水晶权杖，玛特是那里的死者保护者，有时也称其为赫特(Hehtt)，只有心灵纯洁的人(Uabt)，才能看到她。

冥界(Duat)。杜阿特是古埃及神话中的死后世界，奥西里斯被认为是冥界之主，因为他是第一个木乃伊，所以冥界是重生旅程必经之地。每天夜晚，拉神驾着他的“麦塞克泰特”太阳船(Mesektet，白天的叫“曼杰特”Mandjet，意为万年之船)，自西向东穿过冥界，并在此处与代表混沌的巨蛇阿佩普(Apep，即阿波菲斯)进行决战，胜利后在每日的清晨时分从东方出来降临人间，带来光明和秩序。人们死后灵魂审判也在冥界，死者在冥界中的重要任务即是复活。墓穴被古埃及人看作是尘世与冥界的分界线，而死者的灵魂也是借助墓穴从冥界返回人间。古埃及陵寝中的铭文，除了《亡灵之书》，还有《地狱之书》、《洞穴之书》、《来世之书》等等。这些铭文的作用各不相同，并且对于冥界概念的描述也往往大相径庭。现存的古埃及文献因为成书年代和背景方面的原因，就像古埃及文明中的其它很多概念一样，对“冥界”也许同样没有一个统一、权威的定义。根据金字塔文《来世之书》，冥界包含着十二个地区，对应拉神每晚打败每个地区的恶神、艰难通过的十二个小时。太阳神拉的冥界旅程中，他的光芒将航程所在区域中的死者苏醒，并在他通过那一区域的那一个小时当中，使得死者的灵魂得以享受来世，过后死者的灵魂重新“入眠”，等待太阳神拉的下一次到访。

灵魂。古埃及人认为人的灵魂由九个独立的部分组成：分别是：Ren、Ba、Ka、Shuyet、Jb、Akh、Sahu、Khat、Sechem。Jb(心脏)被认为的灵魂中极其重要的部分，是由母亲心脏的血滴形成，是通往来世的钥匙。Shuyet(影子)一直陪伴人存在，因此概括了一个人的象征。Ren(名字)是灵魂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人的名字是在出生时被给予的，而古埃及人相信只要说出这个名字来，它就会一直活下去。Ba(个性品质)是使得一个人与众不同的根本原因。Ka(至关重要的生机)是灵魂中非常重要的概念，用以区分活人和死人。Khat(身体)是指物理上的身体，是人死后连接灵魂和尘世间生命的纽带。Akh(不朽的自我)由个人本质转变而来，它让Ba和Ka，即个性品质和生机之间神奇地聚合在一起。Sahu(审判者)是Akh存在的灵体形式，像鬼魂一样进入人体或是在梦中出现。一旦这个人被奥西里斯“证实” 并被认为是值得永远存在的时候，这时Sahu就区别于所有其他形式的灵魂。Sechem(Akh另一种形式)允许掌控因果循环，被看做一个人至关重要的能量，它可以控制周围环境和人一生的结局。所有这九个方面都是一个人尘世存在的一部分。当一个人死后，Akh、Sahu和Sechem出现在真理大厅的奥西里斯神面前，如果通过审判，避开了恶魔和混沌势力所设下的种种陷阱，就能到达天堂，在那里还能见到那些已经去逝的亲人。

阿努比斯。他被描绘成一只黑色的胡狼或者胡狼头人身形象，他是死神、木乃伊神、墓葬神，是所有墓地的主人，他引领死者进入冥间。他帮助伊西丝制作了奥西里斯这第一个木乃伊，复活了他并将冥府之主让位给他，自己则变成帮助死者面对审判的助手。他和奥西里斯的关系使得他成为塞特的敌人(虽然说他是塞特与娜芙蒂丝的儿子，但另有传说娜芙蒂丝变成伊西丝的样子与奥西里斯私通生下了他)，一个文本写他如何抓住伪装成野猫的塞特，烧死了他很多次。

阿米特。阿米特并非神祇，也不被膜拜，这是一种拥有鳄鱼头、狮子上身及河马下身的生物(很容易与鳄鱼神索贝克Sobek混淆)，而这几样统统都是古埃及人认为最危险的动物，象征着凶猛的力量和权威、沉稳、平和。阿米特虽然有指是恶魔，但它却消灭邪恶，是天谴的一种拟人化表现，代表了真理、公平及秩序，它在灵魂审判中作用就是吞掉不合格的心脏。它的鳄鱼头代表着对真理和公正的洞察力，能够分辨出一个人是否按照正确的方式行事。狮子的上半身象征着力量和权威，表明阿米特在审判过程中具有强大的能力和决定权。河马的下半身则代表着沉稳与平和，表明阿米特在审判中保持冷静和客观。它不仅决定了死者的来世命运，也是社会秩序和公正的体现，影响了社会的道德观、价值观和法律制度。

玛特的四十二条法则。目前发现的最早的一套法则，是以象形文字抄写在名为阿尼莎草纸的《亡灵之书》卷轴，1888年卢克索出土。这位可能是第五王朝名叫 Nefer的官吏宣言：“我离开了我的城市，我从我的省份下来，为它的主人做了正确的事(玛特)，用她所爱的东西满足了她，我说了玛特，我做了玛特，我说得好，我报告得好……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从比他更强大的人手中拯救了弱者；我为饥饿者提供面包，为赤身露体者提供衣服，为无船者提供登陆。我埋葬了无子的人，我为无船的人造了一条船，我尊敬我的父亲，我喜悦我的母亲，我养育了孩子。”文中抄写玛特的42条原则将由死者在进入阴间接受众法官审判时宣布。神圣原则包括以下没有不符合玛特行为的“无罪宣言”：我没有说谎。我没有偷过食物。我没有作恶。我没有偷窃属于众神的东西。我没有违反法律。我没有诬告任何人。除此外，其它文献发现还提到不杀生、不虐待、不亵渎、不触犯禁忌，以及没有篡改粮食计量、田地界限，没有掠夺孤儿的财产、造成别人痛苦伤害，没有通奸、诽谤、好斗、偷听、发脾气、说话不假思索等等。“无罪宣言”也可以做一些例如“我没有对人做过任何不公正的事，也没有虐待动物”或“我没有做错事情(Isphet)”等非常笼统的陈述。

昂贵的《亡灵之书》。《亡灵之书》这些以“死而复生”为核心诉求的经文，早期是法老陵墓中的《金字塔铭文》和《棺材铭文》等形式，到新王国时期，则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莎草纸、石板、壁画、圣甲虫、亚麻布等载体上。在丧葬仪式中使用《亡灵之书》的做法逐渐从贵族专用普及到普通民众之中，内容也有了不少调整。每一份《亡灵之书》都是独一无二的，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财力和信仰，选择不同内容、篇幅和精美程度。一份定制的《亡灵之书》差不多是普通劳动者数年的收入，相当不便宜。几千年来，《亡灵之书》传递了的丰富历史文化讯息，表现出古埃及人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对抗“死亡”这一人类永恒敌人的勇气。

《亡灵之书》中关于托特的片段。作为固定格式，后期多数《亡灵之书》中会抄写这些片段：现在，大神托特(记录者)，那位正义与真理的审判者，向着众神如此开言，现在这颗心确实称量过了，它是纯洁的，在他的里面找不出邪恶，他的心抵得住那天秤。于是那些在奥西里斯面前坐着的诸神如此应答：你的话是真的，让他进来，永远在平安中活着。在永远的田野之中给他一所房子。别让遗忘吞噬那个凯旋了的灵魂。于是荷鲁斯、伊西丝的儿子，向神圣的奥西里斯说道，啊父亲，我将这剖白了的灵魂带来给你，他的心在天秤上称量过，他的行为已经判决；许他您的圆饼和麦酒，允许欢迎他的晋谒。啊！永存的圭笏的王国，拉神灿烂之舟所停泊的安息之所，神圣的形象的白色冠冕！我来了！我是那小孩，正是那个孩子！我的头发是努特，我的脸是拉神的太阳圆盘，我的眼睛是哈托尔，我的颈项是伊西丝；我的躯体的每一肢节都是一位神，我的骨与肉，都是活着的神的名字。托特庇护着我，直到永远，每天每天。欢呼，年老的神守着你的父亲，不让托特将那藏书打开。看着我，一个记录者，好像托特，每天抄写奥西里斯美丽的词句，请答应我，永远使用我的墨水和砚台；你将每天读到我写的记录，并且发现我如此的尽职。他依自己的心愿创造了大地，带着金银和珍贵的天青石，为人们制造了乳香和熏香，为鼻孔带来清新的气息。他善待了诸民族，大地上一切宝座的拥有者，隐密的阿蒙神，底比斯的首领，君王中的君王(“隐藏者”阿蒙神为底比斯保护神，中王国和新王国时期成为主神，并与拉神融合，称为阿蒙-拉)。他是唯一的王，在列神中也没有攀比，他的名字无以计数。自东方升起，在西方落下，他打倒四面的仇敌，天天向自己的孩子发出曙光。大神托特举目仰望，因祝福而欢欣，他提升那卑贱者，引众神欢呼他的仁慈。啊，天河中荡漾的舟子，他们引导你平安地返航(意指托特驾舟接迎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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